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虛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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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見公號《忙著談戀愛,又怎麼有時間戀愛|隨筆029》by14
河水流過我掌心,傳來嘻嘻痒痒的感覺,撈起來一看,手卻絲毫沒有濕。
耳邊有個聲音告訴我,因為這條河,是時間之河。1過年的時候,朋友問我幾歲了,我興高采烈地說24啦。他說,你不是94年呢,嘿,真沒見過你這樣故意把自己說老一歲的。「按照虛歲說,本來就是24呀。」「可我去年問你,你明明又是按周歲說的22!」我說,恭喜你找到規律了,因為我喜歡偶數啊,所以每年都挑偶數歲告訴別人。前幾天生日,朋友發來紅包,很給面子地配字說十八歲快樂。但老實講,我並不懷念十八歲的時候——雖然那時候的歲月也很美好,但一點也不值得懷念——覺得美好和值得懷念是兩碼事對不對?
那時候並沒有暗戀的少年,每天都在題海里奮鬥,一周我媽才給我一百塊零花,中午偷偷和小夥伴們叫個外賣得先和德育處主任大戰上三百回合,偶爾還要應對周圍突如其來的奇奇怪怪的神秘莫測的小九九們,而我整天都在盼望高考,盼望大學,盼望遠離家鄉,盼望出走天涯。雖然到了大學還是乖乖上課,但我時常記起某個場景。那是大一的某天清晨,我在本科三環內宿舍里的小床上睜開眼睛,看到我自己挑選的綠色床簾透過綠幽幽的亮光,突然感受到我已經在北京了呢,就一個人笑嘻嘻地傻樂了半天。不是不想家,在陌生的城市甚至也無一日不感到惶恐不安,畢竟,我再也沒有在其他城市街道上見到過比北京更厚重的迷霧。有時候也會在月亮里,遙遙望見外婆家邊上的一樹梨花一溪月。尤其到了出生的月份,想起江南春色好,夜催玉蘭花千樹,沿岸河堤織錦繡,不知是多熟悉卻仍然能令我驚艷的景象,卻又感慨起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2上周去了美國,在波士頓見到七年沒見的東寶,他說決定定居東岸了,言畢他又長嘆一聲,說起,「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念舊的人,但沒想到也能走得卻如此堅決。」我說此言差矣,我還敢拍胸脯說呢,在我見過的同齡人里,還沒有比我更愛家鄉的,但我走得,卻也不比你委婉啊。
東寶就笑了。「艾瑪,你笑什麼哦,我到現在還會背三年級鄉土教材第一頁呢,你知道我們老家在哪裡嗎,北緯29度35分,東經120度49分,七山一水二分田,丘陵面積佔到本市面積的77%,四面環山,中為盆地,剡溪漂流而過。——愛確實不能拿來比較嘛,但如果你連了解都不了解,你憑什麼能說你愛一個地方呢。——除我之外,你見過還有誰能背這個呢?總之,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應該已經可以明白,你愛著某個客體,和你決定離開這個客體,這兩件事是完全可以同時成立的。」東寶實在憋不住了,放聲大笑,說,你真是一點都沒變,七年前就這傻樣。我也笑了,沒,好歹變了兩回,又給變回來了。他說我一點沒變,其實也是漏了一點。我小時候最愛哭,連在語文課上讀到戳心的句子都能失聲痛哭,把老師嚇上一跳。但如今老友闊別多年,或許應抱頭痛哭,一敘往日舊情;我卻只覺得,長大了真好呀,想見誰,買張機票就能去見他。
3其實這趟旅程一點都不順利。第一天在機場值機,延誤了四個小時,我算了之後發現趕不上轉機航班,就打電話給美聯航(嗯,就是最近處於輿論中心的那個UA),問能不能換一個航班,最後折騰了一圈還是沒換,到紐約的時候,果然沒趕上轉機。前前後後找工作人員,他們給了住宿券和餐券,我卻在機場口上錯了酒店的接送車。因為那兩家酒店的名字差了一個小後綴,所以我到了酒店前台的時候,酷酷的黑人大媽告訴我「you got the wrong hotel」。到了波士頓之後,只享受了一個冷冷的晴天,接下來就是大雪、大雨、雨夾雪、大風。從波士頓飛華盛頓的那天,碰上了美國東部突如其來的一個龍捲風,而四月天的波士頓,有兩個雷,從東邊打到了西邊。我的航班在跑道上徘徊了三個小時,最後在雨中起飛,好不容易飛到華盛頓,降落時三次遭到雷擊,最後機長努力出了雷雲區,備降在華盛頓北部200多公里的一個小機場,經歷了空中海盜船的乘客難得沒有一人罵娘,全場掌聲雷動。最後美國航空給出的解決方案,是給我們拉來了一輛大巴士。但每一次的波折,又總能抓住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到紐約轉機時,鄰座大媽來接機的女兒陪著我搞定了美聯航的賠償券;在機場坐錯車時,黑人司機熱情地帶我找到了對的車;去華盛頓的飛機上結實了一位可愛的台灣妹子,兩個人消遣著聊天度過了一個並不算糟糕的下午;坐巴士去華盛頓的路上,正是雨過天晴,烏雲里放出萬丈霞光,河邊彩虹乍現,好像白天的雷暴和龍捲風不過是一個平行世界,而在這裡,一切都才剛剛開始。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