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光腳丫

2014年，父親因工作調動，臨時到重慶工作，他走之前買了雙鞋送我。這是我迄今為止穿過最貴的鞋。從那以後，我每天晚上穿上它去跑步。紅色的鞋，在操場探照燈的照耀下，透出一抹紅光。有一陣跑步，我腦子翻來覆去地想，光腳跑是什麼感覺？跑著跑著，細密的光線如同無數雙悠長的手，拉著我回到童年。

我從小是在母親呵護下長大，自有記憶以來，腳踩地的次數便不多。還好，每逢下鄉的日子，她管不了我，我得以光腳在各種土地上馳騁。

記得我第一次光腳，是踩在青草地上。腳落在青草地，散發出的涼意，包裹著輕微的癢痛。我知道，那是青草伸出無數纖細的小手，不斷地撓我的腳丫子，像是在合眾人之力，要將這莽撞的胖腳推開。翠綠的青草在踩過之後，歪著頭，如同氣力用盡後的無可奈何，水珠掛在身上，發出亮晶晶的光。

在鄉里有條小河，可以盡情踩水。陽光晴好的日子，我會蹦跳著，像顆豆子般踏進河裡，河水冰沁，河底的鵝卵石，與我腳心貼合，泥沙在我遊走時浮動，小魚小蝦受到水波的警告，快速從我腳下遊走，生怕這莽撞的大腳將它們蹋壞。

當然，小河也並非全是快樂，它滋生著一種生物——青苔。我童年下河，最怕踩在光滑的青苔上，否則稍不注意就會滑到。我記得有次掉進河裡，只聽「咕咚」一聲，河水洶湧地朝我奔來，原本高高在上的身子，瞬間被奔來的河淹沒。我內心恐懼，雙手不斷拉扯，害怕河水將我沖走，腦海里想的全是外婆講的水下幽靈的故事。那些或被人殺害，或失足落水，或生來便在水裡的幽靈，帶著我來到龍宮，把我綁起，一頓鞭打後，將我變成水裡的幽魂，四處遊盪。還好，我是幸運的，擔心的事直到現在也沒發生過。

在鄉里，最柔軟，好玩兒的地當屬水田。我常和小夥伴瘋一般地下田。腳入泥土，鬆鬆軟軟，像是在踩糍粑。腳在泥地里不斷下陷，到小腿位置停止，行走時需要先把一隻腳拔出來。軟泥有時候很粘人，要花很大力氣才能從田地里拔出來。我和小夥伴下田，一深一淺地踩著。那些泥很奇怪，會沿著小腿往上爬。不過這時候可管不上它爬，我們只想挖寶藏：螺螄、黃鱔、小龍蝦、泥鰍……它們狡猾地在泥地里潛藏，像是伏擊高手，一動不動地躲著。

挖完寶藏，我們水桶，叮叮噹噹地打著赤腳回家，進村那段路真是漫長的煎熬。不知是誰，在地上灑滿碎石子，它們像一顆顆鐵釘，密集地布滿道路，我光著腳丫子踩上去，渾身上下像是受到電擊，腳底傳來觸電般的疼痛感。小夥伴們見我痛地齜牙咧嘴，會發出陣陣笑聲。他們光著腳丫，橫行無阻地在碎石路上行走。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他們的腳與我有什麼不同。

日子漸長，穿鞋的次數越發頻繁，母親對我腳的管束日漸嚴格。她會告訴我光腳會踩到生鏽的鐵釘，染上破傷風去醫院打針的麻煩事。爸爸回家，見我光腳，會給我講他小時候踩碎玻璃的故事。外婆的故事最害怕，說光腳的孩子，會被小鬼摸肚子，摸過之後，肚子會痛一整天。

現在我長大了，鞋子成為腳上不可或缺的生活品，童年光著腳丫的快樂，因為內心的懼怕，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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