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那些事（二）

阿德的姐夫叫春山，是梧桐村的村支書。春山做村支書的時候42歲，那時候的他還是一個讓人敬畏的村幹部。

春山有一米八的大個子，並且每天髮型梳得整整齊齊的有時候還打上那個時代流行的啫喱水，很有一派幹部的作風。春山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在村裡閑逛東家瞅瞅西家看看的，彷彿村裡死了只雞都需要他操心似的。

春山作風乾練說一不二，很多事情當大家爭論不休的的時候他就會果斷的大手一揮像將軍下命令一樣說：這個事情啊我看怎麼怎麼，就這樣辦了啊，那誰啊你也別有意見咱村裡條件有限你就將就一下，很多事情村裡都清楚！

由於春山做事情確實有一套而且喜歡替別人做選擇，所以很多老實巴交的村民就對他充滿了崇拜。那時候春山家裡有全村唯一一台彩色電視機，每天晚上吃完晚飯村裡很多人都會到他家去看電視有的甚至都會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去，搞得家裡有時候都坐不下那麼多人。人們也不介意，往往是你出來了我進去或靠著門框站著或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圍著電視看，聽著春山做點評。

春山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秀小女兒叫梅。春山當村支書的時候大女兒已經讀初中了，而小女兒剛剛讀小學一年級。有一天春山帶著一幫村民在山上修路，忽然有人火急火燎的趕來，邊跑邊喊：「春山哥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跑到春山跟前還差點撞在春山懷裡。春山一頓呵斥：「跑什麼？出啥事了？天塌了？」

那人喘著粗氣說「那個秀掉到井裡去了！」

「你說什麼？真的嗎？在哪裡？」

「在學校里啊！你快去看看吧！」

春山把手中的鐵杴一扔拔腿就往家裡去騎摩托車，春山把摩托車騎得飛快有幾次差點自己都摔倒了。但是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就想著儘快趕到學校里去，好在學校離家也不是很遠幾分鐘的功夫就趕到了。

到學校一看很多人圍在學校西南角上的井邊，其實那是個大水池只不過口是圓的，由於裡面常年不用所以學校周邊的村民在麥收時節都會把麥稈什麼的扔到裡面去，這麼多年了誰也不知道這個井有多深。不一會警察來了帶來了大型的抽水泵往外抽水，由於井裡面有很多秸稈時間長了就會產生沼氣所以大家都不敢往下跳去救人。春山正想跳下去就閨女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了，「這個井裡都是沼氣你下去就是個死！」

「你們放開我，我要救我閨女啊！放開我啊！」

春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雙手被人攙扶著，這時候聽到消息的春山老婆還有親戚什麼的都來了，大家都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旁邊圍觀的人有很多也在默默地抹眼淚。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水井被抽幹了，兩個壯漢下去摸索了一會在淤泥里找到了秀，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體征。

有人提來了幾桶水幫秀沖洗了一下，春山一下子就撲了過來緊緊地抱著閨女，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這時候的他已經哭不出來了，嗓子里幹得要著火似的。春山的老婆被人扶過來一下子就癱坐在了春山身邊獃獃的望著秀蒼白的臉龐，悲傷地不能自已。

這件事情發生在春天，那時候的杏花剛剛盛開，杏花漫山遍野泛著雪白的光。春山隨著送葬的隊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他要把秀葬在一個向陽的地方，他知道秀怕冷。下葬之後不久，春山從別處挖來了兩棵桃樹一左一右種在了秀的墳前，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來看看秀。

秀的突然離世對春山打擊很大，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每晚都會早早地關門睡覺謝絕了來訪者。其實他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睜著眼望著天花板，或者聽老婆在那裡低聲抽泣。兩個天真活潑的孩子突然少了一個讓這個家忽然冷清下來，每天放學歸來的梅沒了姐姐來輔導功課只能自己一個人悶著頭學習。偶爾，春山也會去輔導一下小女兒，但是每每想起這時候這事應該是秀去做的心中又忽然心如刀絞一般痛起來。

大概一年左右吧春山漸漸地從悲痛之中緩過勁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上有老下有小，很多事情還需要他去做，他必須要振作起來。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村裡老少爺們齊上陣有的幫春山家去地里拔草鋤地的，有的幫他家摘杏摘柿子的，儘管春山啥也沒幹但是地里都打理的好好地農產品一樣也沒損失。

重新振作起來的春山又變得忙碌起來，帶著村民開山修路搞這搞那的。上級也很看好春山，鎮上領導下來視察的時候也喜歡在春山家裡吃個便飯哪怕不在梧桐村視察也喜歡來春山家喝杯茶。

時間長了，春山的名氣也漸漸大了。春山也逐漸產生了一種優越感覺得自己就是說了算，沒啥事解決不了的。進入21世紀初之後，國家開始搞新農村建設對農村投入逐漸加大並且社會保障這一塊也逐漸完善起來。逢年過節什麼的也會統一給村裡的老人發麵粉豆油之類的。其實東西也不多一戶也就一桶油和一袋50斤的麵粉，這事當然由村支書春山全權負責了。

剛開始的時候春山還是規規矩矩的，心裡有桿秤公事公辦。後來他發現上級用車把這些麵粉、油運到春山家門口卸下來之後春山簽個字就可以了，上級也不管你怎麼去分發這些東西。這時春山的老婆動起了別的心思，看著白花花的麵粉和金黃的油想自己留點吃。春山起初死活不同意，但也經不住老婆的死纏爛打最終心一軟讓老婆留下了一袋麵粉。

這貪婪的心一旦敞開了後面可就收不住了。

其實農村人都愛貪小便宜，一丁點東西哪怕對他沒什麼用如果你白送給他的話他也會對你感恩戴德，並且官本位思想很嚴重總是覺得當官就能發財。所以當春山當上村支書以後他老婆就總是想著利用他手中的這點權力來撈點好處。

後來有一個鎮上的商人看中了梧桐村清澈的小河，想在村裡租個地方養魚，於是他找到了春山。那個人想要村頭河邊的一塊小樹林，覺得那裡比較平坦建魚塘比較容易點。那個地方樹木是早些年村集體的時候種的產權歸屬於那時候的公社大隊。但是當年的公社大隊是現在的好幾個村合在一起的，這個組織早就不存在了因為靠近梧桐村春山覺得他應該做的了主，於是在那個商人找到他的時候他說這塊地要拿到手呢其實也不難但是需要通融一下，那商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該怎麼做。

第二天那個人開著一輛五菱宏光來到了春山大門口從車上搬下來了五箱五糧液還有兩條中華煙。春山之前就是個農民哪見過這種好東西，於是一個勁的對那人說老闆這多不好意思啊，其實心裡都激動的翻江倒海的了。他對那人說回家等我好消息就抓緊把人打發了，立即一個電話把正在河裡洗衣服的老婆叫了回來。

春山老婆回來看到房間里的酒和煙眼裡都放光了，一邊不停的說：「這酒得多少錢啊？」一邊拿著那中華煙在那裡摩挲像一個三歲小孩在撫摸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雖然她不抽煙但是她也知道這煙價格不菲，對她這種天天在鍋台上轉悠的老娘們來說這可是第一次見整條的中華煙。

春山拽了拽老婆的袖子對著裡面的卧室努努嘴，示意她把東西搬到裡面去。老婆馬上把手往衣服上擦了幾下搬起酒就往裡間里走，春山瞪了她一眼：「慢點走，摔爛了怎麼辦！」

他老婆也不應他哼著小曲就走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春山收了商人的好處當然要給他辦事了。過了幾天春山就放出消息說上面要派人來做投資建魚塘等養好了大家都跟著一起干保證掙大錢，並且說就在村頭的那片小樹林上面建。

對於很多村民來說，那片樹林與大家的關係並不大。因為很多年來他一直在那裡，如果不是可以指出來甚至很多人都不會在意這片樹林命運如何。

在春山放出這番話之後也沒幾個人往心裡去大家該幹嘛幹嘛。幾天之後老闆帶著挖掘機和施工的工人來了，並且迅速的剷除了小樹林。

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春山沒事的時候就會到施工的工地上去看看，就像是自己在建魚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