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高手——獻給周星馳的出師表

師出無名

周星馳的電影常常以小人物的卑微為楔子，如是大人物也必會會他去勢，連名字都起得隨隨便便。《少林足球》的阿星，或《食神》里的斯蒂芬周。名字往往只是虛應一番，通常只是本名的變體，毫無文本和寓意上的暗示，這多算是周星馳對於自己電影招牌的信心，你無須記住我的角色，記住我周星馳就夠了。即使在電影里人生已到慘絕人寰，命懸一線，周星馳必能扭轉困局，化作笑料，戲虐一番，這種看似犬儒一般的人生處世，反轉現實的本領，周星馳真算得上是絕世高手。

作為周星馳門徒的盧正雨，自然鐫刻心頭，盧正雨化為盧小魚，總之角色不重要，大家知道我盧正雨就好了，除了致敬，也可看出導演一番野心。野心好比秘籍，愛好喜劇之人，總想從周星馳那裡偷得一招半式，好練成喜劇方面的絕世高手，或從周星馳的文本入手，或從周星馳的表演方式入手，但往往練到後面都是自廢武功。n

失敗的原因是大多人練的都是周星馳後期的武功招式，而不學心法。作為大陸觀眾的我們並未經歷香港電影80、90年代觀影歷史的熱潮，對此我們沒有歷史記憶。n

我們對香港電影的心理傾向更多來源娛樂匱乏時期對於資本營銷的慾望，在錄像廳，在vcd里香港獨有的狂氣影像被不斷重複不斷借閱從而鞏固我們的記憶區間，最後形成所謂情懷，從而與香港觀眾達成心靈層面的共鳴。n

內地研究

內地對周星馳做文化研究，繞不開的話題一定是《大話西遊》，而現在香港西遊的著作權好像一直和周星馳牢牢綁定，這顯然對導演劉鎮偉是不公平的。在香港電影的新浪潮中，劉鎮偉當年也是興風作浪的一條蛟龍。參與制作了《凶榜》《烈火青春》《九二黑玫瑰對黑玫瑰》等所謂的怪誕電影。n

《大話西遊》肯定是以由劉鎮偉的巧思為主的，穿越愛虐的元素也在他的《超時空要愛》再次得以體現，電影也是超乎《大話西遊》的怪誕與不可思議，但每每談起香港喜劇電影，身在大陸的我們想起的總還是周星馳招牌式的表演，周的電影其實並無大陸根基和背景，故事簡單荒誕，嬉笑怒罵瞬息萬變毫無現實邏輯可言，但往往就這些看上去反智的行卻博取了大眾的心。對精英的嘲諷，對自我的奚落，對高高在上的一切威權進行去「勢」，得以讓觀眾大快人心。

相對身處當年庸俗文化皆是不能公開示眾的大陸同胞，周星馳的招數真是令人醍醐灌頂，讚歎不絕，高等學府的知識份子再把《大話西遊》作為後現代化的文化解讀，也令年大部分人的內心得以正大光明得褪去對於流行文化虛掩的偏見與腐朽。n

這是周星馳的幸運，他的表演方式在大陸得到了文化和理論的支持，在祖國得以成仙。而對周星馳的門徒們來說就沒那麼走運，追隨周星馳的腳步，是得不到封神的，本身周星馳也無意開辦仙班薪傳有自，《喜劇之王》香港票房失敗，即使周星馳的大陸粉絲對這部電影的普遍看法是周的封神之作，但神怎麼可能在電影最後向觀眾說恭喜發財呢？就好比發表學術論文最後一行卻是校門口外賣的電話。

自《喜劇之王》開始，周星馳就不再做神，不做霸王，但若虞姬們還在苦苦跟隨，空學周星馳那一身本領招式，那最後免不了一死。周星馳的精髓遠遠不是那些無厘頭的花招。

復刻花招

回頭看盧正雨，我暫把盧正雨《絕世高手》看成是獻給周星馳的一封情書，為周星馳那些廣為人知的作品做二次解構。《大話西遊》紫霞愛上至尊寶只因一荒唐的理由，即為至尊寶拔出了她的佩劍，這感情只是源於緣，大家同是落難神仙。《絕世高手》郭采潔愛上盧正雨是因為他捨身相救，這出於恩，雙方都是是留守兒童。

《食神》中斯蒂芬周最後只能靠神仙顯靈，方得脫險。《絕世》中，贏靠得是朋友的互助團結。

在《功夫》和《少林足球》降服強敵憑藉的是超能力，在《絕世》中，超能力還是敗給了高科技，陳冲的廚藝獲得評委青睞，靠得是蔡國慶通過科技研發出來的提鮮粉。盧正雨的魚頭鍋也靠航天科技的助力之下獲得成功。

周的電影里，主角通常都是去勢之人，雖強調信念，但最後得勢也非靠著努力，多半是靠得是天生神力與強運。《絕世》里盧小魚倒是從得勢變得失勢，從沒有知覺不覺痛處的超能力變成了超敏感體的凡人，連與郭采潔接吻都需不斷的鍛煉和勇氣。n

以上對比可看出《絕世》是盧正雨這個天下第一號周粉對星爺作品的一次現實解讀，也嘗試著讓無厘頭脫離香港地方色彩，努力在大陸現實的語境下實現所謂的周式幽默，如楊迪的寢室泡麵鍋，黃齡的小龍蝦，柯達的單杠羊腿，以及最後壓軸的老乾媽。n

熟悉網劇綜藝的人，對些人印象極為深刻，《絕世高手》像是邵氏電影一樣，每個人各展奇功怪力，以此推動劇情的怪誕電影。楊迪演得是楊迪，柯達演得是柯達，郭采潔演得是很兇的郭采潔。導演無意塑造角色，只是通過挪用這些綜藝網紅的形象身份，複製黏貼在電影里，這些貼近地氣的演員很容易受到歡迎，導演只是利用這些形象以便迅速和觀眾建立共情，很功利也很後現代化。n

看得出盧正雨很努力很有想法很有商業頭腦，但電影的實際效果卻差強人意，大致上還是囿於無厘頭的花架子。例如電影強硬的拼貼感而造成整體的缺失，墮落街復刻豬籠城寨，評鑒大會復刻食神等等。n

單個致敬片段拿出來或許很有笑料，但將這些片段並置就顯得啰嗦浮誇。開場的美食品鑒，菜品從比味到比奇比難吃，本是一個反轉的好笑料，但表演過程冗長也沒有包袱，啰啰嗦嗦只為引出盧正雨沒有知覺的異能而已，然而這異能和後面尋找天下第一好吃菜譜有何關係？n

此等莫名其妙啰啰嗦嗦的情節電影比比皆是，加之盧正雨的表演單薄重複性高，無非就是一本正經說瞎話一邊給自己找台階下，在短片這樣的演繹可謂特色可愛，因為短片是片段式的，可做儀式化而忽略文本邏輯。而這樣的表演在將近一小時五十分鐘的電影里，就讓人覺得尷尬不已，周星馳在電影里可謂瘋癲，但會通過偶爾的真情流露造成反差，讓觀眾的對人物有所共情，這是對表演節奏的調節。盧正雨就有些一根筋走到底了，包袱自放自收，搭配孔連順看上去也僅僅是對《功夫》中周星馳配陳子聰的拙劣模仿。n

出師表

我覺得盧正雨拍《絕世高手》還是短片思維，太過於重視笑料包袱好不好笑，堆砌了一堆時髦的次文化，有些笑料的確是博人一笑，如范偉和陳冲的湯料理對決，范偉師傅的白湯不經意就化作孫悟空打出龜派氣功。更多時候還是單純的笑料堆砌，過分算計，反而耽誤戲劇表達，顯得有些不專業和胡鬧。n

而周星馳的電影的精髓就在於，他所有的反應和笑料都看上去是像是即興發揮，而非內容上的注水疊加。這是周星馳對香港外部社會環境的自省，97前香港人易迷失身份，然後走進電影院，看一場周星馳的電影，大家又嘻嘻哈哈暫時忘卻煩惱，周星馳的無厘頭是一種精準計算但表現起來又十分臨場自然，毫無造作，他表演以自我為中心輻射整部電影風格，但總不會自說自話要求你或和你說什麼道理。

而《絕世高手》還是刻意為之，架空臆想的墮落街，為了營造笑料而犧牲集體記憶，與現實脫節。把蔡國慶反面角色幼稚化陰性化，周的電影反派可都是陽剛的險惡份子。可以說盧正雨在有意迴避現實的階級差距，這點周星馳則不然，電影雖浪漫荒誕，但對現實的諷刺從不儉於辛辣。

這是周星馳的精髓，這精髓絕不是無厘頭的花架子，它自有心法可尋，即取決於現實而提煉出的精準的即興表達。

盧正雨還是皮毛，從他的編劇的《美人魚》《西遊降魔篇》還有自編自導自演的《絕世高手》，都嘗試加入了即興甚至不專業的表演，表演浮誇的村民，空虛公子的四位「美女」護法不入戲演法，范偉毛線店裡幾位女顧客的不專業的廣告表演。這是一種在戲劇上謀求錯位落差而造成的即興喜劇效果，代價就是破壞戲劇的整體性。《絕世高手》就是講求細節堆砌，做量多價少的性價比買賣，但故事整體而言，成立的依據和動機就顯得有些不足。n

當然對於處女作，盧正雨已做到盡心儘力，絕不是敷衍之作，電影呈現的視覺過剩不是刻意為之，實則是處處精於計算，反而聰明反被聰明誤，導致元素混亂。n

這種種困於無厘頭的窘境，讓《絕世高手》這份獻給星爺的情書看上去更像是《出師表》。n

有一件不得不承認的事，就是無厘頭電影是具有時效性的，總有一天它會徹底被淘汰，不再是人人著魔的秘籍。

當然，郭采潔還是很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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