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帶來的安全感，會令人著迷

文丨遠間老城

喜歡上一個城市會有許多種理由，準點的地鐵，周五晚上雷打不動看一場電影，星巴克里點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掏出手機就能買單，走過前任來時的路幻想著忽然在街角相遇……

這許多理由里，可能恰好有一兩條是和陌生人相關的。

比方說，你剛結束一場激烈的爭執，關乎你的尊嚴、愛情或是前途，你想出來透透氣，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亂鬨哄的腦子像是迷失了方向。你看著街上過往的行人出神，好奇他們此時的想法，來時的樣子，和要去的地方。猜想他們中也會有個人和你一樣，時而振作，時而迷茫。儘管這刻或許便是唯一的一次交集，但心裡會不覺平靜許多，喔，他會有一天也這樣看著我嗎，於是，眉頭也舒展了一些。

比方說，喝咖啡的間隙忽然走神了，丟掉手裡的書或是對面的人，目光聚焦到不遠處的那對情侶身上，他們像是第一次約會，都很拘謹，小心地一問一答。旁邊那對則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一方滔滔不絕，一方放聲歡笑。你從未見過他們，以後大約也不會再見，但心裡會有些淡淡的溫暖，瞧，我也曾是那個樣子，於是，坐的更放鬆了些。

還比方說，慢跑的時候和另一個迎面而來的陌生人互相對望了一眼，那個人可能是一個剛搬來附近小區的銀行高管，或是每天擠公交的業務員，也許是瑜伽館的老闆娘，你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匆匆對望的那一眼什麼也沒有記住，但心裡會略微有些欣喜，看哪，那個人也和我一樣，於是，跑的更快了些。

事後回想起來，你幾乎無法記住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相貌，但是在那一剎那，你會感到寬慰。會被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包圍起來，這種安全感和任何一種親人、愛人、朋友那裡獲得的安全感都不一樣。

後者是確定的，你知道它就在那兒，不論你做了什麼事，遇到什麼坎，你知道那個地方可以去依靠，去投奔。但是它又極為遙遠，往往當某種突發的變故或情緒來臨時，它忽然變得過於確定而讓人無所適從。

這種變故或情緒可能是忽然經歷了一次離別不得不獨自承擔起那原本遙不可及的責任，或是因為情感上突如其來的挫折倍感失落，甚至僅僅聽到一首久遠的旋律異常熟悉不禁感慨物是人非，而這一刻來的太突然，快到你根本還來不及去細想，你還來不及，或是不願意、不能夠、不忍心向那些親近的人一一道來，你只能獨自面對那一刻的消沉和壓抑，伴隨而來的只有倉皇的無力感如影隨形。

而陌生人帶來的安全感是不確定的，大多數時候他們對你而言只是一些不同顏色的衣服，不同身高的活動物體，和一晃而過的空白面孔，你幾乎意識不到他們的存在，你也根本不需要他們存在，只有當你偶然遭遇了那些變故和情緒時，當你覺得原本確鑿無疑的安全感忽然變得遙不可及時，當你被迎面而來的無力感弄的手足無措的那一瞬間時，你猛地注意到居然還有如此多的陌生人在你眼前走過，他們居然有如此多的姿態和面孔，你會不經意地留意到那個匆匆忙忙過馬路的人，那個拘謹地喝著咖啡的人，那個滿面愁容地慢跑著的人，你忽然覺得他們中的一個似乎正在經歷或曾經經歷過和你同樣的遭遇，你甚至能從他的臉上看到那些變故和遭遇遺留下的印記，在那一瞬間，你會清晰地感受到一種從人流中緩緩流淌出的安全感將你裹挾進去，儘管你仍然不確定下一步該要做什麼，不確定憑何依靠，但你卻不再感到倉皇和無力，因為你隱隱地覺得，在這個城市裡，在這些陌生人當中，一定有無數個如你一樣的人正經歷著與你一樣的艱辛、磨難、傷感和無奈，僅念及此，便已足以令你從容地前行下去。

當靜靜地注視著他們時，回想那些因為他們而變得平靜的時刻，時間也會漸漸靜止下來。

圖片來均源於朱利安·奧培 作品，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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