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馬D0198替跑事件的獨家報道和深度思考

今天大家都被刷屏了吧？北馬幾千萬人民幣的投入，都沒有D0198號幾塊錢成本彩色複印的影響力大。你們都別猜了，其中一位當事人我認識，今天他回復我的態度是承認「違反參賽規則」，但認為並「不侵害別人利益」。更多的信息我不便透露，只希望他能正確認識可能帶來的影響，妥善處理好後續事宜。

自去年田協重拳出擊打擊替跑，規定首次禁賽兩年、再犯終身禁賽以來，替跑現象從之前明目張胆的半公開，轉變為「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像D0198這樣公然薅一隻社會主義羊毛的行為，還真是不多見。從嚴格意義上說，往祖墳里深刨，半個多世紀前第一位參加波士頓馬拉松的女性就是替跑---當時的比賽不允許女性參與，她用了假名。跑齡稍長一點的資深跑友，早些年誰又沒在臨近比賽的那幾天替自己或朋友張羅過名額的事！那麼問題來了，理性細究起來，替跑有哪些類型呢？

01僱傭槍手

包括槍手佩戴僱主全套號碼布、計時晶元（有的號碼布和晶元為一體式），槍手同時佩戴兩枚以上晶元，以及槍手佩戴自己的號碼布和僱主晶元，還有僱主晶元多名槍手接力這幾種。

早些年被查處的替跑行為絕大多數屬於這一類，其目的在於作弊佔有高額獎金、達標運動員等級以取得高考加分、男選手替女選手跑出好成績等。近些年隨著查處力度的增加，這一類行為已經幾乎絕跡。不過，坊間傳聞，國內某賽事總監為了達標波士頓馬拉松的BQ（Boston Qualifier，分年齡段的達標標準，如35到39歲男子選手的全馬成績需跑進3小時10分才可報名，相當於我國業餘二級運動員水平），亦曾知法犯法雇槍手跑成績。還有一種情況是發槍起跑是本人，途中體力不支，交給其他人完賽。某著名主持人在芝加哥馬拉松中即如此處理的，雖其目的並不是為了謀取不當利益，但其行為已經造成了實質上的替跑。正所謂防不勝防，就算在檢錄環節可以驗證號碼與晶元的對應關係，出發前悄悄互換晶元、或者一人佩戴多枚晶元的手段，也只有結合計時系統和照片進行事後的複核。

02私下交易轉讓

這無疑是前兩年比賽前幾天網上、各種群里和社交媒體上最常見的情形。有些跑友的確是因為工作原因（臨時出差）、身體原因（感冒、受傷、懷孕、大姨媽等）或家庭原因，沒有辦法參加心儀的比賽，也不排除一部分是黃牛炒名額。大部分人的心情寫照是：「反正錢都花了，也不能退，轉讓了多少能挽回一點損失」。

03免費贈與他人使用

「反正我去不了，誰要誰自取。」這樣的想法以前貌似沒有道德風險，但在「嚴打」風潮下則會殃及自身，搞不好要終生禁賽。廈門（海滄）國際半程馬拉松替跑致死的官司言猶在耳，原告方將賽事公司和轉讓號碼的跑友一同告上法庭，120萬的賠付額度至今未宣判。第三種方式與第二種的區別在於收不收取費用。

04複製他人號碼布

彩色複印，簡單粗暴。2016年，某業內公司高管就曾將一位選手的號碼布借走，複製了三份，供自己和公司員工使用，後被揭發，在網上引起不小的風波。

這次的北馬D0198事件也是這種，複印機的效果真的不錯。

05偽造號碼布

不用太高超的PS技術就能實現，況且號碼布的電子版官網上都有，設計也都不複雜。

06使用往屆或其他比賽的號碼布

很多比賽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色相同，拿去年的用，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因為很多賽事的編號規則、字體的大小和顏色是相同或近似的，一部分渾水摸魚者會把除號碼以外的上下部分摺疊起來，只把中間號碼露在外，也能矇混過關。

07不佩戴號碼布蹭跑

即所謂「裸跑」的流氓行為，管得不嚴就到終點混一塊獎牌。

嚴格意義上說，後四種都是「蹭跑」。真出了事，跟主辦方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替跑的危害

馬拉松畢竟是一項高危運動，賽事規程中都會有類似的明確規定，這是對雙方負責：先天性心臟病和風濕性心臟病患者/高血壓和腦血管疾病患者/心肌炎和其它心臟病患者/冠狀動脈病患者和嚴重心率不齊者/糖尿病患者/孕婦/其他不適合運動的疾病患者。

部分要求較為嚴格的比賽會要求報名選手上傳一年內的體檢報告和完賽證明照片，大部分比賽要求在領取參賽包時提供兩者的複印件。不過實話實說，相對於歐洲一些國家的比賽需要醫生的簽字才能報名、醫生要負法律責任，我國的很多體檢報告都是走個形式，甚至還有不少人提交用繪圖軟體修改過的報告---反正交了也沒人查。說難聽些，就算報告上有心電圖，你會看嗎？就算你會看，你看得懂嗎？就算你看得懂，但那都是一兩分鐘內測的，沒有長時間監測。好多職業足球運動員都猝死呢，你怎麼知道自己的心臟真的就沒問題？你連自己都證明不了，更別說是替你跑的人了。

總之，替跑者是否具有安全完成比賽的能力，是否有保障自身安全的能力，是否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之前是否有比賽的經驗，這些都是不可控的風險。

再者，賽事為選手購買的保險只針對參保者本人，一旦出了事，悔之莫及。

替跑的預防措施

前文之所以把各種替跑揉掰得那麼細，就是要有的放矢的預防。

01參賽物資不能代領

目前幾乎全部的比賽都有本人才能領取的要求，旨在從源頭堵住號碼布的隨意外流。但此舉也會造成雙方的一些不便，要麼跑友要提前到達比賽地，要麼志願者要在比賽前一天延長服務時間，兩害相權取其輕吧。

02一次性手環

國內近兩年已經引入了這種在國外較為普遍的方式，在領取參賽物品的環節熱壓不可拆卸的一次性手環。不過這依然有漏洞，我親測有效，在手腕塗抹肥皂後，用細繩慢拽就能取下。某越野賽中完賽的一位未成年選手也成功混過了檢查環節，遇到媒體拍照時也一直保持雙手插兜的姿勢。

03面部識別系統

一款名為「雄關」的智能識別系統一經亮相就引起了熱議，據說是有的身份證照片和本人差別太大，需要人工辨認。而且聽說被「關」的大部是「雌」的，嗯，愛美之心。

這次北馬劍走偏鋒，用了熒光檢驗，但是檢錄區並沒有設置硬隔離，而是人肉分流，這可能是導致一小部分替跑者渾水摸魚的原因。再者，也有可能是已經檢錄成功的選手，在隔離欄傳遞出真號碼布，讓替跑者戴上進入。

04檢錄晶元，檢查身份證或口報身份證號碼

檢錄環節增加晶元驗證，而且要像警察叔叔那樣讓你口報身份證號。很明顯，這樣無疑會耽誤一些時間，浪費一些人力成本，再者帶著身份證參加比賽也是不便，況且真想背過的話也不是難事。目前尚無比賽採取此套措施。

根據某位替跑者照片中號碼布已被摺疊多道的情況來推測，這次北馬的D0198替跑者們，很有可能並沒有在號碼布背後貼上晶元狀物品，工作人員只要用手一摸就露餡了。

05結合照片系統

業內多家攝影服務公司都會提供海量的照片，有的攝影師一場比賽就要拍上萬張。服務公司已經有成熟的分類檢索系統，搜索參賽號碼，所有相關照片都會列出。假如能夠在發槍前和比賽前段完成照片的同步上傳，配合預警系統或人工檢查，也是可以在比賽結束前預防的。

替跑的甄別和舉證

如果不是排名非常靠前、不是知名人士、又沒有被舉報的話，很多賽事都會默認採用「民不舉官不究」的態度。不過，越來越多的賽事在公示的同時，也開通了專門的熱線電話、網頁投訴埠和郵箱，接受群眾的舉報。據某比賽負責人透露，他們一場比賽已經核實出一百多位替跑者的照片，剩下的問題只是要不要公開、何時公開。正如老話說的「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李鬼們的手段再高超，也總有藏不住的尾巴。

對於這些林林總總的替跑手段，借用《聖經-傳道書》里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已有的事，後必再有。已行的事，後必再行。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但未來必定層出不窮的替跑和防替跑新手段也應了中國那兩句老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像反著說也行啊）」，「防君子、也得防小人」。

不少有識之士紛紛建言，要求主管部門加大「秋後算賬」的處罰力度（如前文提到的終身禁賽），大到違約的邊際成本高到一般人不敢輕易嘗試。但是這樣就可以完全杜絕嗎？被禁止參加某個比賽兩年能讓某些人長記性嗎？

我們不妨設想一下，假如未來替跑可以加入銀行的社會信用體系，會影響到貸款、買房、買車、辦理簽證、乘坐飛機高鐵，還有人敢以身試險么？你我小民，人微言輕，我也就這麼一說，你也就這麼一聽。亂世用重典，說不說在江湖，用不用在廟堂。

但是，同樣有相當比例的業內人士和普通跑友發出不同的聲音，不建議矯枉過正---就是一場比賽嘛，何必認真呢......

元芳，你怎麼看？

名額轉讓的堵與導

一方面是熱門比賽的名額一票難求，想參加的人無法得門而入；另一方面是田協對私下轉讓重拳出擊，因為各種原因棄賽的跑友只能自認倒霉。調和這兩類矛盾的方法，就是正規渠道的名額轉讓。

官方許可的轉讓目前已經在無錫馬拉松和香港100等越野跑比賽中率先實施，目前主要是以下兩種方式：

分不同時間節點返還部分報名費

比如比賽日半年之前可以退費90%，半年至三個月之間可以退費70%，三個月至一個月之間可以退費50%，一個月之內不能退費。慈善名額只按照報名費的部分返還，捐款部分不返還---慈善之心不打折。跟早鳥價越早報名成本越小類似，這樣的方式也是越早退出損失越小。

2. 創建名額池

有的越野跑比賽則設置了相對更加公允的名額池制度，中籤逾期未交費和提前申請退費的名額一經空出，會對外公示，定期重新抽籤。普通報名選手在填寫報名信息的時候有一個必選項---第一輪如果未抽中，是否願意等候遞補名額。

3.名額順延

柏林馬拉松在比賽前一周之前，只要填寫一個表格，就可以折價把今年的資格順延至明年，但第二年仍需補交一部分費用。

除了上述三種方式之外，國外還有一種更簡便的方法，就是網上轉讓。例如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馬拉松，官網上有一個子網頁，可以在填寫轉讓人登錄信息密碼和接收人信息後轉讓，且僅限一次。這樣的「開路」無疑為有特殊需求的跑友開了方便之門，但是接收人是否具有同等的參賽資質和能力、官方需要增加資源進行人工審核和審查，這也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依照現在的國情，我估計十年之內都無法實施此種方式。

最後一種特殊情況是主辦方取消了比賽，或者因為不可抗力不得不取消或延後比賽，主辦方會選擇退費、順延至第二年、換做旗下其它比賽名額三種方式。前一陣，北方某省就因乾旱停辦了某比賽。

這兩年有兩三家賽事的主辦方跑路，報名中介機構不得已先行墊付，退還了選手的報名費用，中介機構和賽事主辦方的經濟糾紛還在走法律程序。這個細分領域的付款模式因此而改變，之前是中介機構收到報名款項後，扣掉服務費，直接把佔大頭報名款轉給賽事主辦方。現在是中介機構在比賽前只付很小一部分報名款給賽事主辦方，等比賽順利結束後再結算剩餘部分，也實屬「吃一塹長一智」的無奈之舉。

此外，如果因為維穩、天氣等原因臨時改變比賽安排，主辦方還要不得不承擔一部分外地選手的機票和食宿費用，這著實是一筆不小的計劃外開支。

本文除涉及2017年北馬外的主體部分發表於《戶外探險》2017年8月刊

編輯：陸陽

撰文：馬拉松S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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