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船

阿華總喜歡說，我要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阿華喝醉的時候也喜歡說，我特么要活成自己特么喜歡的樣子。

夏季是一場蔓延開來的熱浪，它沖刷著大大小小的街道，可惜這裡沒有椰子果，也沒有海風。

孤獨的人躲進家裡，吹起空調。假裝不孤獨的人走出房門，走進煙霧繚繞，人聲鼎沸的世界。

這裡是內陸，沒有清涼的海風。可是這裡有船，五顏六色的船。船頂是紅藍白的帆布，船身是幾丈見方的平地，連著煤氣罐的灶台噴出烤人的火焰，這是它的發動機。而那些圍坐在一起舉杯共飲、嬉笑怒罵的船員，正揚著搖晃的風帆，駛向更深的夜晚。

阿華也在船上，和其他的冒險者一樣，他的步子里也充滿了傳奇的故事。啤酒瓶是極夜裡的指南針，竹籤是散落在地中海的權杖，阿華是一個英雄，他說再回到好望角，要娶那裡最美麗的姑娘。

酒是一種奇幻型的液體，來到這世上的人，有誰沒見過它的魔力？酒在這裡就更為重要，沒有它，人們就不敢出海遠行。

它還是一頂密不透風的傘，遮住毒辣的太陽，遮住每個人不小心說出的秘密。

二子說，我是孤獨世界裡的星辰，我是指南針，政教處的孫主任不是，他本該是學生的指南針，可是玩忽職守，以公謀私。

二子還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海上，他曾見過一條美麗無比的白色巨鯨。

美美抓起幾根竹籤，笑著說，誰沒有見過似的？你知道琉璃島的土著嗎？他們膚色發紅，手裡拿著木頭和瑪瑙綁成的杖子，說自己是神選下的後人。

美美又說，聯大就是那些後人，但我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下星期的辯論賽，看我們現代文明把土著滅個乾淨。

阿華笑笑沒說話，還有十二海里，但是他忍不住了，縱身一躍跳入洶湧的海水。

冰冷的海水讓人無法呼吸，愛也一樣，阿華的愛就埋藏在這海底。阿華說，我喜歡隔壁班的小麗。

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我們才能聽到這些故事，因為它們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因為他們在船上，因為大傘遮住了他們。隔日清晨，相逢照面，一切都沒發生過。

唯一不同的是，有些人破浪而行，有些人則只是裝作一個水手。

但這些都不重要，酒是一種辛辣的液體，酒也可以是一種酸澀的液體，但能讓人喝醉的酒終歸是一種充滿魔力的液體。

它說出海螺里的秘密，它道出美麗黑珍珠的藏身地，它反抗過強權，也舉起過英雄之旗。

也許醉得越深，這趟旅程就越酣暢淋漓吧，這是人們為什麼不惜一切灌下它。

文明的人是一種孤獨的生物，有太多的話都不能說。為什麼要喝醉？因為想要退化到原始性，退化到口無遮攔、躊躇滿志的原始性。

喝醉是一種理由，是一種心照不宣的借口。

阿華看著滿船的人，紅撲撲的臉蛋，開心或是不開心全都刻在臉上。

阿華放開了船舵，心想，由它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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