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中世紀文學和《熙德之歌》

中世紀前期

歐洲的中世紀前期，文學和宗教是密不可分的，如果我們看哥特、巴洛克那種齊規蹈矩的建制，就不難想像，那樣中世紀在怎樣鐵桶一般的社會。漫步在Zamora街頭，哥特式教堂的窗口，黑黝黝透出兩隻幽目，傳達一種當時文字的作用與解析。當時的文字主要是描繪騎士和僧人兩個階層。在春秋戰國時期，封建領主講「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東西方都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騎士階層代表軍事，教士階層代表宗教，而反映到了文字上，彷彿我們要穿越時光的黑洞，去窺測那一點忽明忽滅的光，但是卻常常而不得。

到了中世紀後期，社會彷彿有了一點星火，而這火是當城中有了繁榮的商貿，開始湧現了資產階級。古代最早的知者存之，就在那最早的大學，在英國是劍橋和牛津，在西班牙是卡斯蒂亞的薩拉曼卡。在建築的磚瓦下涌動的，是來自遙遠東方的影響，歐洲領主和阿拉伯人的糅合雜處，帶來了新的風尚，十字軍的遠征，也帶回了新的元素。所以中世紀後期，文風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受到東方影響。

同時，在這個時期，宗教建築上，哥特式風靡一時。大有在歐洲橫掃六合之勢，哥特式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像之前那樣方圓規整，而是開始雕刻更細密的飾紋，彷彿更有一絲靈氣。今天去Burgos, León, Toledo, Sevilla等地，如果駐足觀瞻那些大教堂，就能看出這變化的韻味。

時間悠悠，轉眼間，歐洲的文藝復興迫近了。文藝復興是思想的啟蒙，人們打碎了神祇，把雖然沒有把一個個基督老爺趕下了禮拜壇，但是人類靈魂已經關注了更廣納的生靈，人的雙眼觀察到自身，人，才是這個時期的主角。在西班牙向文藝復興過渡的階段，小資產階級更加鞏固，成為城市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作為上層利益代表的貴族階層，他們的城堡，原本是全副武裝，守備森嚴。現在也結合了些許藝術的氣息，在歐洲上層中，很流行修建行宮（此處：palacio cortesano），並在裡面大肆裝潢，揮霍錢財，購買藝術品。

西班牙的中世紀，卻有點與眾不同，標誌著兩種文化與力量的交織。是異族文化和基督皇家分庭抗禮，基督王國的光復運動，從阿拉伯人踏上半島這片土地起，就一直沒有停歇，體現在文學上，也是抗爭、動蕩、風雲、浪潮。這場轟轟烈烈的光復運動，一直到1492年佔領格拉納達為止，算是畫上了一個完滿的句號。一個舊世界沉寂了，然而著實巧合的是，在同一年，哥倫布遠航卻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我是不相信歷史宿命論的，但是這又何其宿命。

舉兩個例子就能說明這個多麼戰亂平仍，兵連禍結。沿著比利牛斯山，一直到地中海沿岸，各種基督教的王國一直不斷「城頭頻現大王旗「城頭頻現大王旗」，由於reino、condado都翻譯成王國容易混淆，名稱音譯也容易忽視區別，所以先都用原文。先是在今天的Asturias建立了reino de León，之後在Fernán González的手裡，reino de León脫離了condado de Castilla，Alfonso VI又重新合併了兩個國家。之後reino de Portugal獨立了，在比利牛斯山的兩側又組建了reino de Aragón，之後reino de Aragón又併入了condado de Barcelona。

不光國名非常繁多，連人種的名字都五花八門，那些原本留在阿拉伯領土上的基督徒叫做mozárabe，隨著光復運動南下，被光伏土地上仍然信伊斯蘭的穆斯林叫做mudéjar，而那些改信了基督教的又叫morisco。

這個時期的抒情詩有傳統抒情和文雅抒情，傳統抒情有描繪愛情篇章和民族篇章的jarcha, villancico, canción de siega, romería等。而文雅抒情出現在15世紀，一種是機巧文風描繪宮廷情愛的cancionceril，一種是對生命、死亡進行反思的說教詩，如Jorge Manrique的Coplas；第三種是對政治時局和世俗生活的諷刺詩，代表作有Ay, Panadera!

而散文方面，在阿方索十世在位時，編撰了歷史題材的西班牙語散文基礎，叫做Estoria de Espa?a和General Estoria。

在詩歌方面，中世紀的詩歌基本可以分為兩類：吟遊詩和教士詩。我特別喜歡吟遊詩，之前還專門寫過這方面文章。中世紀的吟遊詩人，往往是遊歷四方，歌詠路人愛聽的題材，以人們的賞錢去討生活，所以這類詩歌是很下里巴人的，要吊足人們的胃口，又要有故事性。最常見的主題就是英雄、著名戰役和大家都關心的歷史事件。當然，就像說書匠一樣，這些吟遊詩人為了吸引聽眾，可以自主發揮，把故事講得越生動越好，其中有一類頌說英雄事迹的詩歌就叫做cantar de gesta，我們就叫做英雄讚歌吧，英雄讚歌的題材是分為ciclo的。這點上，西班牙和法國的中世紀文化可以聯結起來，在西班牙，保留下來的英雄讚歌並不多，最著名的就是El Cantar de Mio Cid（《熙德之歌》），另外，還有一些如Cantar de Roncesvalles也保留了零散的篇章。還有一個題材是描繪Fernán González的，這個傢伙是這種詩歌的擁躉，所以創造了很多美（chou）化（bu）自（yao）己（lian）的英雄讚歌，由於數量實在眾多，如今居然可以自成一派。而比利牛斯山的另一側，查理皇帝時期法國的《羅蘭之歌》更負盛名。

另一個種類的就是教士詩。當時的基督教士感覺，可以通過一種更加生活的方式，把高深的教義傳遞給人們，以喜聞樂見的方式進行傳教，於是編撰了這些教士詩。大概翻譯出來是介樣嬸兒的：

我想用羅馬語言寫成散文

其中人民慣和四鄰相言

我沒那麼文雅，沒法用拉丁文

卻值得上，我認為，一杯美酒

教士詩還有個有意思的地方，就是用了很多日常農業中的語言，為了進行傳教嘛，當然要貼近貧下中農，比如no vale un higo（不值一個無花果）, más bella que el pan de trigo（比小麥麵包還漂亮，員外也沒理解小麥麵包漂亮在哪裡）...

熙德之歌

熙德之歌是很長的，算起來，大概有4000多行，算是當時了不起的長詩了。整個《熙德之歌》是講資產階級的軍事領主Rodrigo Díaz de Vivar (1043-1099)在各次戰爭中的豐功偉績，以及在社會上如何受到景仰，然後受到小人向國王進讒言，國王一怒之下，把他從卡斯蒂利亞流放到邊遠地區。由於《熙德之歌》，「熙德」這個名字在西班牙家喻戶曉，而且成為了一種代稱，一種符號，中世紀的三種文體，都提到過「熙德」。

「熙德之歌」如果有劇情的話，應當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熙德被阿方索六世流放，英雄出了布爾戈斯城，和家人道長別。第二部分，是在婚禮上唱的歌頌。英雄已經恢復了名譽，國王為了獎勵他，也給了他瓦倫西亞城作為犒賞，他的兩個女兒和卡利昂的兩位王子成婚。結果這兩位姑爺確是膽小如鼠，被瓦倫西亞城逃出來的有隻圈養獅子嚇得不輕。第三部分，惱羞成怒的兩位姑爺虐待熙德的兩位女兒，並且要把她們拋棄在荒郊野嶺，在一片橡樹林地中。幸而熙德在國王處求得公道，在國王的主持下，恢復了盛名和威望。最後兩名女兒也重新和阿拉貢、納瓦拉的王子結婚。

熙德之歌用了很多西班牙語史詩裡面慣用的修辭表達，例如對人物的史詩修飾，el burgalés cumplido，豐富的枚舉，tantas lanzas...tantas adargas...tantos pendones，以及固定的套語，el que en buena hora ci?ó espada。

我們來欣賞一段熙德之歌，是在熙德打敗了穆斯林，進駐瓦倫西亞城後，和妻子重逢團聚。瓦倫西亞的重逢是熙德之歌裡面，最優美的歌詠之一，我們必須要看原文，才能看出來那種押韻的美感，代表著熙德的豐功偉績。這段如果翻譯成中文，很難保留原文那種韻腳。

Recibidas las se?oras,tcon honra muy alta,

El obispo don Jerónimotadelante entraba

Ahí dejaba el caballo,tpara la capilla andaba

Con cuantos él puede,tque las horas cantaran

Sobrepellices（白袈裟） vestidas,ty con cruces de plata

Recibían a las se?oras,ty al bueno de Minaya

El que en buen hora nació,tno lo retrasaba

Vistiose el sobregonel（一種禮袍）tlarga trae la barba

Ensillanle a Babieca,tcoberturas le echaban

Mio Cid salió sobre él,tarmas de fuste（木杆有鐵尖的兵器，類似於殳？） tomaba

El caballo llamado Babieca,tcabalga,

Hizo una carrera,tésta fue extraordinaria

Cuando hubo corrido,ttodos se maravillaban

Al fin de la carrera,ttmio Cid descabalgaba

Se dirigió a su mujerty a sus hijas, ambas

Cuando lo vio do?a Jimenata sus pies se le echaba

<<Merced, Campeador,ten buen hora ce?isteis espa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