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山|最後一個道士

01-31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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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句老話，清涼山上的道士天下無敵。

此時清涼山上的道觀前，一名年逾四十的道長背著行李袋，奮力掙扎。

「去他娘的天下無敵，這都什麼年代了，做道士還有什麼前途！」

道長神色愁苦，一邊掰著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手，一邊說道：

「小師弟啊，你就放我走吧。」

小道士無塵死命的抱住大師兄的大腿，神色堅決。

「不放！要是連大師兄都走了，這清涼山的精氣神可就倒了。」

「你可拉倒吧，清涼山現在連香火都沒有了，還談個屁精氣神啊！」

大師兄提氣用力，徹底掰開了無塵的手，一拉一推，無塵向後一倒，癱坐在地上。

「小師弟，這人得自個成全自個啊！」

大師兄甩下一句話就匆匆背起行李溜下山去。

無塵坐在地上，身後是香火凋零的道觀，曾經的鼎盛道門如今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他與大師兄還苦苦支撐，如今卻連大師兄也跑了，這偌大一個清涼山只剩無塵一人。

清風吹來，驚起蟬聲一片，入耳的聒噪擾亂了無塵的心。

無塵躺在道觀前，抬頭望天，頭頂匾額上是三個古風古韻的大字：清涼觀。

師傅曾經在清涼觀香火最為鼎盛的時候對他說過，這算不上道門興盛，若是人人心中有道，便是清涼觀空無一人，也是幸事。

無塵當時不懂，如今更不懂，這清涼觀倒真如師傅所說的空無一人了，不過這也能算幸事？

無塵閉上眼，眼前浮現記憶中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總是笑眯眯的，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無塵對著記憶中的老人喃喃問道：

「師傅，我們為什麼要當道士呢？」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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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觀的房間內，無塵正在收拾行李，準備下山。

清涼觀的清閑道長在江湖上成名甲子有餘，一手太極拳爐火純青，久負盛名。清涼山上前來尋仙訪道的人士絡繹不絕，香火極盛。

可自從那一戰師傅敗於八極拳宗師李春雷後，清閑道長浪得虛名的流言便在江湖上傳開，世人皆恥笑清涼山上住著一群整日只知吃齋念經的無用道士，狗屁的天下無敵。

師傅早年受過風寒，身子一直不好，那一戰更是敗的慘烈，回山後不久就離世了，師傅死後，清涼山本就江河日下的名聲更是跌到了谷底，尋仙訪道的人越來越少，香火慘淡。

清涼觀的道士們走的走，逃的逃，還捲走了觀中不少值錢的物件，如今這清涼觀已是一窮二白。

無塵默默的整理好行囊，他要下山賺取銀兩，好為師傅修一座體面的墳。

師傅帶他回山，教他武功，他現在死了，無塵不想他做一隻孤魂野鬼。

無塵背好行囊，正準備關上櫃門，卻發現柜子最裡邊靜靜的躺著一塊鵝卵石，青黃相接，很是普通。

無塵把手探進去，取出了石頭，記得小時候一直把這塊石頭當寶貝，總怕自己弄丟了，就成日鎖在柜子里，每當生日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把玩一番，可年歲稍長後，就漸漸忘記這寶貝了，沒想到今日到是又再見了。

無塵把石頭放進懷裡，貼著胸口，這大概是師傅留給他最後的東西了。

無塵推開房門，向外走去，外面是一片晴朗的好天氣，微醺的陽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這一天，小道士無塵，離了清涼觀，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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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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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去了洛陽，聽人說洛陽很是繁華，比較容易賺到銀兩。

無塵在洛陽的一家小酒館做了跑堂，掌柜信道，因此對他格外關照，為他在城外尋了一處草屋，作為歇息之地，不收銀兩。

這洛陽倒真如傳言的繁華，走道上俱是駿馬華車，錦衣絲綢，各路商販走街串巷，吆喝叫賣，滿大街俱是出遊的行人，連無塵跑堂的小酒館也生意興旺。

這一切卻是不入無塵的眼，無塵心裡盤算著每月掙得的銀兩，想著再過幾個月便可為師傅置辦一副上好的棺材，金絲楠木的料，再請好手藝的棺材匠打造，餘下的銀兩便回清涼山為師傅修一座墳頭。

無塵想著，師傅活著的時候最討厭鋪張浪費，若是知道自己的想法，那必是少不得碎叨兩句。

無塵以前最怕的就是師傅的碎叨，比那觀里的道卷還要枯燥無味，如今卻甚是懷念。

轉眼已是黃昏，掌柜同他打了招呼，讓他收拾好便可走了。

掌柜的照顧他，無塵心裡明白，所以每次離開前都會把酒館裡里外外仔仔細細的打掃一遍，師傅教導他說要以善還善，無塵不敢忘。

打掃完後，無塵拎著一個桶便離開了，桶里裝著剩飯剩菜，是他收拾桌子的時候特意留下的，他要帶去城外的城隍廟，布施給那裡的乞丐。

早年清涼山還沒沒落的時候，師傅就常帶著他下山布施，師傅說香客捐給觀里的銀兩，是心存一份善心，想為自己積一份陰德，咱們做道士的，就得為他們傳道。

儘管現在清涼山沒落了，但無塵知道，道不可廢。

無塵看著城隍廟裡的乞丐開心的吃著，也覺得開心，大概只有在這種時候，無塵才會覺得當一個道士也不賴。

天色漸黑，無塵摸著月光，循路回去。

快要行至草屋的時候，無塵停住了，他看著月色下，幾道人影向他走過來，漸漸把他包在圈子裡，無塵靜靜站著，等候下文。

「喲，這不是無塵道長嗎？」

一個人影向他漸漸走來，口中發齣戲謔的笑，走的近些，無塵漸漸看清了他的模樣，是李二狗，城裡有名的潑皮，前段時間在酒館裡耍賴吃霸王餐，被無塵教訓了一頓，沒想到一直懷恨在心，今日看來是找他算賬的。

無塵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李二狗，等待他下一步動作。

「無塵道長，怎麼，不認識我了？」

「李二狗，你有什麼就直說。」

「哼，那好，前幾日在酒館你折了我的面子，總得給我個說法吧？」

李二狗冷笑著，招呼身後的兄弟走近些。

「你想要什麼說法？」

「那就得辛苦道長，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了。」

無塵被眾人圍在中間，絲毫不懼，雙腿分開，雙手放於胸前，懷抱陰陽，清涼山太極起勢！

師傅對他說，學武功不是為了天下無敵。

無塵不懂，所以他學武便是為了與人交手，清涼觀內的道士里，無塵的武功是最好的。

李二狗十分惱怒，啐了一口唾沫，指著無塵說道：

「連清涼山都倒了，你個小道士，憑什麼這麼囂張？兄弟們，給我上！」

一群小混混叫囂著向無塵衝去，無塵以寡御眾，太極拳招變換，行雲流水，一眾混混被牽扯的暈頭轉向，拳腳都落到了自己人頭上，被打的七葷八素，轉眼間全躺了。

無塵撂倒最後一個混混時，雙手向後一抱，李二狗突如其來的一記鞭腿正好被無塵拿住，無塵扯著一拉，李二狗身子傾倒過來，無塵雙手變掌，在他胸前連推三四下，李二狗整個人弓成一團，向後飛去，倒在地上，哼哼吱吱的叫著。

無塵收勢，卸了勁氣，不再理會地上一眾混混，轉身朝著草屋方向走去。

月涼如水，拉扯著無塵的影子顯得格外瘦長。

無塵低著頭喃喃說道：

「師傅，學武功，不就是為了天下無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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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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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無塵打開房門，看見李二狗正站在門外，滿臉賠笑。

無塵皺眉，問道：

「李二狗，你又要來討什麼說法？」

李二狗連忙擺擺手，向後退了幾步，慌亂說道：

「不敢不敢，我哪敢再討什麼說法啊。」

「那你又來做什麼？」

「昨日道長武功蓋世，神威不凡，實在是深深折服了我，你那絕世的身姿…」

無塵聽不下去了，想要關上房門，李二狗立馬一條腿卡住門，嘴裡叫喊著：

「道長，別別別，我實在是有要事同道長商量啊！」

無塵打開門，斜著眼看著李二狗。

李二狗把腿縮回去，諂笑著繼續說道：

「道長武功這麼好，可曾想過另謀出路？」

「怎麼說。」

「如今這武林，要想成名，那就得打，贏了就上去啦。」

「道長，我在洛陽城裡有些關係，為你搭個擂台造勢，以你的身手，定能一戰成名！」

「到時候打出名氣了，武館一開，徒弟一收，那豈不比你當跑堂有賺頭？」

李二狗湊近些，又說道：

「就像那李春雷，那可是踩著整座清涼山上去的，現在人名利雙收，小日子過的美滋滋。」

無塵盯著他，說道：

「我就是被踩的清涼山的道士。」

李二狗聽後雙眼放光，一拍大腿，說道：

「那更好了！道長，李春雷打敗清閑道長這事熱度還沒退下去呢，整座江湖都看著呢，我們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運作一番，到時候無論輸贏，都能賺個名氣！」

「沒興趣。」

無塵一撇嘴，立馬關上房門，不去理會。

「道長！道長！開開門吶！您在考慮考慮啊！」

李二狗瘋狂的拍著房門，不住的勸說。

「道長，您就算不是為了錢，可這清涼山就此沒落，你真能甘心？」

「道長，如今正是向整個江湖證明的好機會啊！」

「道長，清閑道長若是泉下有知，也定會答應的啊！」

李二狗說的嘴皮子都發麻了，可房門還是紋絲不動。

李二狗倚著房門，頓時有些心灰意冷，這臭道士真是不識時務！這多好的機會啊！李二狗心中很是不甘，可是沒辦法，光他一人又怎能成事，罷了罷了。

李二狗轉身想要離開，忽然，他聽到身後「嘎吱」一聲，房門開了，他轉過頭，看見無塵身披道袍，走了出來，他說：

「好，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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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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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城裡來一個清涼山的道士，擺了座擂台，要挑戰整座江湖。

這個道士據說是清涼山清閑道長唯一親傳弟子，一手太極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這個道士據說已經連敗多家武館的武道宗師，勝率百分之百。

這個道士據說模樣還生的十分俊俏，瀟洒不羈。

一時間，無塵的名字傳遍了整個洛陽城，更是俘獲了一批少女粉絲。

「出手無塵道長穿過的道袍一件，價高者得。」

「啊啊啊啊啊啊！無塵哥哥的道袍！！我要我要！！」

「滾開，小婊砸！無塵哥哥是我的，這件道袍我要了！」

「賤人就是矯情，無塵哥哥才不喜歡你們這樣的呢，哼！」

如今洛陽城裡隨處可見這般為無塵爭風吃醋的場景，城裡的富家公子哥也紛紛穿起了道袍，在背後印上清涼觀三個大字，一時間洛陽道袍貴，還打起了太極拳，效仿無塵的招式。

而此時，無塵坐在洛陽城最好的客棧內，眼前是一妙齡女子。

「無塵道長，你此番下山是為了要一雪前恥，重振清涼觀嗎？」

「額，我此番下山是為了賺些銀兩為我師傅修個墳頭。」

「無塵道長此番下山，肩負重振清涼山的大業，甚至放言道要用整座武林的戰敗來為亡師修墳，以祭英靈，這是何等的氣魄啊！」

姑娘嘴裡一邊念叨一邊在紙上記下。

「姑娘，你怎麼亂寫呢。」

「下一個問題，無塵道長你此番挑戰的最終目標是曾打敗你師傅的八極拳宗師李春雷嗎？」

「額，並不是。」

「無塵道長於洛陽擺擂台，挑戰江湖武道宗師，為的就是逼曾經擊敗他師傅的八極拳宗師李春雷出手，甚至放言道並不將李春雷放在眼裡，這是何等的自信啊！」

姑娘嘴裡一邊念叨一邊在紙上記下。

「姑娘，我說...」

「下一個問題..」

「李二狗！！」

一旁正數銀票數的開心的李二狗聽到無塵叫喚他，連忙放下銀票，跑過來問道：

「在在在！道長，怎麼了？」

「我有些累了。」無塵對李二狗擠著眼睛示意眼前的姑娘。

「噢噢噢。」李二狗心領神會。

「來來來，這位姑娘，道長這幾日連挑戰幾大宗師，有些累了，這個採訪不如就停了哈？」

「哎哎那可不行，這才問了幾個問題啊，李二狗，我們可是付過銀子的！」

姑娘一挑眉，不樂意了。

「哈哈哈，了解了解，這樣，我是道長的發言人，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好吧。」

李二狗一邊賠笑著一邊把姑娘拉出去。

無塵看著離去的李二狗和不情願的姑娘，鬆了口氣，總算是安靜了。

這幾日，洛陽城的多家報社爭相採訪他，他是忙的應接不暇。

他忽然有些懷念清涼山的安靜了。

他看著李二狗放在桌上的銀票，這個李二狗倒是真有本事，搭了比武擂台，收起了門票，幾場比試下來，賺了個盆滿缽滿，

他心裡盤算著，師傅的棺材還得是更好的紫檀木的，得修一座更氣派的大墳，還有道觀也該修整修整了，有了銀兩之後，果然事情就簡單多了。

無塵這般想著，正巧李二狗從房外進來，對著無塵說道：

「道長，那洛陽報社的人我已經全部讓他們走了。」

「嗯，二狗啊，這銀子也賺的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山了。」

李二狗剛喝進去的水，立馬給吐了出來，著急的說道：

「別呀道長！你這正火呢，這點銀兩還只是毛毛雨啊！」

「我下山本就是為了替我師傅賺點喪置費，現在銀兩夠了，我自然要回山去了。」

「道長道長，你看現在整個洛陽，喔不，整個江湖可都知道清涼山打了場翻身仗，現在外面都是穿的清涼山的道袍，現在正是把清涼山做大做強的好機會啊，道長，這不也是你師傅畢生的心愿嗎？」

「我，這..」

李二狗見無塵面露遲疑，知曉他已經有些動搖，順勢又從手裡翻出一封密函，打開給無塵看道：

「道長，你看，眼下還有個機會，李春雷差人送來一封挑戰書，約你過幾日擂台一戰，這到時候可是聚焦整個武林的目光吶，要是贏了，那清涼山可真真正正的翻身了!」

無塵盯著挑戰書，沉默不語，想著師傅戰敗回山後的凄慘模樣，心中有一股子怒氣頓時湧上，可是轉念又想到師傅臨終前叮囑自己不要為他報仇。

師傅的話，無塵從來沒有不聽過。

「道長，李春雷這次可是放言道要讓清涼山這幫弄虛作假的道士永世不得翻身吶！」

「道長，若是清閑道人泉下有知，也定為讓你應戰的！」

無塵猶豫了，師傅真的會希望我這麼做嗎？

清涼山..清涼山，

無塵想了許久，還是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

「好，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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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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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無塵的客棧里來了一位舊友。

是無塵的大師兄，他坐在無塵的房間里，開懷大笑，對著無塵說：

「哎呀，想不到小師弟多日不見，已是這般意氣風發，實在是讓師兄刮目相看啊！」

無塵看見許久不見的大師兄，很是激動，說道：

「大師兄，這次我出來賺了不少銀兩，不如你就跟我回山去吧，把道觀修整修整，咱們清涼山的香火又可以延續下去了！」

「哈哈哈，小師弟有志氣吶，師兄感到很欣慰，不過這件事容後再議，來，先看看師兄為你帶的禮物。」

大師兄一拍手，從門外進來兩個人，挑著兩個箱子，箱子一打開，全是黃金。

「師兄，你這是何意？」

無塵看著滿箱的黃金，很是不解的看著師兄。

「無塵吶，咱們多日不見，師兄給你帶點見面禮呀。」

「師兄，你有話不妨直說。」

「哈哈哈，怪不得師傅總誇你聰慧，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小師弟啊。」

「師兄不妨就和你直說了，這些黃金，都是李春雷李大師拖我帶給你的，只要你在幾日後的比試上稍加放水，這些黃金，可都是你的了。」

「師兄，你？」

無塵聽完一拍桌子，滿臉難以置信的看著師兄。

「哎哎哎，小師弟，先別生氣，別生氣哈。師兄知道這樣不好，但是小師弟你想，有了銀子，何愁不能振興清涼山吶？更何況李先生如今可是武林同盟會的核心成員，有他一句話，便是讓這天下的道士都投了清涼山，又有什麼難的？」

「師兄，你可還記得師傅說過的話？」

「記得記得，師傅說的話我都記著呢，可這時代不一樣了，光守著個清涼山，傳著不知道是什麼的道有什麼前途呢？小師弟，有時候，這人得自個成全自個。」

無塵默然，師傅曾經對他說能讓清涼山香火傳承不斷的從來都不是銀兩，而是要忠於自己內心的道。

可這道又是什麼？又該如何忠於？無塵不明白，無塵明白的是大師兄說的話不無道理。

「小師弟，你先別急著拒絕，黃金呢我先放著，你再考慮考慮，要是還是拒絕呢，把黃金退回來便是。」

大師兄見無塵沒有說話，便當他是默認了。

「小師弟，那你好好考慮哈，師兄我就先走了。」

大師兄離開了，留下了兩箱黃金。

無塵看著黃金，看了一夜，沒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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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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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山太極拳無塵對戰八極拳宗師李春雷的比試如約而至，那一日，洛陽城裡人潮湧動，洛陽日報，江湖時報等多家知名報社爭相報道，一時間洛陽熱鬧非凡。

而此刻，位於洛陽中心的一處擂台上，無塵和李春雷相對而立。

台下被圍的水泄不通，大多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此時正瘋狂的喊著：

「啊啊啊啊，無塵哥哥加油！無塵哥哥必勝！」

「無塵哥哥我才是最愛你的，無塵哥哥加油哦！」

「小婊砸，你說什麼呢？無塵哥哥是我的！」

「賤貨你…」

台下已是一片混亂。

而此時，在一眾人潮中，大師兄和一中年男子在秘密交談著：

「你說，你那小師弟真會放水嗎？」

「那是自然，我了解我這小師弟，那日我在他客棧里放了兩箱黃金，就是讓他自己選擇，他既然沒有把黃金退回來，那便算是答應了。」

「那可真是孺子可教啊，比他那老頑固的師傅強多了。」

「嘿嘿嘿，我這小師弟最聽我的話了，我跟他說他不敢不聽。」

「哈哈哈，好，這次記你一功。」

「哎喲多謝大哥了，還望事後兄弟在李先生那裡為我美言幾句。」

大師兄一臉諂笑，中年男子連聲應好，一臉陰笑。

「好，本次挑戰賽由洛陽酒樓獨家承辦，洛陽酒樓，江湖俠士的唯一指定酒樓！」

擂台上主持人出場念道，台下一頓叫好。

「本次挑戰賽的攻擂方是我們八極拳拳法大師李春雷李先生，而守擂方是我們清涼山最後一位道士太極拳大師無塵道長，本次無塵道長究竟能否為清涼山一雪前恥，而我們李春雷李先生又能否繼續笑傲武林呢，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接下來，我宣布，本次挑戰賽，正式開始！」

主持人一通叨叨後迅速下了擂台，台上只留了無塵和李春雷二人。

無塵清涼山太極起勢，雙手置於胸前，懷抱陰陽，望著對面的八極拳宗師李春雷，李春雷站在原地，雙手握拳，眯著眼看著他，一臉勝券在握。

清涼山太極講究後發制人，敵不動我不動，故無塵只是提氣起勢，穩固身形，並未出手，李春雷見狀便朝無塵衝去，率先出招。

八極拳剛猛，太極拳柔和，李春雷凌厲的拳意雖然霸道，可落在無塵的太極推手裡卻被卸去了大半勁氣。兩人你來我往，一拆一檔，一時間竟難解難分。

台下，大師兄身邊的男子眉頭一皺，問道：

「哎，我看這小子怎麼一點放水的樣子都沒有啊？」

「兄弟別急呀，這不得做做樣子嗎，要是一上來就輸那也太假了吧？」

「那倒也是。」

男子不再言語，目光移至擂台，對決漸至白熱化狀態。

李春雷拳意漸起，八極招式一招比一招剛猛，轟向無塵，想要打破眼前的膠著，可無塵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身形移動，一次次巧妙的避開致命一擊，同時不忘瞄準機會借力打力，將這八極拳的剛猛盡數還於李春雷身上，一時間竟隱隱佔據上風。

「咦？都打了這麼久了，究竟什麼時候放水，我說你不是在唬我吧？」

「額，沒有沒有，我怎麼敢唬您呢，再等等，再等等。」

大師兄不住的冒汗，心虛的安撫著身旁神色不喜的男子，但內心也惴惴不安，這小師弟的性子多半隨了師傅，這關鍵時刻不會真的要反水吧？

而李春雷此時神色陰沉，這小子的拳路看似柔和，只御不攻，可這每次拆了他的招式後都還以顏色，幾個回合下來，自己一點便宜沒占著。

這小子絕不會放水！

李春雷此時心中已然恍悟，頓時有些惱怒，此前他一直以為穩操勝券，所以出招隨意，看似剛猛，實則並未全力而為，而此時既明白了眼下的形式，拳風一轉，使出了真本事。

這李春雷的八極拳勝了清閑道長，雖說是佔了道長身子不好的便宜，可畢竟也是實打實的宗師，前面只是逢場作戲，而如今李春雷使出了真功夫，倒讓無塵招架的十分吃力。

一時間，李春雷扭轉局勢，連出數拳，招招兇險，無塵一退再退。

這樣全力拚打了幾個來回後，縱是剛猛如李春雷，也漸漸展露疲態。

李春雷想著不能再被無塵拖下去了，越往後打，他的體力消耗殆盡，八極拳的拳意就打不出來了，而這太極拳可是越打越來勁，這樣下去，妥妥的要輸啊！

李春雷心一橫，索性不再與無塵纏鬥下去，拼盡全身力氣，使了最後一招，衝過去用掌挑開無塵的雙手，隨後再接一拳，轟在了無塵的心口，無塵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後飛去，倒在了地上，口中溢血。

而李春雷此時也不好過，他的拳頭轟到無塵胸口瞬間就像打到了石頭上一般，拳骨咔擦一聲，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李春雷慘叫一聲，整個人也向後退去，單膝跪地，捂著右手，神情猙獰，面露痛苦。

無塵艱難坐起，又噴出了一口血，這李春雷的最後一招卻是霸氣無比，讓他受了不小的傷。

無塵感覺懷裡似有異物，他把手伸進胸口，掏出一把粉末，仔細辨認，發現正是師傅送於他的鵝卵石所化，看著李春雷右手的凄慘模樣，想來定是此物為無塵擋去了李春雷大半拳意。

李春雷此時右手被廢，氣勢已然一落千丈，他盯著無塵，目中似有乞求也有威脅，嘴裡一直重複著幾個字，無塵知道，他說的是清涼山。

此時勝負只在無塵一念之間，不過是他的一個選擇，若是放水輸了，不過是丟個名聲，清涼山卻可以走向輝煌。若是贏了，這本就沒落的清涼山怕是要從江湖上除名了。

師傅曾說，香火鼎盛算不得道門興盛，這人人心中有道，才算幸事。

無塵望著台下之人，一個個皆身披道袍，背後刻的俱是清涼觀三字，可心中想的口中念的卻只有勝負二字，這算得上心中有道嗎？

以後呢？若是自己認輸，清涼山真成那天下道教聖地，香火不斷，銀兩不絕，那算得上心中有道嗎？

無塵想起記憶中那個滿臉皺紋的老人，那個老人會不厭其煩的為每一位香客講道，告訴他們要心存善念。那個老人會把觀里的香火錢全部拿去布施給窮苦人家，惹得觀里的幾位師兄都心懷怨氣。那個老人明知不敵也毅然接受挑戰，就是為了讓天下人看看清涼山的風骨。

無塵笑了，好像看到師傅在他眼前絮叨一般，那個嘮叨的老頭子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無塵把粉末灑向空中，在陽光下散落的很好看。

師傅，無塵懂了，那樣的道，不是你的道。

粉末還未落下，無塵起身，清涼山太極起勢，朝著李春雷衝去。

師傅，你的話，無塵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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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無塵離了洛陽城，已行至清涼山腳下。

那一戰，無塵勝了李春雷，讓江湖見識了清涼山的天下無敵。

出城的時候，大師兄帶著一伙人截住他，對他說，李春雷不會放過他，以後清涼山別想在江湖上混下去。

無塵笑了，旁邊的城隍廟裡衝出一堆乞丐，一人拎著塊板磚，嘴裡大喊著降龍十八掌，瞬間把大師兄一夥打跑了。

無塵很開心，他又一次感受到做一個道士還不賴。

無塵離山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回山的時候什麼也沒帶來。

他站在山腳下，抬頭望著清涼山，想著自己怕是清涼山最後一個道士了。

不過沒關係，師傅說他剛來清涼山的時候，山上也是一個道士都沒有。

無塵上山前，從山下的小溪里挑了一塊青黃相接的鵝卵石放在懷裡，貼著胸口。

他沿著小徑緩緩登上清涼山。

他還記得那年大雪，一個老道士將自己的道袍披到了一個快要凍死的小乞丐身上，把他背回了山，也是行至山腳下的時候，從溪水裡撿了塊青黃相接的鵝卵石送給小乞丐。

那個名叫清閑道長的老頭對著小乞丐說：

「無塵啊，我們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