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清河縣女子圖鑑
妻妾成群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如果知乎上有這個提問，西門慶作為史上最著名三妻四妾者，絕對是最佳答主。多少用戶邀請回答不說，只要回答，必上日報。標題我都想好了——你可能看過他的家庭傳記，卻沒聽過他真實的人生感受。
西門慶靠老婆發家致富，又被老婆害得家破人亡。他在書里前前後後，死了的加上活著的，正頭老婆有八個，發生不正當關係的有好幾十。反正他不挑食，「長摔瓜臉」的王六兒都能看上眼。
想像一下，把西門慶放在今天，有錢：涉足醫藥、服裝、金融等領域，還有國家壟斷資源的運輸經營權；有本事：總理是他的干爺爺，替省政府招待巡查小組；政治、經濟一把抓，在地方上隻手遮天。但是這個人特別花心，而且嫖娼、家暴、殺人，無惡不作。即便如此，恐怕也會有人嫁他，越向上走掌控的資源越全面，包括性資源。
《金瓶梅》的故事背景在北宋，北宋晚期跟明朝後期的歷史是公認的相似。它寫的不是北宋，是朱明。
萬曆十七年，大理寺左平事雒於仁給皇帝上《酒色財氣四箴疏》，同在萬曆年間，《金瓶梅》已經輾轉流傳，《金瓶梅詞話》的開篇就是酒色財氣四首爛詩。這不是偶然。明中葉以降，確實是從上到下，全國性的腐化。
是社會鑄就了西門慶和他的家庭。
不過，我們今天不談他。
一、吳月娘：正室也悲哀
吳月娘是西門慶的正頭老婆，可誰也不在乎她。
她是個透明人，老公娶妾不告訴她，小妾懷孕不告訴她，丫鬟都敢當著她的面吵架。這就算了，連修文學史的人都不怎麼在乎她，西門慶、潘金蓮、李瓶兒都可以單列一節，只有吳月娘，老跟李嬌兒她們一起擠在字句里，連當標題的資格都沒有。
西門慶娶李瓶兒，潘金蓮從中使壞，吳月娘接了小老婆進門，還得被西門慶罵「不賢良的淫婦」，對她實施冷暴力。吳月娘委屈得要命，親哥哥還勸她：「你兩口兒好好的，俺們走來也有光輝些。」她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丈夫不給她臉，吳月娘只好自己壘出一個台階向下走。吳月娘雪夜焚香，真是無可奈何之舉。就算被孟玉樓和潘金蓮「兩個狐狸」看出端倪，也是打死不能承認的。誰讓她是正房呢？
（吳月娘雪夜焚香）
吳月娘沒有什麼才幹。她的貼身丫頭小玉說：「你信我奶奶，倒三顛四的。」西門慶剛蹬腿兒，吳月娘就一口氣下了好多錯誤決斷，西門府的敗落有她一份功勞。西門慶泉下有知，絕對死不瞑目。西門慶死後，潘金蓮和陳經濟偷得明目張胆，是個人都看出來了，就吳月娘死活不願意知道。奴才來保三番兩次來屋裡調戲她，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吳月娘有三大愛好：愛財、信佛、生兒子。李瓶兒死了，西門慶如喪考妣，非要換六錢一匹的絹破孝，吳月娘說：「五錢銀子的也罷，又巴巴兒換去。」她就是這樣，討不了別人喜歡。她有她的道理：我是大老婆，我不經心誰經心。可西門慶今天給這個女人一件皮襖，明天送那個女人兩根簪子，她管不了也不敢管，拿了鑰匙開了門，還非得啰嗦兩句，惹得大家不痛快。吳月娘摳得很真誠，她是有血有肉、真實存在的封建太太。
（《大紅燈籠高高掛》里的大太太）
吳月娘還是正房太太佛教協會成員，其他成員有：《紅樓夢》里的賈母、王夫人，《橘子紅了》里的容太太，《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里的吳喜奎，《妻妾成群》里的大太太毓如。說到這兒，才發現，在這些人中間，吳月娘可能還是不得勢的那個。
二、李瓶兒：原是有情人
李瓶兒真奇怪。
她對花子虛這麼狠心，又是背叛又是哄騙，花子虛病了都不肯給他請醫生，活活讓他病死。她不是個壞人嗎？可為什麼一到西門府，就洗心革面，變成了大好人呢？她的性格都去哪兒了？潘金蓮明裡暗裡地欺負她、謀害她，她為什麼死活不肯告訴西門慶？這還是那個「我教那賊花子坐著死，不敢睡著死」的李瓶兒嗎？難道真如林庚所說：「在黑暗的勢力上不能利用那勢力的，便為那勢力所吞噬」（林庚《中國文學史》）？
李瓶兒本是西門慶的鄰居，嫁得不如意，看上了隔壁的淫棍西門慶。稍微逗引了兩下，西門慶就張嘴咬了鉤。李瓶兒見過多少大世面，給宰相的女婿當過妾，給花太監做過臠寵。她的生活品質和情趣不是小門小戶出身的西門太太們能比的，輕而易舉地迷倒了縣城土豪西門慶。
（第十三回 李瓶兒隔牆密約 迎春女窺隙偷光）
李瓶兒不知道，西門慶劣跡斑斑，是個「打老婆的班頭，坑婦女的領袖」，「調戲良人婦女，娶到家中，稍不如意，就令媒人賣了」。想跟這樣的人發生愛情，無異於痴人說夢。
李瓶兒中間嫁過蔣竹山，西門慶很生氣，所以她嫁進西門府的頭三天，西門慶沒進她的房，給了一個下馬威，李瓶兒氣到上吊。上吊的第二天晚上，西門慶終於進房了。李瓶兒想：這下好了。誰知道西門慶一進來就逼她脫光衣服跪在地上挨打，受身體和人格上的雙重屈辱。李瓶兒投降了：西門慶比花子虛厲害得多啊。
她漸漸變了，因為西門慶對她越來越好，李瓶兒以為自己得到了愛情，得到了潘金蓮求之不得的「夫主敬愛」。她心滿意足，跟所有人和諧相處，還跟潘金蓮做過短暫的好朋友。西門慶真的愛她嗎？反正他對李瓶兒有夠複雜。他當初娶李瓶兒，除了肉體歡娛，虛榮心作祟，還有經濟上的考量。第六十四回，玳安數了數李瓶兒的財產：「把銀子休說，只光金珠玩好，玉帶、絛環、?髻，值錢寶石，還不知有多少」。西門慶是個貪財好色之人，李瓶兒是個富有的美女，又給他生了兒子，西門慶不疼她才怪。
（嫁到西門府後，李瓶兒和花子虛生前寵愛的妓女吳銀兒下棋 ）
李瓶兒是被潘金蓮害死的，潘金蓮折磨死了她的兒子，繼而害死了她。她病了好久才死掉，很痛苦。書里交代了她的後世：托生成窮人的女兒，耽誤到二十歲才嫁給一個老人，只活了四十二歲，得氣而終。作者是有多恨她，下輩子都不肯放過她。《金瓶梅》里，凡是害死原配老公的女人，下場都很慘，潘金蓮比她還慘。
可西門慶畢竟是好好發送了她，給她辦了一個名揚文學史的盛大葬禮。直到人生的最後階段，西門慶還是時常地想起她。
如果你說：「最後一個問題。」李瓶兒可能會說：「愛過。」
《金瓶梅》里沒有愛情，只有李瓶兒的故事才有一點兒愛情的影子。
三、潘金蓮：清河瑪蓮娜
潘金蓮是《金瓶梅》的絕對主角。
她真不幸，從小沒爹，小學三年級就被她媽賣進王招宣府里，學習彈唱和化妝。後來王招宣死了，她媽把她帶回了家，你以為母女團聚了，結果她媽一轉頭，又把她賣了。這年，她十六歲。潘金蓮的前半生一直處在被動狀態，十八歲的時候，她的主人——張大戶糟踐了她，沒兩天被張大戶嫁給了武大郎。武大郎是什麼人，一個死了老婆帶著女兒，每天挑擔賣炊餅的窮侏儒。不是我們歧視他，他真配跟潘金蓮做夫妻嗎？
當事人比讀者更不甘心，潘金蓮每天打扮整齊，站在門帘後頭嗑瓜子，撩撥大家的慾望。她長得漂亮，大家沒事兒也想從她門口過，還給她唱歌。這個場景像不像《西西里島的美麗傳說》裡頭，男人們對瑪蓮娜趨之若鶩的情景？當然了，瑪蓮娜比潘金蓮幸運得多，她有為教師的父親，健康的丈夫，自己的職業和生活。可她們又有相近的遭遇，瑪蓮娜被島上的女人排斥、毒打，潘金蓮被吳月娘剝得什麼也不剩，一無所有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們誰也逃不掉「蕩婦羞辱」，這是宿命的悲哀。
（《西西里島的美麗傳說》：瑪蓮娜在院子里讀信）
跟武大郎過了七年，潘金蓮終於遇見了她理想的愛人——武松。潘金蓮對自己太自信，也把武松看得太輕，她的勾引以慘敗告終。潘金蓮太強了，她應該讀一讀《老子》的。如果唱成戲，就該是：
（旦拭淚介）叔叔，奴家有話要說。
（生）嫂嫂請講。
（旦偷看介）叔叔，奴家苦也。
叫上板，鑼鼓一響，唱完身世。只要武松還是個人，就得動一點惻隱之心。算了，讀《老子》有什麼用，示弱又有什麼用，對象是武松，把《老子》背下來也沒用。電影《武松》最後，武松在武大郎靈位前一把揪住潘金蓮的衣領，喝道：「我要看看你的心。」潘金蓮說：「我的心，是肉做的；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這才是武二郎，一個三番兩次拋棄迎兒、被封建禮教浸沒了頭頂的武二郎。
武松出差去，潘金蓮又遇見了西門慶。西門慶長了一雙透視眼，把武大的老婆從裡到外看了個遍，看得潘金蓮春心蕩漾。她是什麼成長經歷，家庭歌伎，跟主人通姦的使女，你讓她做貞潔烈女，她沒受過這個教育。
潘金蓮本來也壞，殘忍冷酷，沒有同情心，閑著沒事都要掐迎兒兩下，可畢竟沒壞到殺人的地步。命運給了她惡的契機，西門慶和王婆是她惡的教練，他們助長、訓練了潘金蓮的惡。
潘金蓮還是殺了人了。武大死的真冤。
初到西門府，潘金蓮也經歷過虔心求「夫主敬愛」的階段。當她發現這是痴心妄想之後，就徹底地墮落起來。在西門府待久了，她學會了西門慶的飢不擇食，「腰裡揣副牌，逮誰跟誰來」，又是畫童又是陳敬濟，最後淪落到和王婆的兒子王潮苟合。
如木心所說，《金瓶梅》是心理小說（木心《文學回憶錄》）。李瓶兒有感知障礙，潘金蓮有性癮嫌疑。潘金蓮沒有別的追求，任由本我壓倒一切，和一個發情的母獸沒有區別。她可能是史上最有名的性癮患者。
來了西門府幾年，潘金蓮鍛鍊出一身的害人本事。想當初毒死武大的時候，潘金蓮還害怕得不行呢。再看現在，搓弄死宋蕙蓮，唬死官哥兒，擺布死李瓶兒。一步一步，得心應手，手段也更兇殘和毒辣，再也不是那個「手腳軟了，安排不得」的武大娘子了。
（第五十九回 西門慶摔死雪獅子 李瓶兒睹物哭官哥）
潘金蓮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死不承認，勾引了武松，還敢罵武松；被吳月娘捉姦在床，還敢大聲嚷嚷：「我做錯什麼事來？」她有典型的否認行為，自我防禦機制超強。她這樣的人，沒有自尊。
潘金蓮是有媽媽的。西門慶這麼多老婆，只有潘金蓮的媽媽在西門府出現過。可她們倆有沒有母女感情？如果有的話，又有多少？不知道。潘金蓮老是跟她媽吵架，吵到不像話，連孟玉樓都看不下去。潘金蓮過生日，潘姥姥來玩，可到了門口又給不起轎子錢，潘金蓮打死不肯拿出來，因為怕人小看。好不容易給她媽一回果子，還是玉簫送的。她比《金鎖記》里的曹七巧還過分。
春梅是潘金蓮的心腹。她真是亂七八糟。林庚說她純是潘金蓮的影子（林庚《中國文學史》），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性格。潘金蓮煩秋菊，她也跟著欺負秋菊，架橋撥火，只恨打不死秋菊。她之所以處處表現得和別的奴才不一樣，是作者為她後來戴珠冠做鋪墊而已。春梅被趕出西門府的時候，「跟定薛嫂，頭也不回，揚長決裂，出大門去了」。這寫得，就跟春梅知道這一去就飛黃騰達了一樣。
（第五十八回 懷妒忌金蓮打秋菊 按著秋菊的，就是春梅。）
孟玉樓可能是潘金蓮唯一的朋友。她倆雖然出身不同，但是性格合得來，平時就喜歡一起搞點小動作。她們倆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裡也鬧過矛盾。第七十五回，潘金蓮明知道孟玉樓病了，還霸著西門慶不放，孟玉樓第一回展示了她的脾氣：「俺們不是你老婆，你疼心愛的去了」。第二天見了潘金蓮，兩個人還是跟好朋友一樣，一對塑料姐妹花。
潘金蓮的大仇人是李瓶兒。潘金蓮本來就嫉妒心強到爆炸，恨李瓶兒的理由又特別地多。李瓶兒是她在西門府的唯一對手，處處勝過她，而且最重要的是，李瓶兒生了兒子！西門慶子息薄弱，兒子是西門太太最大的武器和保障。潘金蓮特別想生個兒子，以穩固自己的地位，結果偏偏是眼中釘李瓶兒先遂願，潘金蓮嫉妒得兩眼發青。
「顫抖吧！李瓶兒！」潘金蓮不知道多少次在心裡宣戰。
李瓶兒終於死了，可潘金蓮並沒有因此獲得幸福。是的，家裡沒有人能和她爭寵了，可西門慶並沒有停止家門外的風流行為。潘金蓮失去了理智，失手害死了西門慶。西門慶死了沒多久，她也被殺了，剖心開腹，死狀慘烈。西門慶豢養了潘金蓮，潘金蓮毀滅了他。她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她是黑暗的傀儡，也是黑暗的幫凶。她和黑暗一起毀滅了。
可如果裁縫的女兒從未被母親出賣過呢？如果她嫁給了一個跟她般配又愛她的人呢？如果她當初和人私奔了呢？她會成為《王氏之死》的另一個主角嗎？再如果，武松肯同情、幫助她呢？但我們都知道武松不會，無論在《水滸傳》，還是在《金瓶梅》，他從來不是個真英雄。
《西西里島的美麗傳說》最後，瑪蓮娜的丈夫回來了，原來他的戰死只是誤傳。瑪蓮娜挽著她戰後歸來的丈夫走在西西里島的街頭，丈夫失去了右臂，而她失去了青春，島上的居民開始接納衰老的瑪蓮娜。遺憾的是，清河縣居民潘金蓮永遠不會有這樣的人生機會。
（《西西里島的美麗傳說》：瑪蓮娜和她的丈夫）
四、不算結尾的結尾
《金瓶梅》和《西遊記》、《水滸傳》並稱三大奇書（魯迅《中國小說史略》），除《金瓶梅》外，另兩部都是世代累積型作品——群體智慧，而且以前歷史和小說不分，《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都是從歷史發想、改編而來，只有《金瓶梅》是笑笑生一個人硬寫出來的。
它常被認為是世情小說開山之作（袁行霈《中國文學史》）。王婆那番「潘驢鄧小閑」的奇談怪論，楊姑娘和張四吵的那一架，都是世情描繪的毒辣典範。《金瓶梅》的諷刺筆墨，多在這些市井人物身上，反而是西門慶入京拜壽、大宴欽差寫得稀鬆平常，所以有聲音說作者地位不高，不了解頂層生活。不過蔡京生日時，西門慶認蔡京當爺爺那副醜態，西門慶有臉做，我們都沒臉看。
（第五十五回 西門慶東京慶壽旦）
《金瓶梅》的語言直爽潑辣。潘金蓮能言善辯，罵武松的時候詞兒一套一套的，到了王婆面前，立刻被殺得片甲不留，王婆罵她：「你休稀里打哄，做啞裝聾！自古蛇鑽窟窿蛇知道，各人乾的事兒，各人心裡明。金蓮你休呆里撒奸，說長道短，我手裡使不的巧語花言，幫閑鑽懶。自古沒個不散的筵席，出頭椽兒先朽爛，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蒼蠅不鑽沒縫兒蛋，你休把養漢當飯，我如今要打發你上陽關。」節奏有力，氣勢驚人，雄辯滔滔，不容反駁，放到哪個辯論節目都是冠軍水準。
《金瓶梅》是很多人的性啟蒙讀物，影響了它之後明清兩代的小黃文創作。因為有大量性描寫，很長一段時間得不到文學上的承認，在明朝就成了禁書。其實人家全書百萬字，性描寫才兩萬字，2%的比例，哪個讓你尖著眼睛光看這2%了？更何況，它的性描寫還有一定的揭露作用呢。現在的潔本「刪得比《紅樓夢》」還要乾淨（周先慎《明清小說》），是不是該給人家正名了。
《金瓶梅》有續書，丁耀亢寫的，藝術成就不高，模仿、借鑒之作更如過江之鯽，《玉嬌梨》也好，《平山冷燕》也好，都只學了《金瓶梅》的皮毛。只有《紅樓夢》將《金瓶梅》創造的敘事技巧發展到了頂峰：相對封閉的敘事空間，四季循環的敘事骨架（浦安迪《明代小說四大奇書》），還有讖語的運用等等。
之前的文學作品沒有女性群戲，《金瓶梅》給大家開了個頭，後來愈演愈烈：《紅樓夢》有十二金釵，外加幾十個女配；《鏡花緣》嫌人少，活生生擴展到了一百個人的大隊伍；現在晉江、紅袖上面鋪天蓋地的後宮文也都是成把成把的女性角色。《甄嬛傳》作為後宮文扛把子，人設、情節、語言、名物、寫作技巧，抄完金瓶抄紅樓，抄到親媽都不認識它。吳月娘雪夜焚香，潘金蓮借貓殺子，全被《甄嬛傳》原樣拿去，粉絲要是知道甄嬛雪夜祈福是在模仿一個可憐巴巴的山東娘子，不知會作何感想。
《金瓶梅》常被拍成電影，多是風月片，愛打色情招牌。很多改編電影對潘金蓮都有誤解，好像只要長得漂亮，袒胸露乳就是潘金蓮了，缺乏對人物的挖掘，誰又是天生的蕩婦呢？李碧華寫過小說《潘金蓮之前世今生》，讓潘金蓮托生成文革時期的文工團員，用兩世人生展現宿命，後來被羅卓瑤改編成電影。雖然王祖賢一臉正大仙容，實在讓人聯想不到潘金蓮。李翰祥是《金瓶梅》著名迷弟，拍過四部《金瓶梅》題材的電影：《風流韻事》、《金瓶雙艷》、《金瓶風月》、《武松》，在所有《金瓶梅》題材的電影中獨樹一幟，還捧出了單立文這樣的「西門慶專業戶」，頗有成就。
西門府是中國古代一妻多妾制的縮影，這種男權本位的婚姻制度把妻妾們剝奪得什麼也不剩。一妻多妾制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知道。這樣的婚姻給了妻妾們共同的悲哀，她們的丈夫是悲哀的來源，但她們不能捨棄這悲哀：有總比沒有強。無論成為或是被迫成為一個玩物，都是陪葬。
西門府每天都在進行女人的戰爭，西門慶們可能在迷戀這種被包圍、被爭搶的感覺。看著吧，等到了《大紅燈籠高高掛》，夜色擦黑，太太們穿戴整齊，排排站好，像鬼魅一樣站在血紅的燈籠底下看著你，等著你。那時候，才算真正知道妻妾成群的滋味。想學韋小寶大被同眠，還是先想好怎麼面對老婆的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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