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界和解——評《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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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本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是15年瑞典的片子，充滿了北歐風情，豆瓣評分8.7分。

——以上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是一部非常乏味的電影，乏味到我半途就後悔點開它，乏味到我看完之後腦袋空空，不知道能作何評價。

但很奇怪的是，這麼乏味的電影，居然能拿到8.7的高分；這麼乏味的電影，我居然在觀影中幾度眼眶發酸，險些落淚。

它乏味在何處？在於劇情毫無新意，不出預料；在於這本身就是一個平淡的故事。

而它感人在何處？且容我慢慢道來。

59歲的歐維，是一個怪人。

他固執、古板、暴躁，對任何不符合規矩的事都看不順眼——看不順眼也就罷了，他還非要指責別人，一言不合就告政府。

電影中屢屢出現他阻止車輛進入小區：「車不能開上人行道！」

車上的人一臉傲慢：「你去居委會告我啊。」讓他憤怒卻無能為力——因為對方有權勢。

他還屢屢威脅鄰居：「你的狗再隨地撒尿，我就把它做成地毯！」

是的，別人有錯在先，但明顯他的錯更大。

就是這樣一個讓觀眾皺眉頭的主角，卻也有柔情的一面，並且隨著他的過往的展露，讓我們漸漸明了，他才是最溫柔善良的那個人。

只是命運的刻刀，割掉了他所有的柔軟，只剩一個傷痕纍纍、滿身稜角的靈魂。

歐維被解僱了，他也沒有什麼好活的，於是他要自殺。

當然，觀眾都知道，他死不了——要是輕易自殺成功，故事還怎麼進行？

而死前的記憶回溯也是意料之中——不然這故事怎麼講？主角怎麼洗白？

可以說，導演用的招數我都能猜到，因為歐維和《瑪麗和馬克思》里的馬克思很像（見之前的影評：孤獨有解藥嗎？——評《瑪麗和馬克思》），都難以和別人相處。而這樣的人，必然是有故事的人。那要怎麼講故事呢？唯有倒敘或者回憶殺咯。

因此，這個故事對我來說沒有驚喜，但故事本身，已經足夠動人。

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自殺中，歐維的過去展露在我們面前——

他幼年喪母，他和父親都不善於表現感情；他取得好成績歡喜的時候，父親被火車撞死；他獨居在父親留下的小屋，小屋卻被燒毀；他與今生的愛人結婚，她卻因車禍而失去了胎兒，並從此坐在輪椅上；她失業了，卻堅強地活下去，成為了優秀的老師；她得癌症逝世，歐維答應她會下去陪她。

寥寥數語就可以講完他悲慘的一生。

所有的美好都被命運打破，所有的柔情都隨伊人離去。

留下的，只有一個與生活對抗的、可憐的老男人。

以及滿屋子，不曾被挪動分毫的回憶。

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愛人。

生活對他從來殘忍，他亦不肯放過生活。

他永遠氣咻咻地大步走在路上，高大的身體像一頭熊；永遠皺著眉頭，一言不合就怒吼。

可他曾經有著多麼柔軟的眼神——面對愛人，他笨拙而小心翼翼地討好；得知愛人有孕，他的表情還是木木的，可眼裡盛著光芒；觸摸到胎動，他淡然地說「我去個洗手間」，卻在洗手間里悄悄抹去了眼淚。

他曾經那麼善良地衝進火海救鄰居，曾經冒雨連夜為愛人修了一條坡道，曾經的曾經，他也像每個孩子一樣，抱著爸爸不肯鬆手。

影片里沒有刻畫他妻子的死亡，略過了他妻子死後的六個月，直接從歐維六個月後的樣子開始描述。

我們不得而知歐維的心路歷程。

但很簡單就能推測出來——無非是孤獨、寂寞、思念，還有對生活的憤怒。

一切負面的情緒，把他變成了影片開頭時的歐維——那個怪人歐維。

可歐維不是永遠不近人情的。

他雖然不耐煩卻還是屢屢幫助新來的鄰居；他被迫照料兩個小女孩，卻又樂在其中；他收養了鄰居們不養的貓並時時帶在身邊；他收留了妻子的學生住進家裡；他幫疏遠已久的老朋友起訴；他準備卧軌卻救起了掉在車軌上的人……

骨子裡，他還是那個善良溫柔的歐維。

骨子裡，他還是嚮往著人間煙火的溫暖。

無聲無息間，他已經與生活和解了。

當他抱起鄰居剛生下來的嬰兒時，那一動不敢動的胳膊，那小心翼翼的手勢，那一瞬間他珍惜而悲傷的神情……我相信許多人都和我一樣淚目了。

那是他所無法擁有的，一生的遺憾。

這樣的歐維，在屢屢自殺失敗後，終於放棄了。

然而死神悄然來臨，帶走了他。

他躺在床上，胸口趴著收養的貓，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了人世。

他的遺囑最後寫著——那隻貓每天要吃兩頓吞拿魚，它習慣自己偷偷排便，這一點你要尊重它。總之，要確保那些壞蛋不把車開進我們的人行道。

他記掛著這個幼小的生命，也記掛著他這麼多年堅持的規矩。

他還是那個歐維，刻板，又溫柔。

教堂里坐滿了為歐維送行的人。

畫面一轉，是老邁的歐維倒在當年與她相遇的火車座位上，睜開眼睛。年老的她，坐在對面，從書中抬起目光，笑著看過來。

她朝他伸出手——

而他支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從黑夜裡走向白晝。

縱然經歷再多的不幸，也請與世界和解。

放過他人，也放過自己。

妻子在世時幸福的歐維，和一心想死的歐維，以及最後與生活和解的歐維，在電影中形成了對比。

由歐維自殺總被打斷這一條主線，串起了他的過去，也串起了瑣碎的鄰里生活。

因為瑣碎，所以電影顯得無聊。

但瑣碎，才是生活真正的模樣。

歐維就像我們身邊的老人，甚至我們的父親，嚴苛又古板。

但哪個老人曾經不是少年？

又有哪個少年，最後不是變成老人呢？

希望我們都不是歐維，沒有他那樣的悲慘經歷。

但也希望我們都是歐維，有一個人安撫心中的傷痛，有一群美好的人讓我們能重新擁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