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靈異恐怖故事《背後》第一章 跳

褚爺,是南成醫院停屍房兒的夜間管理員,也就是俗稱的打更的。

他年輕兒的時候厲害著呢,是家那片衚衕里的老炮兒,倍兒有面子。一般衚衕片子見了他,都叫聲爺。可但是啊,也是因為忒厲害。文革的時候都四十好幾的人了,還學著人家紅小兵,摟著一幫地痞無賴到處學人家鬧,也是結了梁子了。以至於有一會被人家埋伏,受重傷傷了眼睛,落了眼疾。後來呀,看東西,只是能看個大概。有光就能看得清兒點,光線暗,就全憑感覺了。

不過這也讓他後來練就了耳朵特別靈。人從身前走過,二十米內,通過腳步兒能辨出年齡、性別、身高和體重。那簡直絕了。可單是靠這個耳朵靈的半瞎子,平日里,也不頂啥用。

不過多虧他早年連調戲帶哄騙的媳婦夠漂亮,給他生了個跟仙兒似的閨女。又仰仗著自己閨女漂亮嫁得好,一下子成了南成醫院院長的岳父,體面!於是藉機啊,就撿來個只是睡覺就能掙錢的營生。

話說,那天是七月十四,中元節的前一天晚上。褚爺跟老哥兒幾個喝了半斤散白,開開心心地穿上保安那套制服,敞著懷,戴著墨鏡兒,支著導盲棍就來到了醫院停屍房兒外面的辦公室。進停屍房,這間兒屋子是必經之路。有摺疊床、半導體和一張擺登記本的桌子。

那天晚上來來回回十幾個兒人,跟褚爺都打了招呼,推人進去,推車出來。倒也跟平常沒什麼太大區別。將近快零點了,褚爺看大概齊不會來人了,便開始鎖了辦公室門兒,準備休息。

半導體,在報完了零點的時刻後,便開始滋啦滋啦地不好好收信號了。他有些不樂意,倒也不惱,反正也該睡了。便關了半導體,準備再來口小燒便睡。正在這個檔口,忽然聽見兩下鞋拖著地走道的「劃拉」聲,很是陌生。正常人不這麼走,有病的患者才這麼走道兒,抬不起腳不是么。

「誰啊?」褚爺但凡是聽不出來是誰的,都先張嘴問一句。這樣只要一搭話,基本下次不會猜錯。

可是辦公室外的走廊里,沒有任何人回答他。接著傳來的是「咚」一聲。褚爺瞬間緊張起來了,喉嚨里咽了一口唾沫。因為這聲音,絕對是人蹦起來雙腳齊齊的落地才能發出來的。而且就這個聲音聽來,他聽出了這是個大概一米九幾的中年男性。他第二次提高音量,像是壯膽地喊道:「哪位啊,這大半夜的。」後半句說的有點兒惱。

可回答他的,是更近一點的,鞋拖地走道的「劃拉」聲。

褚爺只覺酒醒了一半,儘管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不過這時候亮堂堂的屋子確實讓人安心不少。褚爺的心裡直打鼓,難不成是他聽錯了?辦公室的木門「嘎吱」一聲,這聲音怯怯的,大概是穿堂風吧,褚爺再次把門比平時要大的力關上。褚爺並不急著躺下,仔仔細細地把房間看了個遍。呵,褚爺那眼神,根本看不清,再說除了生了銹的小鐵床,木頭桌子和半導體,只剩四面牆了,還能有什麼?一圈下來,褚爺神兒也定了,「啐」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床沿。

「咚!」這一聲沒把褚爺的魂兒給嚇出來——發出這聲音的玩意兒,就在這間屋子裡。褚爺僵住了,他想去摸手電筒,可是那雙手卻不肯聽使喚。短短十幾秒,死一樣的寂靜。沒錯了,這感覺他只在停屍間有過。「滋啦滋啦」,半導體響了,像是在急切地說些什麼。褚爺的額頭開始冒冷汗,他想喊,但彷彿有隻冰涼的手不緊不慢地握住自己的脖頸似的。褚爺這輩子從來沒這麼絕望過。

透心的寒氣像一把利刃刺透了他的心口,卻也在瀕臨絕望中給予他亡命徒般的狠絕,人往往就是如此,巨大的恐懼卻往往能催生出孤注一擲的新生。

褚爺狠狠搓了搓眼睛,卻驀然見到黑乎乎的巨大陰影投射在粗糙的地面上,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長長的衣袖長長的褲腿。隨著不明所以的夜風擺來擺去,空蕩蕩的彷彿就是單薄的布片。不過這影子倒是像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褚爺猛的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哪裡呢,想了半天,他突然頭皮一麻,這個影子的頭上,有一個尖尖的高高的三角形的頂,短短的帽檐,這個高大的男人戴著一個大高帽!他模糊的雙眼突然尖銳的疼了起來,他的每一根睫毛都在痛苦的撕扯著過往,這個影子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他眼前的這個到底是什麼?風聲灌滿了耳朵,房間里靜悄悄的,走廊里也靜悄悄的,這種死寂讓他有一種汗毛倒豎的冷。走廊里的燈這時竟然開始忽明忽暗,太平間門口的微弱的燈光隨著啪的一聲滅了。突然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越走越近,踢踢踏踏,像女孩子輕佻歡快的輕笑聲在安靜的夜裡回蕩著。

此時幾名醫護人員推著剛剛離世的一位女子進來,敲了敲褚爺的窗。他猛然驚醒在剛才的夢中,額頭滿是大滴大滴的汗水。還未緩過神的褚爺嘴裡嘟囔著「丫的,這鬼地方真慎得慌,嚇死老子了」。醫護人員沒有聽到褚爺在說些什麼,吆喝著,「呦,老爺子您今兒怎麼了」褚爺心不在焉拿著登記簿遞給他們。另一位新來的醫護還說,今天這位啊也是怪了,白天還好好的這半夜突然就沒了心跳,她女兒就睡在身邊,怎麼叫都不醒。褚爺背後一涼,感覺屍體袋動了一下,眼神不濟許是看錯,隨口擠兌他們幾句就讓他們走了。

「丫的,不過是些生老病死的常事兒,今兒還怕了。」,心裡念叨了幾句,喝幾口水的功夫倒是消散了剛剛的恐懼,不由心裡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就合衣睡下了。在要睡著的時候又聽到了剛剛那陣鞋拖地走道的「劃拉」聲,再仔細一聽,又還像是衛生間的方向傳來了沖廁所的水聲,心裡犯嘀咕,這是誰大晚上的跑這來上廁所。

過了許久,這聲響還真是沒有停的意思。耳朵里滿是這水滴滴答答的響聲,實在是煩心。褚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只覺得這水聲越來越清晰。

褚爺右手一邊緊握著導盲棍,一邊往這層的洗手間踱步。這層的結構設計很奇怪,因為洗手間的位置距離太平間並不遠。也就是因為他眼神不好膽子大,一般打更的可不敢在這地兒。洗手間不遠挨著太平間。夜裡嘩啦啦的水聲,沙沙聲的排風扇還偶爾停轉。感應燈忽明忽暗的還真是自帶恐怖特效,站在這過道都覺得背後有陣陣涼風。

尋著之前的聲響,他來到了衛生間。褚爺在衛生間門口大聲喊。「裡面誰啊!」喊了好幾聲,走廊里回蕩著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也沒有人回應。

他只好硬著頭皮走進衛生間,他不由自主地往鏡子方向撇了一眼。不過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在褚爺眼裡那邊只有模糊的一團黑影。 褚爺發覺是自己嚇唬自己,就稍稍安了心。仔細地聽著,只有透過水聲排風扇轉動的聲響,他發現衛生間里確實沒別人。「他大爺的,這沖水的玩意總修不好。」褚爺心裡嘀咕著拉了一下水箱,水花啦啦的衝出水池,剛剛的聲響沒了。轉頭要從衛生間出去。

轉身時,他又下意識向鏡子方向撇了一眼。咦?就在本該有他自己輪廓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水槽的滴水聲還在滴滴答答,慢慢覺得變成了一小股水流,聽著越流越大。褚爺用力地拿導盲棍敲了敲地板,乾咳了兩聲。衛生間外的燈亮起,褚爺急急忙忙的走出衛生間。樓道里響著導盲棍敲擊地板的篤篤聲兒,讓褚爺心安了不少。加快了腳步走回辦公室,「他娘的,今兒真是邪了門兒了。」不覺就浸濕了背後的汗衫。趕忙把門鎖了起來。坐床沿上又摸出小燒吸溜了一小口,算是壓壓驚。屋裡的燈明晃晃,也沒啥動靜了,「丫的,睡他姥姥的覺咯!」叨咕著就拉起溫吞吞的被子鑽了進去,倒是燈沒敢關了。

迷迷糊糊的睡著,有人敲玻璃,迷濛著眼也是沒看清是哪個。迷濛著眼睛看一眼也沒個聲響兒了,褚爺翻個身又睡了過去。「乒乒乓乓……」褚爺一下子被這動靜驚醒了,導盲棍在地上咕嚕嚕的滾了幾下停了。褚爺心裡一緊,豎起耳朵聽著,半導體刺啦啦的聲音就蹦了出來。貓在被窩的褚爺愣是一動沒動,後背的衣服再次濕透了,半導體里咿咿呀呀的傳來一陣京劇,斷斷續續的夾雜著刺啦啦的聲。「這他娘的是哪門子邪?」褚爺一個機靈起來把半導體關了。「丫的,什麼玩意兒!」對著門的方向罵罵咧咧的問候不知是誰的祖宗好幾代,罵累了就乾脆摸出小燒再抿一口,便呼呼睡去了。這一夜便安靜的度過了,再也沒有奇怪聲響驚醒褚爺。

「咚咚……」褚爺眯著眼看了看窗戶,「老爺子,登記啦。」窗戶外一小護士笑呵呵的說,大概是看他睡得憨。「大清早的……」說著慢騰騰的爬起身坐在椅子上,趿拉著鞋,欠著身子拉開窗戶把本子遞了出去。「老爺子,你這睡覺也不關門,不害怕啊!」小護士邊埋頭填著信息邊嘻嘻的問,褚爺扭頭看了看,還真就敞著。

「昨夜裡時候,門應該關上還鎖上的,怎麼就敞開了。」

褚爺一邊心裡犯著合計一邊起身,撿起昨夜滾落地上的導盲棍。走到門前手摸著門鎖臉貼上去,眯著眼睛盯了一會,門鎖沒壞啊。褚爺又坐回椅子上,不經意想起昨夜裡怪事,臉色頓時有點蒼白起來。

「老爺子,登記好了,老爺子,老爺子。」小護士把登記好的本子遞給褚爺,看他臉色難看的愣在那裡沒動靜。

「老爺子,昨晚沒睡好吧,臉色這麼差。」

「啊?啊,沒有沒有,你登記好就忙去吧。」

褚爺接過本子便放在固定位置。小護士一走,諸爺就一個人靜靜的想昨夜的事。想一會,感到一絲疲乏,就放棄了。七點左右,褚爺和白班的管理員交接班,便拿著導盲棍慢慢溜達回家。

南成醫院到褚爺家不過三里地,但對於他,是要用掉半個鐘頭的。其間,還得從南成小學路過。這個學校是在以前被填平的墳地上蓋起來的。這點路程褚爺權當散步鍛煉身體。

到家後他吃完飯,就跑去睡回籠覺。一覺睡到大中午,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正當褚爺要出去和幾個老哥們嘮嗑,卻被媳婦叫住。

「晚上和我一起去給咱爸媽燒點元寶和紙錢。」

「今天十五了?好」撕拉撕拉的聲音,像是箔紙,他猜想媳婦可能正用金箔紙疊元寶呢,也沒繼續探問,便出門找老哥們去了。

在一處樹蔭底下,褚爺一邊啃著西瓜一邊和老哥兒幾個聊著昨晚的事兒。

「你不會是撞邪了吧,醫院那地兒陰氣重啊。」

「今晚七月十五,鬼門大開,別衝撞了不幹凈的東西。」

「少放屁,老子好歹是鬧過革命的人,當初破四舊的時候,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是是是,褚爺說是封建迷信就是封建迷信。」

幾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從南成醫院聊到以前的一些故事,說者無意聽者也無意。

天黑之後,褚爺陪著媳婦到衚衕口,把白天疊好的元寶和紙錢燒掉。他聽著媳婦一邊燒一邊念叨,希望爹媽收到東西不要節省,多多保佑子孫後代。諸爺這時聽到路口其他地方的人聲多起來,想來是別家開始燒紙祭祖了。

事情辦完後,都快都十點了。褚爺穿上制服,帶著墨鏡拿著導盲棍和手電筒便出門。走的時候不抽煙的褚爺到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包香煙和火柴,並把煙的包裝撕開後放到保安外套口袋。然後他將手電筒的光照到自己腳下,支著導盲棍探路走著。剛出門的時候他還能稀稀落落聽到還有人在燒紙時的低語。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少,直到再也聽不到其它聲音,他不由得加快腳步。

當路過南成小學的時候,褚爺不禁繃緊了神經,因為他只能聽見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聲,以及導盲棍敲打地面和走路的聲音。這幾乎是不可理解的。即便是再空曠的地方,連一絲風聲、遠處的行車聲,他都不會遺漏啊!

倏忽間,他感覺後脖子傳來絲絲涼意,不知緣由地引至頭皮,瞬間發麻,哆嗦著牙咽下口唾沫,停住了。

這時一陣風吹過,不是因為他聽到風聲,而是感到後脖頸上寒冷的吹拂感。緊接著,伴著這風吹皮膚的感覺後,聽來一聲呼喚,一個的女人聲音。

「褚大壯,褚大壯……」

突兀的女聲和她喊的名字,讓褚爺差點把手電筒和導盲棍甩出去。褚大壯是他的全名,但是這個名字好些年都沒人叫過,媳婦一直叫自己老褚,老哥兒幾個和其他人要麼叫他褚爺,要麼叫褚老哥,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叫他全名。

褚爺這時候很想回過頭,拿手電筒照過去。但是直覺卻告訴他絕不能這樣。他想到以前老人講過,人有三盞燈,左右兩肩各一盞,頭頂一盞,走夜路的時候,不要回頭。一回頭就會滅掉一盞,大禍臨頭。

不敢多想。褚爺深一口氣,沒有理會女人聲音的數次呼喚。頂著發麻的頭皮,繼續用導盲棍加快探路的步伐,奔向醫院。

可那女人聲音並沒有消失,一直在他背後保持一定距離的呼喚。

沒想到還沒走十米,手電筒的燈光便開始一閃一閃的變暗「他娘的,這時候電池沒電!」

褚爺氣急低聲罵道,手電筒微弱的燈光最後閃了一下便不甘心的被漆黑環境吞噬。「糟糕」剛閃過這個念頭,便聽到一直在後面保持距離的呼喚聲迅速接近。

他的冷汗從額頭順著臉流了下來,想再加快步子,但是兩腿像是被綁上鉛塊般動不起來。褚爺突然想起口袋裡的那包煙和火柴,便哆哆嗦嗦的掏出煙撕開包裝,掏出三根準備點上。

可這個時候火柴卻一根一根的劃不燃!

聲音越來越近,簡直快要逼迫到他的髮絲上,他的汗水迅速濕透了內衣。

他咬著牙,惡狠狠地掏出數根火柴,一起劃著火柴盒,「嘩」。火柴燃著的瞬間,他感到無盡的溫暖。呼喚聲在他點上香煙以後,停了下來。喘過氣來的褚爺拿著冒著點點火星兒的香煙,插在了路邊的土地里,急急忙忙的向醫院走去。

十點半,到達醫院停屍房兒外面辦公室的褚爺,感覺自己像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神經一直緊繃著,甚至覺得自己剛才是在做夢。辦公室里電燈都開著,明亮亮的,他把半導體打開,聽到裡面的廣播,長舒了一口氣。

「咚」的一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縱是過了大半輩子什麼都見過的褚爺也終是按捺不住,起身向門口走去。

走廊里的燈泡搖曳著散著微弱的光,褚爺眼睛眯著極力地想要看清裡面的情況,卻是什麼都沒看到,不禁心裡低咒這該死的燈泡。

耳邊又一聲「劃拉」響起,他整個人都防備了起來,刷地側過身。眼前是一個高大的人影,模糊地感到他是一隻腿直著,一隻腿卻是呈現彎曲狀。

「這大半夜的你在這兒幹什麼?」

「唉,這腿腳不好,走了半天也沒走出去啊。」眼前的人影回答道。

褚爺聽此想到,可能趕巧是送親人進停屍間後,沒走出來的,於是安心地將他迎進小辦公室里。

兩人對桌而坐,褚爺豪爽,「老弟也來一盅?」將面前的杯子倒滿小燒給那人遞過去。那人倒也不推讓,接過就是一大口。然後還咂吧咂巴嘴巴,似是回味無窮。

褚爺挺滿意,也是一口下肚。「你這腿怎麼弄的?」

「咳,年輕的時候看上一姑娘,本來兩情相悅好好的,沒想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她家裡人嫌我窮死活不同意。那姑娘要死要活,於是她家就派人打殘了我的腿。」

「他姥姥的!老弟你也是命苦。」

又是一口酒下肚。那人嘆了口氣,「人家家大業大,有錢有權,也是威脅她要殺了我,她害怕,便妥協嫁給了一個能和她家門登戶對大她二十歲的禿頂男人。」

「這他媽什麼買賣。」褚爺憤然,一大口下肚。

兩個人越聊越有話,褚爺借著酒勁把自己個當年經歷過的事兒講了不少,看起來那人聽的也津津有味兒,褚爺便講的更起勁兒了。

只是覺得,今天比往常要冷很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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