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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一篇被和諧了無數次都沒發出來的文章

前言:寫論文休息的間隙發現已經有人關注這個專欄了,趁著休息一下發一篇舊文上來,這篇文章寫於去年事情剛引起熱議沒幾天的時候,後來熱點的時候發上來就反覆被和諧。這回我把敏感詞改成了電海-。-懂的人自然懂了

從電海事件看辯論賽

一、由電海事件談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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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考慮證據可信度的前提下,電海事件是一場足夠精彩的生活中的辯論:話題繁多,戰場密集;交鋒頻次快,主要話題一天數次變迭;立論反駁與再反駁,輿論的數次反轉;元命題的對等,對公私權的反思……我相信這樣一場熱點話題背後,靜靜地思考,足以帶給我們對辯論更清晰的認識。——甚至如果考慮到辯論賽中的反駁與質證技術,對證據可信度的質疑,甚至更讓它變成了一場精彩的辯論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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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思考一下,把這次事件理解成一次辯論賽,電海的朋友們與政府想要說服民眾,明白這場「比賽」雙方的論證義務和辯論形勢,是這篇文章展開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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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警察可以贏嗎?有兩種贏法。大贏,是論證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過錯,簡單一點,即論證「正常執法下,一個犯人抗拒被捕,跳車死亡,警察沒有責任」。小贏,是論證自己只是「小錯」,即論證「警察沒有錯抓無辜,沒有釣魚執法,沒有故意施暴,只是在執法中由於亮明身份的失誤等導致別人誤會,犯人跳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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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難以論證,但不要忘記,目前為止,這場比賽的所有證據,都由這一方提出與修正,另一方,在僅有的出門時間證詞外,只有推理(質證)與分析類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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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親友公知方能贏嗎?很簡單,證明警方有重大過錯,只需要質疑證據、得出「真相」結論。(作為一篇辯論文,我盡量避免自己的觀點推斷,所以真相加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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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了這些,我們就進入這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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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小文,是想把我近來一部分對辯論的新理解和對自由辯的認識,與大家做一個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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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盤問與自由辯:設計與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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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探討電海事件之前,我們先把自己代入兩個場景與兩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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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一:你作為記者,在官方答記者問上就電海事件提問。你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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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二:你作為大眾,在網路上討論話題。你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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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趣的是,這兩者幾乎就是在一場比賽中,盤問(質詢)與自由辯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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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作為記者,對方又必須回答你的問題時(強迫交鋒),你要問的,或者說你準備見諸報端的,不是自己問了什麼,而是對方回答了什麼,解釋了什麼。比如:執法記錄儀為什麼會損壞,數據怎麼會丟失,十幾分鐘幹了這麼多事情可能嗎?對方的答案才是大家作為評委想要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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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作為大眾,面對與你觀點不同的另一波人,雙方大可以對噴互罵,也慣於各抒己見,沒有人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只要說明自己的看法並表示你是SB就足矣。你要說的,或者旁觀者作為評委想聽到的,其實是兩派人各自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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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在盤問里,你的核心是【設計】,通過對方不得不回答,從他嘴裡,讓大家聽見問題的【答案】,這才是盤問里我們想聽到的——是或者不是,對或者不對,數據怎麼得出,結怎麼得證,我們想論證什麼。設計盤問的問題,得出需要的回答,這是盤問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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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自由辯里,你的核心是【操控】,掌控輿論熱點這一高地,不斷地展示自己的觀點,博取大家的認同。原因無他,對方也一樣不理你,我們都是在各說各話的時候,偶爾兼顧告訴大家,對方是SB,這時候最要緊的不是他回答什麼——反正他也不回答;而是告訴大家我在問什麼——展示的【問題】,才是自由辯需要大家聽到的。操控自由辯論的走勢,把握正在展示誰的話題,這是自由辯論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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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自由辯論——戰場的設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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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海事件雙方的戰場是什麼呢?我們一貫以為戰場即我方論點,不假,但這尚不是戰場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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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戰場是值得推進討論,可以集中展示的【話題】,既包括「電海不嫖娼」「警察沒有釣魚」這樣的論點,也包括「執法記錄儀不會壞」這樣的關鍵案例的討論,甚至還包括「即便嫖娼,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這樣的防守(某種意義上,有時也是一個隱藏的論點或底線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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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話題,戰場就有你我的優勢劣勢之分:電海確實嫖娼了,這是警方的優勢話題、道德審判;缺少關鍵證據、執法可能程序不正義,這是雷方的優勢話題、程序正義。在自由辯中,我們用攻守走受的交鋒,來應對劣勢戰場,用起承合的技術,來操控形勢,集中討論我方的優勢戰場。我們誰在這個環節掌握了話題的討論節奏,展示更多有利於我方的話題,就更可能獲得輿論的裁判支持,贏了這場比賽。我這裡沒有寫起承轉合,是因為起承合是完成一個話題的展示的完整三步,我覺得,轉可以作為一種起的特殊技術,用於起下一個話題,開新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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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辯中最體現一個辯手的強弱的,除了對局勢的判斷,即話題展示得是否充分、當前在展示誰的優勢話題外,就是如何做到儘可能【自然】地操控,引導雙方來展示自己的話題,把握討論節奏。這門技術需要不斷地磨鍊和復盤,這裡就先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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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說說戰場,戰場有許多種,暫且分為自己要打的,自己防著對方打的,自己有可能使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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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主動的戰場,即不論情勢如何,在我方的體系下,幾乎必然打的戰場。其一,是聽答案的戰場。即設計盤問的戰場,記者需要儘可能詳細的準備對方可能會提到的點,逐個質疑。其二,是聽問題的戰場,也就是自由辯的展示。大眾要儘可能細緻地展示對自己有利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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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問題的戰場里,我們最習慣的就是論點的戰場。即第一,電海沒做錯;第二,警方有重大過錯。再細化,第一個戰場又變成了三個小話題,變成電海沒做錯,因為其一他剛當爸爸、要接機、學歷高人品好,沒有嫖娼動機和時間;其二他遵紀守法,又帶了手銬,沒有拒捕動機和跳車理由;其三他常踢球沒有心臟病史,沒有猝死可能。第二個戰場也就變成了幾個小話題:沒有視頻、沒有證人、沒有屍檢報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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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把戰場細化,一個大話題分為數個小話題,我們就可以憑藉手裡擁有的資料,來展示我們的話題,論證我們的觀點了。比如電海沒做錯這一話題,我們在其一動機與時間上有許多論據,通過依次展示與聯繫,告訴大家,電海沒有嫖娼的可能,不可能有後面的做錯——那麼無辜者死亡就一定是警方的重大錯誤。當警方論證電海確實嫖娼與跳車後,在質證也沒有效果之後,雷方就會進入下一個戰場,展示給大家:警方程序不正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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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雷方几乎必然會在討論中展示的話題,也就是主動戰場,它既可以是一個論點、論點的一個層面,甚至可以是細緻到一個論據,比如沒有執法視頻(1、損壞不了,2、損壞了也可以修復;3、沒有記錄儀也有監控;4、監控壞了還有其他監控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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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到辯論之中,在個例、數據、理論分析的論點戰場設置外,也給了我們一個新的思路——對於核心數據或案例的展示、解釋、分析其合理性、分析其與題目的相似性(可推廣類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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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是自己防著對方打的。即對方很有可能打的優勢話題,當他們糾纏於此時,我除了罵對方SB,自己還能怎麼做呢?我們稱其為防守戰場,或者觸發戰場——生動形象,好像陷阱與地雷,對方真的從這裡進攻,我們要留好後手,等對方打過來了,我們先放下手裡的工作,集中展示完這個陷阱後,再回到我們的優勢戰場。解決完,或者說展示完對方這一話題沒有繼續討論的意義(或展示這一話題對我們構不成衝擊)之後,再轉回我們剛剛要討論的話題,繼續展示我們的優勢戰場。就好像:既然你們反覆糾纏於這個事,我們乾脆先把他講清楚……(觸發戰場結束後總結)……講完這個問題,再回到我們剛剛討論的事情上來(返回主動戰場)。但是和真正的陷阱一樣,我們不能看魚碰勾了就拉杆,總得是確認魚咬勾了,對方的確要主打或糾纏於此時,才能放心收網,而不是提前暴露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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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海事件中最典型的一次觸發戰場,無異於這一次話題的轉移:雷方說電海沒有嫖娼,你錯殺無辜——警方舉證電海確實嫖娼,輿論反轉為人渣該死——雷方表明不論嫖娼還是其他,程序正義最重要,不能無緣無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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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觸發戰場漂亮地解決了對方的優勢戰場,電海確實嫖娼(或用輿論講叫道德敗壞),我們沒有繼續糾纏在道德是否敗壞、嫖娼是否合理等等,而是運用觸發戰場,說明問題的重點不在於嫖娼,在於程序正義(我們論證沒有嫖娼,那麼程序一定不正義,你們論證確實嫖娼了,還是論證不了程序的正義),而且巧妙地借力打力,將輿論再度反轉,引導到自己的優勢話題程序正義上來,同時暗示大家對方在避重就輕轉移話題,做到了攻守一體。而普通比賽中,未必攻守一體,但至少要解決守的話題,比如我方定義的「怪」是合理的,我方標準的「怪」是更可以接受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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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無關緊要的一類戰場了,我們一般叫他鞭屍。鞭屍也是有水平的,比賽中我們常常看見有些隊伍在剩餘的一分鐘內,先是尷尬10秒,A提一個問題,尷尬5秒,A又提一個問題,然後繼續尷尬,A只能站起來表示放棄剩餘時間(雖然只有五秒剩餘)。所以為了鞭屍不顯得殘忍與咄咄逼人,也體現鞭屍愛好者的美感,要麼我們乾脆不鞭屍,放棄整一分鐘,要麼我們事先簡單設計幾個簡短、整齊的小例子小問題,在時間足夠的情況下來一次列隊鞭屍。比如:沒視頻你說個丁日,沒屍檢你說個丁日,沒證詞你說個丁日,又或者你國藥丸、昌平藥丸、警察藥丸、知乎藥丸、微博藥丸等等。當然作為真實事件,沒有什麼鞭屍的時機,我們就結束這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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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戰場推進的拋、追、解、結,這都是大家比較熟悉的動作了,我也不多解釋,一樣需要在比賽中鍛煉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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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舉證與質證:對論據的理解與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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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塊與盤問自由辯無關,又存在於交鋒的各個環節,特地寫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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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講論據,我總是強調熟悉論據的年份、出處、作者、調查機構、調查方式、樣本、樣本量等等等等,就是怕舉證有誤,被質證打臉。傳統辯論賽制缺少質證環節,足夠機靈的話編造論據也不會被發現,但是作為辯手還是應該有自己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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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開頭所說,電海事件中,警方擁有隨意取證、舉證的巨大優勢,又沒有辯手的自覺與對論據的敏感。當雷方想取勝時,被一個個核心證據阻擋,影響了沒有嫖娼、沒有反抗、不可能猝死的論證。這時除了乾脆的放棄這一戰場,通過觸發戰場進入程序正義外,有沒有別的方法,讓自己的大勝來得更直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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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質疑核心數據,推翻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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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嫖沒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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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證明確實路過足療是吧?有沒有證明進去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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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目擊證人證明進去了是吧?能不能證明嫖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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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證詞證明嫖了是吧?看出來的時間,中間只有十分鐘,會不會是偽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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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飛機時間允許,問題來了,避孕套是怎麼回事?怕臟?即便怕臟,問題還有——打飛機性質有多惡劣?執法合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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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能不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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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手銬鎖了是吧?——怎麼開門跳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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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證實反抗是吧?——為什麼大喊不是警察,是不是沒有亮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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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是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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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死幾率、執法儀損壞幾率、監控損壞幾率……綜合起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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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數據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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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發現過程一共十幾分鐘——能不能做完這麼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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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幾種,都是在質疑論據的內在聯繫,邏輯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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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會不會猝死,則是在質疑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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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足球運動員猝死——會不會是小概率事件,猝死幾率會不會只有N分之一(逼問確切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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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坐著突然起來會增加心梗風險——增加幾率,還是要看絕對數據是不是小概率(對數據的描述敏感,上升率、可能性、平均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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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案例不少——對於電海的身體情況一不一樣,類似他這樣的人幾率是多少(質疑調查口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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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執法儀,則像是在質疑權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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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法儀摔壞了——廠家說明,人力絕對摔不壞(拿出權威論據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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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機摔壞了——儲存卡摔不壞(質疑官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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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存卡也壞了——人大有專家能修復(仍然權威對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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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質疑論據時,類似常見的做法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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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口徑與樣本會不會有問題,不夠有說服力或者不能簡單推廣類比?(只調查了四個人的75%;鐵血網的網民投票調查;廣西農村的年輕人數據與北京年輕人的關係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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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構與研究是否權威?(你媽說的與人大教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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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威機構數據是否最新,類似數據有沒有更好的?(14年說沒有霧霾,16年說霧霾嚴重;全國抽查與全國普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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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與相關關係是否混淆?(吃冰棍與淹死的高峰同時出現,是否是因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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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矛盾,是否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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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質疑的做法有很多,衝破核心數據後,就不必擔心警方將雷方優勢的沒嫖娼戰場反轉為自己優勢的嫖娼戰場,這裡面需要對論據邏輯的把握與對數據的敏感,需要豐富的生活經驗、比賽練習與多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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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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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有很強的感覺,太多人不願意留在辯論里,是覺得它沒意義沒有用,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努力想把它和生活結合的更緊密一些。這是寫文章的目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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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和畢業季的師兄師姐混久了,不自覺的傳染了他們的緊迫感,總是覺得自己的比賽機會不多了,很想給大家做一些貢獻。這是寫文章的目的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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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希望多一些與辯論的念想,讓自己告別的時候別有太多捨不得。這是目的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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辯論是讀書人的勝利,辯論是君子的遊戲,希望大家不放棄情懷、不放棄努力,保持正義與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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