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有一個期限情侶是一個什麼體驗?

配圖是中國傳統的計時工具,日晷。

當人開始用刻度記錄時間的時候,就已經陷入到「異化」的過程中去了,不過,異化未必是一件壞事。

下一篇文章:連續20小時在黑暗的空間清醒著是什麼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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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8日的晚上,我出門的時候,被從天而降的一隻碗砸中了腦袋。目測是12樓,原因是夫妻打架向外面扔東西。不過所幸的是,這個碗,並不是剛好砸中我,而是剛好在我的眼前落下。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幻覺。

仿若我就是一個名為Turman的男人,生活在專門為我演戲的直播世界裡。

那個從天而降的東西,並不是碗,而是一組攝像器材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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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和前女友分手剛好10天過去了。當然,「分手」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值得誇耀的,是「剛好10天」。不必去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只要掰著手指頭算日子,每逢一個整式的日子,都須要大張旗鼓的慶祝一番。魯迅在留給我的文章里,就曾經這樣表揚過我這種人:

大抵患有一種「十景病」,至少是「八景病」,沉重起來的時候大概在清朝。凡看一部縣誌,這一縣往往有十景或八景,如「遠村明月」、「蕭寺清鍾」、「古池好水」之類。而且,「十」字形的病菌,似乎已經侵入血管,流布全身,其勢力早不在「!」形驚嘆亡國病菌之下了。點心有十樣錦,菜有十碗,音樂有十番,閻羅有十殿,葯有十全大補,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連人的劣跡或罪狀,宣布起來也大抵是十條,彷彿犯了九條的時候總不肯歇手。

譬如說我剛剛從電視機前移開我的視線,一年一度的雙十一又要到來(或許在我發布這篇文章時,已經到來)。我們靜靜地坐在手機前,雙目微睜,視線盯著某個不確定的前方,或是維特根斯坦所說的「在地平線之後」的前方,身體半弓著,腎上腺素不斷刺激著全身,等待著那個整點時間的到來。

從出生到現在,我沒有自己完成過一次(哪怕是部分的)插入式性行為,但我可以想像,我想像假如我有一個女友,她就在我身下,我正在等待某個極高整點的到來,我的模樣應該如同上文我描述的一樣。

如此說來,性上的刺激與消費的刺激,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大冢英志在《御宅族的精神史》似乎就提過,物語消費給人帶來的快樂,絲毫不亞於實體性給人帶來的快樂。

(2)

《奇葩說》第三季的決賽有一個題目是:如果婚姻有效期為七年你贊成嗎?

我不知道是否應該贊成,我只知道,在那場比賽里,參與辯論的所有辯手(包括馬東、高曉松和蔡康永老師),以及現場的所有「不油膩」的年輕人們,沒有一個是真正做過「契約式婚姻」的人,就算是「契約式伴侶」也沒有真正體驗過。

夏初時分,花希、邱晨和史航老師到成都的言幾又來做言說,花希提到他曾經發起過「一周情侶」的活動,可惜的是,我並沒有參加花希旗下的這個活動。

所以我想嘗試一下,到底「契約情侶」是一種怎樣的關係呢?契約情侶應該怎樣相處呢?

於是我就和一個女生約好,我們在微信里擲骰子,我們擲出來的數字相乘,就是我們做情侶的時間。

我擲了一個4,她擲了一個6,於是我們約定戀愛24天。

我像一個男朋友一樣,給這個姑娘改了一個特別油膩(事後覺得)的昵稱,我們隔三差五得買東西送給對方(我住在成都,她當時住在廣州),隔三差五得微信語音聊天,早安晚安,自拍自己的像給對方看,在朋友圈秀恩愛。

我在這個姑娘的微信昵稱前,還多了寫了一點文字,是「還剩XX天」,在談戀愛期間,每天起床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XX,改小一位數。每次我改完這個數字,都覺得我就是《楚門的世界》里的那個Turman,只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人。我假裝所有人在陪著我演戲,台下的觀眾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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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是,當我把XX天改到小於兩位數之後,就沒有心思再改下去了。雖然24天到了,但我和這個女生都沒有提及這件事,直到10天以前說起這個「契約」,這個契約無形中被雙方特別有契約得毀掉了。

畢竟我們都是中國人,都是費孝通筆下有這「差序格局」的中國人。這種明顯是「契約格局」的關係,我們都不習慣。

在分手之後,我又想起奇葩說第三季決賽的這個辯題。在我認知里,從來沒有見過親身體驗「契約關係」的戀愛或婚姻的人,包括辯壇上的那些前輩。如果有這樣的夫妻,嚴格遵循著什麼時候開始執行契約,什麼時候結束這個契約的執行——我說的執行當然不是像我和前女友那樣,故意默契的忘記,而是到了當天就分手,或者是續約——我願意不遠萬里,放下我的博士學業去採訪這位偉人。

這種事情並不是一個如同易中天所說的「我要是寫一個妓女,我就非得去當妓女嗎?」那麼難的事情,而是如同毛澤東所說的「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親自嘗一嘗」那麼簡單的事情。但為什麼,我們都不去做呢?我們在害怕什麼呢?我不知道。

我做了。

我知道了,我們在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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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里所說:「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般的關係都破壞了…資產階級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職業的神聖光環。它把醫生、律師、教士、詩人和學者變成了它出錢招雇的僱傭勞動者。資產階級撕下了罩在家庭關係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這種關係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係。」

我們在天然地害怕著,親眼零距離目睹著自己被「勞動異化」的過程。就算要被異化,也千萬不要讓自己「主動地」發現這個異化的過程。

怎樣才能讓自己不被自己發現呢?成熟的資本主義告訴了我們幾個非常方便的辦法,其中之一,就是「做節」。陳純在《一種關於「做節」的存在主義》中就提到:

對於傳統中國人來說,清明、端午、重陽都要祭祖,但它們各自的意義是不同的。每一個節日的獨特內涵,不僅知識分子了如指掌,而且一般的老百姓也能說出個所以然。但對於現在的中國人,節日慢慢地失去了它們的特殊性,淪為假日、慶典、商機和狂歡派對。有一個俏皮的說法,說現在的中國年輕人,能把每一個節日都過成情人節(甚至「啪啪節」),這並不是一種簡單的調侃,它也許道出了一些「文化保守主義者」內心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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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心得的獲知,於「進階」「精進」「躍遷」並沒有任何意義,於「成功」「財富」「知識付費」並沒有任何作用,這種心得甚至阻礙了我作為一個「常人」,沉溺於雙十一的瘋狂搶購,腎上腺素向我報告,它分泌出來的「開心值」和過春節是一樣的。

既然是一樣的,我就不用前往第二現場去飆戲了,那裡也沒有賈玲在等我。

再者說了,就算是飆戲,又有哪位是我的觀眾呢?我只有可能無意中做了別人的觀眾,譬如我出門時,被碗砸中了腦袋,我抬頭望去,在12樓的某個陽台上,一對夫妻正在打架,看樣子花盆就要落下來了。

我真想大聲對他們說,你們看過奇葩說第三季的決賽嗎?你們早就該贊同婚姻7年有效期了。但我沒有說,我和姑娘一開始也是贊同「契約情侶」的。

分手之後,前女友問我,但願,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我說,在那24天里,我真的喜歡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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