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需要凝視——關於寫作的一些思考

生命是需要凝視的。那些只有靜下來才可以聽到的聲音，在雪裡，在雨里，在風裡，在鼻息里，在兩個靈魂相對而視的沉默里。

有一次講月夜，我說：閉上眼吧，讓月亮的光輝照亮文字的柔美多姿，只管寫出你所想啊！我吩咐學生閉上了眼，自己在雙眼閉合的瞬間看了了起伏的山，隱約的樹，一輪明月亮得不真實，把光輝灑向夜晚的白霜和露珠。我想還差了什麼，流水、牛羊、鳴蟲、放歌的人、蜷縮在一角的狗。我幾乎是說出來了，「你看到這幅畫面了嗎？有土，有草，有水，有天空。真實的，可感的。」

我眼睛閉著，只是這樣想著，慢慢地、安詳地，一個夜晚便在心裡打開了，在我的血液了歡唱著。「想到寫什麼了嗎？」我問到。我腦海里閃過一個個畫面，哭泣的亡國女，無家的流浪漢，深山的隱居者，月光影影綽綽，「我要寫一個舞女」我對學生說到。

我讓時間在內心停止了幾秒，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我幻想著在月夜跳舞」，一個容貌傾城的美女在我的眼前晃蕩開來了，「穿著古代的長袖服，像唐朝的女子」，「在花前，在月下，流水潺潺，寒夜鐘聲響，我要留下最美的剪影」，我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個多情的女子。「我要扭動軀體，在高山之尖，在天涯海角，在無人的老街，在狹窄的小徑，在秋花之海，在遼闊荒原，舞動著，和靈魂一起欣賞皎潔明月」，啊!我無法抑制住自己跳動著的思維，它跨越了所以我想去的地方，涵蓋了所有我想做的事，我語速放緩了，有些感動，「桂花的香、空氣的濕，浸潤我的每個毛孔、每一寸皮膚，親昵的。我聽到了隱隱的私語，時高時低地響著，遠處燈光點點，是夜晚啊！我看到了遠山模糊的輪廓鑲上了金邊，幾隻孤鳥成了點，在樹間哀鳴」，我頓了頓，問了學生，你看到這個舞女了嗎？「我只管跳著，這個月夜是屬於我的了。」

我睜開了雙眼，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和靈魂進行了一次對話，我是受到壓抑的，渴望著自由。我少了舞動。凝視是自我真實的審視和對話，文字是傳達的工具。

我少了凝視。

人常說：沒了WiFi，就要發瘋。而不幸的是，我也是會發瘋中的一員。現代社會誘惑太多，網路已然成了另一種血液。我記得小時候會經常幻想著一些奇怪的事，並且有些付諸於實踐了，把雙腳放水裡濺起嘩嘩的水花，把蘋果放辣椒炒著吃，把課文倒著念還不亦樂乎，永動機困惑了我一個初二暑假，看到什麼可以賣錢滿腦子都是發財夢……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佔據著我的童年，那時不會空虛不會孤獨不會想哭。

長大是一件辛苦的事，越長大越費力。世界越來越快，好像是更加多姿多彩了，但是有些下午就在什麼事都沒幹中過去了。這樣的日子無異於自殺。

有一次我因故被鎖寢室門外，寢室里沒人，我沒帶任何東西。一開始急躁地一直敲門，但是無果。心裡急得不得了，而且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幹什麼。在寢室門口等了幾分鐘後，我決定趴在窗戶上看樹。我心裡想到：我要看一棵樹，看很久，看個夠。

這棵樹高大挺拔，不知其名，我猜測是榆錢樹，而且應該有幾百歲了。我就這樣盯著它看著，我的腦袋裡全是樹了：我爬到樹上摘果子，在樹上背書，坐在樹杈上看日落，在那裡吹風。我想到了家門口的枇杷樹，在我小學就砍掉的桃樹，還有那些好像永遠長不大的李子樹。想到了橘子園，想到了橘子一麻袋一麻袋吃個夠的日子。板栗樹，茶花樹，我家旁邊的樹都到心頭了。我又想起那些在各地讓我印象深刻的樹，一些我聽到過關於樹的故事。那天有點冷，窗戶的風讓我感到些許涼意，但是我的心是暖的，我看著粗糙的樹皮，想著它們該是有多麼的老。就這樣靜靜的，我看了二十幾分鐘的樹。而這二十幾分鐘是我那天最快樂放鬆的時間。

在心理學中有冥想來提高自控力的做法，在一段時間內讓思考自由流動，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不管是記憶力還是自控力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北大教授佘振蘇也提倡這種做法，在他看來這是獲取靈感的重要手段，「聽聽心說話的聲音」，我在完成這個作業的時候感受到了思維跳躍著的快樂。《心靈寫作》一書中把寫作看做是修禪，讓生命本真的力量顯現出來，這樣的寫作是有效的寫作。做一個把自己的話表達清楚的勇士。

在《天才在左瘋子在右》中有一個極其有趣的故事，是關於一個疑是精神病患者的：一個人騙他家人他要出去旅遊，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出門而是將自己鎖在房間里，拉上窗帘備好幾天的食物，在這期間什麼都不能幹，所做的事情就是睡覺，吃飯，醒來一個人什麼都不幹地待著。他覺得這樣非常有趣，第一次是兩天，第二次多了幾天。他越來越享受這個過程，最後的一次呆了十幾天。他告訴心理醫生：這個過程當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這是一個有趣而具有啟發性的故事。古時的人為什麼要到深山去修鍊呢？又為什麼說「鬧市即為深山」呢？在我看來，沒什麼區別，因為他們都在做同一件：凝視生命。

我在此送給讀者和自己一句話：多多凝視自己的生命，而這才是幸福的道路。通過凝視自己，你會對自己有一個更加清醒的認識，這種認識是為我們在這個浩渺的宇宙紛繁的社會當中為自己的心靈找到歸宿的一個必要的基礎。

我聽到過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什麼是你？如何去定義你自己？人的身體是不斷代謝的，是處於一個動態的過程，現在的你和下一秒的你一樣嗎？

我就碰到過一個讓我非常頭疼的作業，作業要求是寫三千字來描述你自己，讓老師看完這三千字可以大致的了解你（不是外貌，年齡，性別，名字，而是一個可以證明你是你的描述）。當時我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你是誰嗎？結果很讓人失望，我不知道。一個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又如何去向別人定義自己呢？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凝視自己並從中受益匪淺。

行文至此，此文差不多結束了。而我不想放過這個寶貴的機會，還是要提一下寫作：

寫作就是一段心靈的旅程，你或許該要聽聽你心裡的聲音。在奈達的口譯論述中有這樣一個觀點，語言是將人的深沉抽象思維進行表層化的工具。我們一定要認識到語言僅僅是一個工具，真正動人的是深沉抽象的思維，只在於表層化的東西，不深入內部是不可能出佳作的。如果被工具給駕馭，而不是駕馭工具，是多麼的恐怖和可怕！

寫作是凝視自己的內心的過程，我們需要這種凝視。而這種凝視就是文前所說的舞女，會讓你的文字跳動出獨一無二的舞步，而你寫出來的舞女也將會是你自己的。

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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