《戰馬》之後,我看到了一個更豐滿有趣的劉曉邑
不 錯 過 好 戲 不 虛 度 光 陰
中文版的舞台劇《戰馬》一出,兼任演員和馬偶組導演的劉曉邑頗有一「戰」成名的味道。
從舞蹈跨界到劇場,他有信心可以玩出很多花樣。
他和一行舞蹈科班出身的兄弟在《戰馬》之前,曾經做過幾齣主打創意的兒童劇,這種「手」和「心」默契的連接性,在一千多個面試者中是極為明顯的優勢。而劉曉邑作為「馬偶組」的導演,也在300場的演出中慢慢沉澱。
劉曉邑曾經心很野,這讓他露鋒芒,也讓他吃過虧。
很難想像,一隻鋒芒如針的刺蝟變得柔軟的模樣。「力量還在,只是說,你以前是一個手指頭就這麼出去,現在是……」他左手握成了一個拳頭,碰在右手掌心上,好像撞開了塵埃。
也糊塗也明白
劉曉邑對幾年前在北京賣烤串的經歷,回憶得津津有味。
幾張方桌、幾個方凳,再把烤架一排,又是烤雞爪,又是烤豆皮。湖北人興吃「炒毛豆」,辣椒油、蒜末在鍋里爆香,毛豆倒鍋里,「叭」地一聲響,就著料汁一翻一炒,出來就是一大盆,咸中帶辣,辣中帶香。
北京沒有這種吃法,「炒毛豆」成了燒烤攤的招牌菜,就這麼一盒一盒十五塊錢地賣。劉曉邑和他的哥們,這幾個湖北伢子,在辣熱嗆的煙火中烤出了一個江湖。
劉曉邑哥幾個都是正兒八經的舞蹈科班出身,不去搞藝術,偏偏跑來賣烤串,就像電影中那些大隱隱於市的高手,有些失意,暫且收起了自己的鋒芒。
他們的「失意」源自一個挺荒誕的循環:戲排著排著就窮了,窮著窮著就沒戲排了。
2009年從北京舞蹈學院畢業,心野的劉曉邑和金曾、小雄幾個人在北京郊區租了一小間的廠房當排練地,每天都要石頭剪刀布,輸了的人就負責把第二天的伙食全都給包了,完了把一天的菜都裝到保溫盒中,在排練室排戲、吃飯,一天都在那裡待著了。
怎麼就非排戲不可呢?劉曉邑在二十剛出頭的年紀,就已經是田沁鑫導演和央視《中華情》節目的御用舞蹈編導,專業對口,平台也好,沿路而下,這是一個大有作為的事業。
「我永遠都知道自己成為不了一個牛逼的舞編。」
他在給自己下這道判決書的時候,並不覺得失望沮喪,這應該是他很早以前就看明白的了。
「因為我是學院派出來的,不管是跳舞還是編舞,那是有『痕迹』的。但在劇場這一塊,我是非科班,玩劇場就可以玩出花樣來。」
《怪物》是劉曉邑幾個人第一部原創劇場作品,放在2012年整個戲劇圈,他們還是國內第一個做舞蹈劇場的團隊。
《怪物》一名,取自作家馮唐的一部隨筆集《如何成為一個怪物》,而創作的內容則來自於喬治?奧威爾《1984》中的一句話:
「栗樹蔭下,我出賣你,你出賣我。」
劉曉邑哥幾個用自己掌握的舞蹈語彙,表現幾個底層人物經歷的慾望、誘惑和死亡,又是扒衣服,又是肢體纏繞,尺度無疑是非常大膽的。
《怪物》參加了2012年的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演了兩場就被禁演了,當然最後還是拿了個獎。想了好一會兒,劉曉邑都想不起這個獎項的全名,最後乾脆一句:「誒,我忘了。」
他不想費心去想了,一如他後來不再參加任何比賽,這是幾個橫衝直撞的年輕人面臨的第一次失望。
生活費都是東拼西湊出來的,回過頭去干晚會,做編舞也不是不可以,劉曉邑幾個人對自己都非常狠:
「不能幹。不能回過頭給自己找退路。」
心思也不往「排戲」那裡想了,因為一想就會傷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幾個花臂青年曾經在哪條道上混過。
賣烤串的那一個月,就一心一意滷雞爪、烤雞爪,這個燒烤江湖的快意恩仇,接地氣得很。一來一往熟絡起來,我多送你幾個烤串,你給我捎帶一瓶冰鎮啤酒。
後來攤位收了,熟人問:誒,你們怎麼不開了?
「冬天開不了,要上班了。」
「喔,你們要上班的呀?還以為你們賣烤串就是上班呢!」
劉曉邑講起這段經歷,聽著都覺得色香味俱全,他也不覺得難,就是倆字,好玩。
烤串收攤了,幾個年輕人又風風火火地做了幾齣主打創意的兒童劇,依然是頭撞南牆心不死的模樣。
本來就是兩手空空,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一行人願意給自己時間,他們也不會懷疑,究竟自己給不給得起這個時間。
野蠻生長
支撐起「年輕」的從來不只是一副新鮮的軀殼,而是發自內心的一股氣力。「氣」在,「人」立,這才是「年輕氣盛」最好的樣子。
劉曉邑打小的個性就比較「野」,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沒規矩」。當時他以專業課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舞蹈學院,學的是民族民間舞。開學不久,一個老師的推腹之言好像一下子點醒了他:
「舞蹈學院是這麼一個地方,你進校在這兒,他進校在這兒,」劉曉邑一邊複述,一邊把他的左右手抬起來,放在不同的水平位置,「畢業了你們全在這兒。」
說完,他的左手稍稍太高,而右手則是往下壓低了位置,最後左右手的位置都持平了。
當劉曉邑用雙手來直觀呈現出這種「他在進步,你在退步」的結果時,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衝擊到了我,於是我大概可以理解他最初聽到這番話時內心的那種「驚覺」。
大二的時候,劉曉邑和他的同學兩人搭檔,一起跳過蒙古舞,兩個人演繹出的感覺其實很不一樣。
那個男孩跳的是舞蹈學院的標準范兒,手要怎麼放,眼神要往哪裡看,都要考慮到「觀感」。
劉曉邑跳得就野了,感覺像是醉了酒的小伙,手勢和舞步是隨著那酒勁兒一塊使的,像是有股從土地里長出來的力量。
大學畢業之前,他在央視做過三年的舞蹈編導,來來回回接觸到了很多舞蹈院校的人,一張張青春的臉淹沒在偌大的布景里,他心中有一種不舒服的感受:
「我學了一輩子,青春都耗在舞蹈上了,搞到最後,只能去電視台跳伴舞,那不得毀了嗎?」
大學時代的劉曉邑,像是準備上山精研技藝,結果,只消一夜打坐就「頓悟」。從此,師傅送到了河岸,該使的勁兒,該花的力氣,他不會含糊,開始自己渡自己。
跳出「標準化」的框架,劉曉邑頂著一頭金色的短髮,學起了現代舞。
他曾經在英國學習現代舞。英國有很多個舞蹈工作室,你進這個樓,先交兩磅的入樓費(相當於20塊錢)。每個教室的課都有不同的級別,它分業餘的、專業的,還有挑戰課,課程的收費有七磅,有十二磅。
一進教室,先試課十分鐘,你覺得OK,那就留下來,把學費交給老師之後,繼續留下來學完。如果覺得不合適,那就繼續往裡走,找到適合你自己的教室為止。如果還沒學夠,你還可以跟完一個人再跟著其他人學。
「這多棒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藝術哪有什麼標準?」
劉曉邑發過來一段現代舞作品《Jam》,是他自己編的舞,他和其他兩個舞者腳踩運動鞋,動作張揚,情緒起來,「呼」地一聲給自己喝彩。
你說跳著跳著就喊了出來,這要是放在程式嚴謹的民族民間舞中,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劉曉邑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內心那股野蠻生長的力量,他是用綳直的手掌去和世界對抗的,這一掌出去,力道沒有把控好,也容易傷到了自個兒。
他在畢業後其實簽過影視公司,準備去當演員的。不過,他的心又不安分了,天天找不著人。解約之後,公司馬上就有兩部大戲開拍,後來還在央視播出了。
劉曉邑坐在我對面,還找齣電視劇的海報讓我們也看一看。說起這件事情,也談不上後悔,就是想到了,也說一說:「所以說啊,當藝人要聽話,不然也有苦頭吃。」
好像,很多選擇是一念之間,但後來的路都不一樣了?他點了點頭。
刺蝟也柔軟
劉曉邑現在有些微微發福,他笑著說是因為不跳舞了,體重就蹭蹭蹭往上飈。他和他的團隊最近在準備一部新的創意作品,用毛線來玩創意,講的是分享主題,名字就叫《毛線管子大逃亡》。
很難想像,一隻鋒芒如針的刺蝟變得柔軟的模樣。「力量還在,只是說,你以前是一個手指頭就這麼出去,現在是……」他左手握成了一個拳頭,碰在右手掌心上,好像撞開了塵埃。
玩毛線創意的《毛線管子大逃亡》,還是木偶肢體劇《小兵張嘎?幻想曲》,由元素拼成創意,這是他在參與舞台劇《戰馬》之後,從西方人偶的表演形式獲得的啟發。
2015年,這出大型舞台劇的中文版本在招募演員時,劉曉邑和他的幾個哥們此前做過幾齣兒童劇,他們懂得怎麼把自己的情感和能量傳導到小物件,讓它「活」起來。
這種「手」和「心」的連接性,在一千多個面試者中,優勢非常明顯。
劉曉邑也做演員,也要操作馬頭,光是模擬馬叫的聲音就訓練了五個月。演員們一開始都摸不著北,找不到發聲的位置。
琢磨久了,又好像突然間就開竅了,聲音像是一股電流從頭腔開始緩緩導出,順著鼻腔再到胸腔,最後打出了一個鼻響,一氣呵成。
300場的《戰馬》演出下來,「馬偶組」導演的這個身份也讓劉曉邑變得包容了很多。
以前幾個人下館子,他會拿著菜單專挑自己喜歡的點,現在不行了,要照顧每一個人的口味和喜好。
而談起自己的老婆孔雁,劉曉邑就更笑得像是一塊幸福的麵糰,「宋仲基前段時間結婚,她還在家裡哭。」
劉曉邑對「10月20號」這個日期記得特別清楚,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還有確立情侶關係的時間。
劉曉邑在2010年由田沁鑫導演的多媒體音樂劇《電影之歌》擔任舞編,還演了一個名叫「小毛」的角色,坐在台下的孔雁對他一見鍾情。
「她看了那個演出之後就喜歡我了」,劉曉邑狡黠地笑了,有些小得意,「然後她就追我了。」
他曾經也是玩心很大,怎料半途中會殺出一個行事風風火火的人,他向迎面而來的天真姑娘投了降。他們倆人在交往的第七個年頭,也就是在今年領的證。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扇門等著你去打開,不要只打開一扇,也不要拒絕別人來敲你的門。
這句話,本來是劉曉邑分享他在俄羅斯見聞的時候提到的,而「不要拒絕別人來敲你的門」一句,用在他自己身上,再合適不過。
11月10那天,人偶劇《鵝鵝鵝》的兩個演員在舞台上合成表演。當那隻和主人公朝夕相伴的天鵝南飛之後,飾演瑪莎的小姑娘動情地留下了眼淚。劉曉邑在台下講戲,提醒演員別顧著流淚,記得還要笑一個。
失去了,但你也要笑一笑,這是劉曉邑的溫柔。
他很期待不久之後,自己可以多一層「父親」的身份,最好呀,來的還是一個女兒。他想在角色轉換之間對自己有更多的了解,創作的黃金期會在幾年之後到來,他相信。
? 唄殼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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