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志怪小說《暮客棧》之 笑絕之盞

有客至，取銅壺煮茶，以碗呈之，意稍疏，足下踉蹌，墜地而裂，一時茶湯橫流，急拾之曰：「歲歲平安。」客見碎瓷滿地，偶憶一事，眾人皆側耳。

客本好古之人，愛舊器，雖非豪富，然多藏之。某日暮，讀於房內，一卷畢，起而納之，時地為青磚就，有凸指許者，蹴而倒，忽聞房內嘎嘎有聲，似掩口悄笑，起而四顧，笑聲立止，以為院中鳥鳴也。

娶妻，仍居於舊屋。某日於院中小憩，妻驚叫出，至其畔，執袖戰戰，蒼面而噙淚。問之，言方紉於卧內，引線穿針，數番不入，忽聞身側啞然失笑，其聲如叟，枯澀陰森，悚而出。客攜妻入卧內觀之，皆無異，唯針線之屬散於榻下耳。是夜妻不能寐，遂移榻別室，不復有怪。

經年得子，甚憐之，及識文，遂之舊屋取書案並雜物至其卧內，每每親授典籍。某夜，忽聞少子號哭不止，疾入，但見其蜷於案下，筆墨散亂，出而問之則曰：「正抄書，會墨下而搌卷，忽有嗤笑在背，遂僵悸跌坐。」是時妻亦至，聞之大驚，挽袖怒曰：「何物造次，待發之，必不饒也！」言畢室內大笑起，如以刃刮壁，又復咳，似氣短將盡，正驚疑，架上一瓷盞驟碎而墜地，聲乃絕。客甫定，拾而觀之，始悟向之笑乃古瓷龜裂之聲也，其裂愈深，其聲愈顯，及至絕而破，則不復有聲也。

後山客究之，瓷之龜裂者，蓋其受火而成，出則冷，釉縮甚於胎，故有裂，謂之開片也。其聲有十年方休者，然止在其表，無裂絕之理，客所云裂如笑而破乃絕者，或真有靈乎？恐其復驚懼，遂隱而不言。

by:暮語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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