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腿李仁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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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腿李仁貴

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里有個教籃球的體育老師，生了一米九多的大個子，說話走路卻都慢吞吞的，聲音低沉得一點沒有體育老師那種風風火火的感覺。有一次我跟同學老李聊起了這件事，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我沒給你講過他的事？他以前可是號稱『飛腿李仁貴』啊。」

老李是教師子女，他家住在家屬院里，剛好跟李仁貴是鄰居，因而多少會對他有所了解。那天午後，我終於從老李那裡聽到了那個帶著匪號的體育老師的故事。

誰也想不到原來李仁貴年輕時是個急性子，脾氣也爆得很。當初他上師範的時候，大家都看他長了個大個子，是打籃球的好料，誰也不知道他腳上功夫了得。

但凡是練體育的，大都脫不了去練跑步，別人都只當這是個苦差事，想著法地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只有李仁貴深諳其中重要意義，每次訓練絕不偷奸耍滑。古人云：「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攻其所不戒。」《宋史岳飛專》里說，岳飛非常注重訓練跑步，「課將士注坡跳壕」。這裡的「注坡跳壕」，大概就是現在的障礙跑一類的訓練。李仁貴之善跑，直到後來的一次市運動會才展現出來。

當時他一個學籃球的，硬是報了個五千米。光他們師範的長跑能手就不算少，五千米多市級比賽想當然的是高手如雲，那些專業學長跑的還有不少不敢報的，他二話不說自己就給報上了。別人也沒少問他，他沖別人一吼：「你管的著么！」別人也就不做聲了。

到比賽那天，觀眾不說人山人海，也著實不算少。發令槍響，李仁貴像箭一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出去，一個人跑在前面。許多人當場就笑了，心說這哪是長跑啊。別的選手也暗下樂了，不是專業的就是不行，這麼跑到後面肯定沒勁。那時候跑五千米是在400的運動場裡面跑，就一圈一圈地繞。跑兩圈的時候，選手看他還那麼快，說這小子耐力還行啊。四五圈跑下來，別的選手都急了：我靠這貨怎麼還不減速。當李仁貴從他們身邊一次又一次地超過去時，他們看到李仁貴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朝他們笑笑。凌波微步，身輕如燕，一腳踏出去能頂別人兩步。一米九的大個子，身體卻輕盈得像每一步都踩在雲上一樣。

就這樣，李仁貴保持著開始衝刺時的速度從一開始跑到最後。觀眾當然是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可從沒見過這種情況。那時候要是有現在這麼發達的自媒體，他絕必火爆朋友圈。他最後以套第二名三圈的成績奪冠。要知道在那種級別的比賽里以如此驚人的優勢奪冠幾乎就是傳奇一樣的故事了。自此，飛腿李仁貴的名號就在這個圈子裡傳播開來。

這麼厲害？那後來他又是這麼變得這麼慢了呢？」我問道。老李臉色一變，裹了裹衣服又看了我一眼，準備開口，看他那神情是努力的回憶，又好像還是什麼嚇人的事似的。「那時候我也在，不過還小，很多細節記不清了，不少地方都是聽別人講給我聽的。」

李仁貴師範畢業後就來了我們的初中當體育老師，兩條大長腿也沒什麼施展的機會。我們學校不算大，學校後面有一個小山，叫羊柱子山。說是山，其實也就是個大點的坡。那裡春天時會有不少野物，學校的老師閑著沒事就上山抓個兔子野雞什麼的改善改善伙食。

這天下午，一大夥子老師領著小孩到山上抓兔子。能不能抓到倒在次要，大夥主要就是出來放鬆放鬆，跟小孩子們娛樂一下。但乾的真是像模像樣，打樁的打樁，扯網的扯網，好不熱鬧。大夥正忙活著，就聽李仁貴扯嗓門一聲大叫：「這裡有隻兔子！」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只見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閃，隨後穿著標誌性紅色籃球服李仁貴拔開大長腿踩著籃球鞋飛速竄了過去，緊追著那道白光而去。翻溝越壕，橫閃縱跳，很快消失在遠處。

之後的事大多是聽碰巧目睹的坊間人士描述。話說那兔子在山上飛躍，李仁貴緊跟不舍。誰知道那兔子不知道腦子壞了還是怎麼著，不往山裡面跑，卻往人煙處奔，三蹦兩跳跑到村子裡了。更要命的是它還不沿著路跑，一下子跳到別人院子里，不時又在牆頭上跳幾步，甚至在屋頂上跑。其實事後想想，一隻兔子能一下跳過一兩米到牆，怎麼都不對勁。但是李仁貴也沒想那麼多，一是許久沒有機會好好跑一次了，二是竟然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那時候人們只知道他特別能跑，不了解他還有攀爬縱跳如履平地之能。院牆自是不必說，他面對一座平房時，腳下運功，陡然加速，蹭蹭蹭蹭四步踏在牆上，翻身一撐躍上房頂。那平房我後來去看過，三米半多高多牆面，四個腳印還清楚地印在上面。我練過跑酷，也多少了解些，要知道能在牆面上走四步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一般人頂多能走兩步，走三步那是練過的，而他居然能在完全垂直的牆上連踏四步！至於其它的，更是傳得神乎其神。

山上雖不平坦，村子裡更是雜亂不堪。糞欄水坑，麥垛柴堆，攔路擺放的三輪，蓋屋用的磚垛，破椅子，爛沙發，構成了鬼神莫測的迷宮。兔子前面跑著，李仁貴就像一隻敏捷的猴子，竄跳蹦躍，閃轉騰挪，空中走步飛過水坑，一個側滾掠過麥堆，反手跳躍過三輪車，不時還在牆上走幾步。他所經之處，沙塵蕩漾，土雨翻飛，村裡人看見了，還以為是哪個拍電影的呢（他們好些都不知道電影特效這回事）。更多人表示他們只看到了一道白色的閃電射過，然後又一道紅色閃電射過，之後就是飛沙走石。

村子不大，他們很快就跑到村外。夜幕四合，天慢慢黑了下。來說來也怪，要是這隻兔子趁黑往林子里一鑽，任李仁貴跑得再快也無能為力，可它非得沿著公路跑，就在一根一根路燈柱子底下蹦達。李仁貴追了這麼久，見距離竟沒縮短多少，不由得暗下狠心，非要追上這畜生不可。他心裡使勁，腳下卻鬆了幾分功力，一面調整步態和呼吸，擺出一副要打持久戰的架勢來。

後來的事就沒人知道了，反正天明一早，李仁貴提著一隻血肉模糊的兔子，神情恍惚，搖搖晃晃地回了家。他渾身衣衫襤褸，頭髮亂蓬蓬像是鳥窩，整個人都像失了魂一樣。回家沒幹別的，倒在床上就是睡。這一睡可真不短，從白天睡到黑夜，又從黑夜睡到白天，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問他怎麼回事，他什麼也不肯說。

至於他到最後是怎麼追上那兔子的，民間有很多種說法。一說是他們跑到了城裡，路過一個路口時兔子居然停下來等綠燈，李仁貴車沒剎住，一腳把兔子踩死。一說是李仁貴在力竭之前，用盡最後功力，腳下爆發出驚人之力，瞬間縮小了距離，但是躲閃不及，一腳踩死兔子。經過的百姓看的目瞪口呆，紛紛駐足觀看。雖然說法不一，但是有兩點是可以肯定的：兔子確實是被李仁貴踩死的；他們至少在還有人在街上閑逛前跑到到城裡。有人跟我提到他跑到城裡的確切時間，並以此推出他持久跑步的速度。我對一個人以那樣的速度能跑多久一點概念也沒有，但聽了他算出來的結果，我認為只是街談巷論，不可全信，也不敢相信。

反正從那以後李仁貴就像變了個人，說話辦事慢慢吞吞，也沒見他再跑過步。有人說他這是跑步跑地太費功力，跑傷了。我覺得這還是比較靠譜的猜測。還有人說他踩死的是個兔妖，這個就比較靈異了，我覺得有幾分可能，但不願多想。

飛腿李仁貴就徹底變成了一個平庸的，慢吞吞的體育老師，再也沒有什麼傳奇。

以後見到他，嘴裡還是同樣吐出一句老師好，但是心裡又暗暗有幾分敬佩和同情。什麼飛腿李仁貴，就讓他作一個平庸安穩的體育老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