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超馬故事 | 巴克利超級馬拉松,因為我們可以失敗

本文發於:2015-12-02 / 作者:然烏烏

「只有那些願意冒險走太遠的人,才有可能發現一個人可以走多遠。」 ——T.S. 艾略特

(?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知道Barkley Marathons,到底是在哪本書或是越野跑雜誌上。只大概知道這是每年在田納西州東部一個叫Frozen Head的省立公園舉辦的越野賽,跑者們除了要在規定時間內跑完100英里賽道,還要每一圈尋寶似地從7-13本舊書上收集對應參賽號碼的書頁,以證明自己確實嚴格遵照了千變萬化錯綜複雜的比賽路線。這比賽既沒風景,又沒標記,選手們常常在四月早春田納西的凄風冷雨里苦苦尋覓掙扎,拖著殭屍般疲憊麻木的軀殼,迷路,失溫,傷痕纍纍……然而幾乎所有的努力都註定付之東流,這比賽的完賽率僅略高於1%,從1986年舉辦到現在, 30年來只完賽了14個人。什麼鬼?!我才不要參加這種比賽。

完賽Fat Dog 120後,我在Facebook上看今年冠軍和記錄創造者Nickademus Hollon(後簡為Nick Hollon)寫的新鮮賽記,25歲的年輕小伙,2014年巨人之旅(Tor Des Geants, 330K)亞軍,到終點時他精疲力竭到不得不癱坐在地上接受採訪,完賽不到兩個月之後又去參加當年的超級泥巴虐賽WTM(World』s Toughest Mudder Race),今年初他在夏威夷超難的HURT 100賽道上獲得季軍後一直心有不甘,八月的Fat Dog賽道山頂,無數人在暴風雨里瑟瑟發抖失溫飲恨退賽,他居然一路狂奔不止,因為實在跑太猛,熱得下了山要用冰涼刺骨的河水洗臉,把岸邊的志願者驚到不知如何是好。他以25小時07分創造的FD新紀錄居然還包括兩小時的睡覺時間,而他今年下半年的任務單里還有L2H(Lowest to Highest Trail, 從死亡谷Badwater到Mt. Whitney峰頂130英里山道),2015 WTM以及年底一個不明覺厲的100 in 100。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完全不同於常規超馬跑者的風格路數,而他閃閃發光的參賽履歷里最具震懾力的一條當然是「2013 Barkley Marathons Finisher」,因為擁有此名頭的,這地球上至今也只有寥寥14人。30年近1000名參賽者,只有14個人完賽,這究竟是一場什麼樣的比賽?

(Barkley賽道某段,?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1985年底Ultrarunning雜誌新一年的超馬賽歷一出來,絕大多數人都覺得一個叫Barkley Marathons的新比賽的賽事資料一定搞錯了,50英里賽道24,850英尺(7574米)爬升?田納西州東部?顯然是2,485英尺的小比賽,印刷錯誤嚇死人。然而1986,1987連續兩屆Barkley都沒有完賽者(50英里24小時關門)的事實,終於讓眾人意識到其實壓根就沒什麼錯誤。

1977年6月10日,馬丁·路德·金的刺殺者James Earl Ray和其他六位犯人從鄰近Frozen Head省立公園的一所監獄裡集體越獄。54小時後,Ray被成功緝獲,令人驚訝的是,整整54小時,他只到達了距離監獄8英里的地方,而且當警犬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傷痕纍纍奄奄一息地倒在樹叢里。不得不佩服當年監獄設計者選址的高明,巨大陰森的不毛之地讓人難以逃離它的魔掌。但看到這則消息的田納西人Gary Cantrell(又名laz)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兩天的時間內幾乎任何人都可以走得比8英里更遠,於是一個荒誕的賽事就在Frozen Head的叢林里誕生了。

這比賽賽道名義上20英里一圈,全程整5圈,其實到底有多長一直充滿爭議,據測量和推測大概為26-28英里不等。選手們完成一圈「20英里」所需時間大致跟自己完成其他賽道50英里所花時間相當。比賽的總爬升超過59,100英尺(18014米,與之相對照,公認以巨大爬升著稱的極艱苦山地賽Hardrock 100的總爬升量為33,000英尺),許多路段達到每英里上升1600英尺(488米)的陡峭度,且路面上還布滿荊棘和斷樹。每年四月初是田納西州的雨季,選手們在賽道上註定要碰到雨,不過是晴轉雨還是雨轉晴的先後次序問題,在濕滑的賽道上保持平衡都成了很大挑戰,更別提快速跑了。

所有人都得遵從主辦者Gary的一套別出心裁的遊戲規則:禁止陪跑和後援,沒有補給站(除了兩個只提供純水的補給點),不事先投遞補給包,每一圈的全部裝備補給都需自己全程攜帶。除了紙質地圖和指南針不準攜帶包括GPS在內的任何智能定位設備,選手們只能依據地圖、依稀可見的路標和Gary每年賽前發放的模糊不清且並不可靠的路線說明勉強前進,更不用說在大雨、濃霧和黑夜裡的情形。

這比賽的規定是頭兩圈順時針方向,然後兩圈逆時針方向,最後一圈方向自選。後來某年出現結伴完賽的結果後,又補充規定最後一圈如果有多於一人的選手出發,則必須從相反的方向進行。選手們每一圈必須要找到一系列事先埋藏好的舊書,為確保書準確無誤地待在原地而不是被動物或旁人破壞,這些書往往被掩藏得極其隱秘,這無疑又增加了選手們的難度。而當你費盡周折地將它們拿到手時,你往往會看到《欲哭無淚》,《人類動物園》,《永無休止的遊戲》等書名。

比賽申請費是1.6美金,恕不退還,選手們每人需上交一篇題目為「為什麼我應該被允許參加Barkley」的申請文章,然後抽籤每年的35-40個參賽名額。幸運中籤後,如果你是新人,正式參賽費是一塊來自你家鄉的汽車牌照,老鳥是一件法蘭絨襯衣或一雙金腳趾牌(Golden Toe)襪子(要深藍或黑色),歷年完賽者則是一盒駱駝牌香煙。

沒人知道正式的開賽時間,只有聽到磕磕巴巴的海螺號聲,你才能確定比賽將會在一個小時後開始。儘管並不強制,所有的選手不約而同地會選擇頭天晚上在起點附近露營,但即使如此,很多人仍然因為擔心自己沒有聽到號聲錯過出發時間而緊張得夜不能寐。這比賽的發令方式是悄無聲息的,當組織者Gary點燃手中的一根香煙,選手們就知道該上路了。從頭到尾,主辦者都會一直強調「根本沒人能完賽」,在報名表上你會看到「Barkley會一腳把你踩扁」,「請開始思考退賽借口」等諸如此類的粗體標語。如果你是新手,賽前有一個專門的論壇用來提問和交流,只可惜撒謊已成了老鳥們的傳統,以致於站在起跑線上的新人對於即將面對的一切滿腦子都是稀奇古怪謬之千里的念頭。作為新人,在賽場你將獲得尤其多的嘲弄打擊,有一年所有的新人甚至被要求與老鳥從相反方向出發。老鳥們也不能倖免,通常都會被安上各種稀奇古怪讓人哭笑不得的綽號。你到哪裡還找得到能跟Barkley的獨特相媲美的比賽?這一切實在是太TMD的有趣又荒誕。

( 選手們正等待著出發時刻的到來,?K.O.Herston )

回顧該賽歷史自然也是場神奇之旅

第一階段(1986-1994)

1986年,首屆比賽,包括完成Grand Slam的第一人Tom Green(在同一年完成包括Western States在內的美西四個高難度山地百英里賽)和主辦者Gary自己在內有13名選手出發,3圈50英里,24小時關門,無人完賽。據測量賽道實際距離為60-70英里,Gary在之後發表的總結文章中說「一天之內完成這個50英里賽道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還有人要試試,那我們明年春天就再舉辦一次」。這一年只有Damon Douglas一人完成了兩圈,然而作為超馬老手的他之後卻參賽寥寥,據說Barkley已成功治癒了他的超馬癖……

1987年,這年有16人蔘賽,選手中不乏當年一流的超馬好手。21歲的Mac Williamson當年剛剛以6小時49分的成績奪得PCT 50英里賽的亞軍,賽前他打電話給Gary 「我會拚死在9小時之內完賽。」一隊六人的海軍陸戰隊員在指揮官Sergeant Stone的帶領下也來到Barkley,之前他們已經快速徒步完成了包括馬里蘭州JFK 50英里在內的諸多超馬賽道。賽前Sergeant說「如果我們可以完成JFK,那我們就能完成任何賽道」,並放言一旦失敗就要盡額外義務。於是在爬賽道上其中一座山時,一名隊員終於忍不住問 「長官,請問額外義務是做什麼?」最終一名隊員幫當年唯一的女選手Linda Sledge把撿到的鹿角扛回了營地。這年有兩名選手完成了兩圈,Mac甚至連第一圈也沒完成,他從此在超馬圈銷聲匿跡,據猜測Barkley經歷幫助他認識到自己其實並不真想成為一個超馬選手……

1988年,19名選手。賽道延伸至「55英里」,關門時間定為36小時,並首次使用撕書追蹤法。Barkley賽道上第一次出現了頭燈,也迎來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完賽者:Edwin Furtaw,完賽成績為32小時14分,他獲得了一個被稱為「Barkley杯」的錫制馬克杯,花了4.5美金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完賽年份。從這一年開始Barkley也有了自己的正式標語「The Barkley Marathons Eats Its Young」,儘管已經證明它是可以被完成的,然而真相遠不會如此簡單。一切早在它誕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註定,只是除Gary本人之外其他所有人當時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如今Edwin Furtaw仍然會每年回到Barkley,?John Price)

1989年,14名選手。上屆選手的成功很快遭到了懲罰,Barkley賽道出現了史上最大的一次變化。「55英里」賽道作為「短賽」仍然被保留下來,而一個「100英里」全程賽道的怪物出現了,關門時間為50小時,另外每一圈被加入了一個叫「鼠顎」的額外爬升。當然沒有完賽者,這一年甚至沒人能完成第二圈,Barkley賽道又贏回了勝利。

1990年,29名選手。諸多高手雲集,最終5人完成了短賽。前3人並列第一合作完賽,傳奇的Barkley杯被授予了David Horton,他刻上「1990,三個跟屁蟲」,又一年皆大歡喜。至於「100英里」,三個跟屁蟲完賽後一個又回頭往前跑了100米,另一個跑了150米,引來哄堂大笑。無數頂尖的超馬選手都要竭盡全力才可以完成55英里的短賽,100英里?所有人都知道,那不過是Gary的一個玩笑。

1991年,37名選手,其中包括10個頂尖的蘇聯超馬運動員。選手們大獲成功,包括兩名蘇聯人和兩名女選手在內有10人最終完成了短賽。美國人當然更高興,最優秀的蘇聯人也落後兩名美國女選手半小時,冷戰僵持了這麼多年,在Barkley美國人終於完勝。這一年12月,蘇聯解體,於是對於Barkley在其中的意義,美國人不禁陷入了沉思……100英里長賽仍然不存在。

1992年,20名選手,2人完成短賽。

1993年,32名選手,11人完成短賽,又一個大勝之年。Fred Pilon在自己的第八次Barkley之旅中終於贏得了Barkley杯,他也贏得了所有人的欽佩和尊重,然而第二年他卻拒絕把Barkley杯移交給下一位冠軍,於是又遭到眾人的一致鄙夷。從此再沒人見過Barkley杯,據說它作為一個筆筒永久地沉默在了寫字檯一角。

1994年,34名選手,包括可惡的上屆冠軍Fred Pilon,輿論的壓力既無法讓他停止將Barkley杯據為己有,也無法阻止他前來參賽。這年只有David Horton一人完成短賽,但他23小時49分的完賽成績終於證明「賽道是可以在一天之內完成的」,另外Suzi Thibeault和P.J.Salmonson第一次在超過關門時間的情況下仍堅持完賽,而之前所有人都會在完賽無望時選擇退出。

第二階段(1995-2005)

1995年,39名選手。賽道重新進行了調整,每圈距離為20英里,短賽3圈「60英里」,並有了正式名字」Fun Run」,而全程為5圈「100英里」,Fun Run 限時40小時,全程60小時,不過需要在36小時內完成Fun Run才會被允許繼續。據測量,真相是Fun Run為78英里(29,400英尺爬升),全程為130英里(49,000英里爬升),儘管這真相永遠不會被承認。英國人Mark Williams首次參加Barkley,相對於那些老鳥們,他對這比賽有諸多不熟,包括他壓根不知道「100英里」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只是Gary腦子裡的怪物而已。40個小時的Fun Run關門後,眾人散去,比賽到此理應結束了,只有英國人還在徒勞地奔跑,他以45小時06分完成了第4圈,睡了兩個半小時之後,出發第5圈。59小時28分48秒,英國人成為了Barkley有史以來第一個100英里完賽者。他不知道100英里是不可能的,於是100英里成為了他的可能。

1996年,24名選手。選手們被要求第3圈和第4圈從逆時針方向出發,於是又沒人能完成100英里,包括上屆冠軍Mark Williams,Barkley賽道又重新奪回了勝利。這年最傳奇的是,兩名選手深夜因為迷路誤闖入監獄重地,當即被守衛逮捕,之後他們又被用槍逼著沿原路跑回,而可笑的是這兩個「穿著詭異服裝的嫌疑人」中的一個還是新澤西騎警。

1997年,31名選手,無人完賽。該年秋天西雅圖地區出現了一個叫「Plain 100」的自補給自定位艱苦賽事,該賽事的創辦者Chris Ralph是這年的Barkley選手。

1998年,35名選手,無人完賽。David Horton成為第一個嘗試100英里的美國人,但他在第4圈因為弄丟眼鏡退了賽。

1999年,33名選手,無人完賽。這一次100英里的嘗試者是Blake Wood,然而在第4圈他在與幻覺的激烈搏鬥中敗下陣來。

2000年,35名選手,無人完賽。Blake Wood這回奮戰到了第5圈,在艱難克服了夜霧、大雨、泥濘等諸多困難後,他最終因為無法跨越一條暴漲的小河而退賽。

2001年,35名選手,這一年Blake Wood和David Horton以58小時21分最終攜手完賽。第2,3位完賽者。

(賽道上的選手,?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2002年,由於田納西州政府的財政和政治危機,該年比賽停辦,這也是30年來唯一停辦的一屆。

2003年,33名選手。這年賽道果然又升級了難度,「駿馬山」的加入意味著爬升更大了。基於極其紮實全面的賽前演練(將賽道沿順時針逆時針方向在白天黑夜各跑過兩遍),新人Ted Keizer完成了比賽並創造了56小時57分的賽會紀錄。第4位完賽者。

2004年,32名選手,Mike Tilden和Jim Nelson完賽,分別是第4次和第2次參賽。第5,6位完賽者。

2005年,33名選手,第7次參加Barkley的Andrew Thompson在第5圈的最終搏鬥中,終於被強烈的幻覺所制服,當他回到營地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似乎已是一具完全被控制的殭屍。這年很可能是Barkley的最後一屆,田納西州政府因為各種原因想取締這比賽,Barkley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第三階段(2005至今)

2006年,33名選手,無人完賽。在Gary和多方人士的努力和爭取下,州政府終於同意Barkley繼續舉辦,但賽道要進行一些調整以避開某些自然保護區域。儘管危機解除,但這一年還是沒人能完賽新賽道。75歲的Dan Baglione在林子里迷路了超過24小時,迫使搜救隊出動,儘管他最終安全返回,卻從此被終生禁止作為選手,而只能作為觀眾參與Barkley。

2007年,35名選手,無人完賽。不過僅第2次參賽的Brian Robinson這次就一路拼到了第5圈。

2008年,35名選手。不負眾望,Brain Robinson這次不僅完賽而且將賽會紀錄提早到前所未有的55小時42分,他為大家展示了一次極其精彩的運動表現,而更讓眾人動容的是,這一年他的賽前訓練量已經達到每周60-90英里/50,000英尺這樣不可思議的水平,以致於他每天需要補充4000千卡的能量才能勉強平衡訓練消耗。第7位完賽者。

2009年,40名選手。這一次惡劣的天氣沒再能阻止Andrew Thompson前進的步伐,歷經萬難,Andrew終於在他的第10次出征中凱旋而歸,57小時37分,他成為了第8位Barkley 100完賽者。

2010年,40名選手。首次參加的Jonathon Basham以59小時18分完賽。第9位完賽者。

2011年,40名選手。首次參加的Brett Maune以57小時13分完賽,第10位完賽者,這一年20歲的Nick Hollon經歷了自己的第一次Barkley之旅,他完成了Fun Run但由於關門時間止步在第3圈。

2012年,33名選手。這一年Barkley出現了史上最多的完賽者,分別是Brett Maune, Jared Campbell和John Fegyveresi。Brett Maune不但連續第二次在Barkley奪冠,還創造了保留至今的52小時03分的賽會紀錄。John Fegyveresi最後一圈出發的時候只剩不到13小時,從來沒有選手能在這個時間線出發最終完賽,而距離關門時間還剩18分鐘,當幾乎不能保持身體平衡意識模糊的John終於跌跌撞撞地衝過終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為之動容,為John,也為Barkley的每一個人。Beverly Anderson-Abbs成為第一個完成Fun Run的女選手。Nick表現了自己強勁的實力,卻因為迷路次數過多遺憾止步在第4圈。第11,12位完賽者。該年「將死山」(將死,象棋術語)加入賽道。

(最後一圈賽道上的John Fegyveresi,?The Barkley Marathons: The Race That Eats Its Young)

2013年,40名選手。年輕的Nick經過又一年的積累沉澱終於在此成就自己,57小時39分,與他一起完賽的還有Travis Wildeboer,58小時41分。第13,14位完賽者。該年又一座山「愚蠢的斯圖」加入賽道。

2014年,41名選手。Jared Campbell以57小時53分再次完賽,成為繼Brett之後第二個兩次在Barkley成就自己的選手。「海勒姆的淫蕩微笑」加入賽道,總爬升達到62,680英尺(19,105米)

2015年,40名選手,無人完賽。

(因為極度的睡眠剝奪,一名選手在賽道上昏睡過去,?John Price)

近三十年來, Barkley的選手中不乏Wasatch 100,Hardrock 100,Badwater 135, Spartathlon 154這樣超難賽道的歷次冠軍,也包括Nolan』s 14, Appalachian Trail, John Muir Trail最快完成記錄保持者這樣的戶外耐力達人,然而對於幾乎99%在此地的努力而言,失敗都是註定的結果。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源自於這比賽的理念「impossible」,Barkley賽道上的一切困難幾乎都是刻意策劃的,這比賽的目的就是讓它的難度超越人類的極限範圍從而使選手們幾乎不能完賽。站上Barkley的賽道就意味著無論你多麼強壯堅毅,無論你願意承受多少付出多少,都註定要被擊垮,儘管仍然有一小部分人企及了那不可知之地。

這麼多年來Barkley的賽道越來越長,爬升越來越陡, 完賽率卻永遠無法升高。然而今天絕大多數失敗者所表現的能力早已大大超越了早年的選手甚至完賽者。賽道越來越艱苦,跑者們一直在失敗,然而他們卻跑得越來越好,於是這賽事也似乎從某個角度記載了一段人類耐力極限的進化史。

Barkley是迷人的,它的迷人之處在於它永遠處於可能與不可能的邊緣,那1%的觸手可及讓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奮力一搏於絕望和希望中,艱難而又幸福地期待著奇蹟的出現,更難得的是,這奇蹟並非從天而降,而是萌自你靈魂深處最原始的吶喊和力量。只有常常接近邊緣,我們才得以窺見更為廣闊的世界,無論這廣闊是關乎天地還是關乎我們自己。

早期的Barkley選手們熱情單純,好幾年之後他們才明白Barkley賽道的設計理念就是讓他們不可能完賽,然而,當明白了這一切之後,他們仍然熱情不減地一次又一次回到Frozen Head 州立公園的起點。他們是如此無畏地接受了一次次註定以失敗告終的挑戰,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得以前行。他們竭盡全力想去贏得成功,而又不畏面對失敗,不畏直面自身的局限。他們是如此讓人尊重和動容,因為他們可以失敗。

(一名選手在Barkley賽道上,?John Price)

2014年Branden Young的紀錄短片《Barkley 100》真實地記錄了這一年Barkley Marathons的故事,讓我最為印象深刻的是,最後的第5圈只有Jared Campbell一個人出發,終點處眾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濃黑的夜幕里……12個小時後,當他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從容地從身上系的防水袋裡掏出13張書頁拍在Gary面前,Gary看Jared的複雜眼神,戲謔、驚訝、對於強者的由衷欣賞和讚歎……「有時候我覺得我是被上帝選中,來親眼目睹這不可能任務被人類得以實現的奇蹟。」在記錄片的最後,Gary無限感慨。而Nick Hollon,作為Barkley歷史上最終完賽的第13人,更重要的是,當經過了Barkley連續三年的洗禮,他在諸多嚴酷賽道上的驚人表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Barkley賽道上的Nick Hollon,比賽已進行到第五圈(超過52小時),?FYA Endurance)

2012年Jared Campbell第一次考慮參加Barkley之前,他的死黨Ryan McD問他,如果硬要他在Barkley和Badwater之間選擇的話,他更願意去跑哪一個,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是Barkley,而Ryan則選Badwater。只不過是一次不經意笑侃,而這毫不猶豫卻讓Jared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把Barkley從「今生絕不參加的超馬賽」黑名單里拿出來,開始全力備戰當年的Barkley,而他最終也成為了迄今為止,第二個兩次完成Barkley 100英里全程的人。

(Jared Campbell在2014年比賽中,?Tetsuro Ogata)

希臘神話里西西弗得罪了眾神,被懲罰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而石頭永遠會在即將到達的一瞬自行滾落,往複無窮盡。可以想像,在坡上邁出的每一步,西西弗幾乎都必須得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推動那沉重的龐然大物,他舉步維艱,吃盡苦頭,煎熬掙扎又使得這過程愈發漫長沒有終點,而在一切終於就要結束的時刻,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石頭滾回山下,於是,他只得重新走回山下。一切歸零,從頭開始,這是他無法逃脫的宿命。無用又無望的勞動,竭盡全力卻註定一事無成,還有比這更為可怕的懲罰嗎?

阿爾貝.加繆將西西弗視為荒誕英雄,他在自己的隨筆集《西西弗神話》里寫「假如他每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支持著,那他的苦難又在何方呢?」在那一次次的孜孜以求中,誰能否認或許他就是喜悅著的。在每一次的推石運動中,他都抗爭著那似乎註定的不可能,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只要石頭可以到達山頂,其保留在原地的一線希望就得以存在。而恰恰因為希望的不磨滅,西西弗與巨石,與山坡,與這周遭的一切光和影一起構成了他自己的世界,獨屬於他一人的世界,在這裡,他早已超越了他的宿命。如果說苦海無邊是絕望的黑夜,那茫茫黑夜就成了他光明。

在無望的抗爭中,西西弗找到了意義。而在年復一年的Barkley Marathons中,所有的人也漸漸明白,我們尋找的所謂幸福和意義並不僅僅存在於最終目標的達成,也存在於每一次努力的過程本身。得以一次又一次與不可能性抗爭,與對不可能性的信念桎梏抗爭,這恰恰是這場看似簡陋荒謬的超馬賽最為激動人心和難以企及的閃耀之處。

(代表Barkley選手們的各國車牌,?K.O.Herston)

加繆在文章的最後寫「攀登山頂的奮鬥本身足以充實一顆人心,應當想像西西弗是幸福的」。加繆是對的,或許在一次又一次的抗爭中,我們方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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