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打脫牙和血吞——曾國藩小傳

曾國藩(1811-1872年)的一生幾乎和太平天國(1851-1864年)的興亡糾纏在一起,在此期間,先喪母、後喪父,遭遇人生重大變故,他從之前的剛正不阿,與官場格格不入,逐漸變得圓滑入世,但又不失原則。

曾公前半生仕途大致如下(@鄧聲斌整理):

道光十三年(1833)中秀才,翌年入長沙嶽麓書院學習,同年鄉試中舉。此後幾次赴京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

道光十八年(1838)才考中第38名貢士,隨即參加殿試,中三甲第42名,賜同進士出身。後經朝考選翰林院庶吉士,從此在京師為官,與穆彰阿、倭仁、唐鑒等名流交好。

道光二十三年(1843)任四川鄉試正考官。

二十四、五年,先後晉陞侍讀與侍講學士。

二十七年(1847)授內閣大學士兼禮部侍郎。兩年後任禮部右侍郎。不久又兼任兵部右侍郎。

三十年(1850)再兼工部右侍郎。

1851年太平天國起義爆發,時年曾公40歲,當時他給新CEO咸豐上疏,語氣太毒舌,氣得皇帝差點要將他治罪,最後靠祁雋藻等人求情,得以倖免。又讓他兼署刑部侍郎。

咸豐二年(1852)兼署吏部左侍郎。

至此,曾國藩陸續擔當並且同時兼任過禮部、吏部、兵部、工部、刑部等六部侍郎,官運之亨通,三百年內無第二人。

同年(1852)四月出任江西鄉試正考官,行至安徽太和縣境(今屬江西),丁母喪回籍。

此時太平軍勢如破竹,相比之下,體制內的清兵明顯不堪一擊。為了對抗太平軍,全國各地流行辦團練,湖南巡撫張亮基打算邀請曾公出山,儘管曾公拒絕了,身邊還是經常有一批師友跟他安利團練。

就在曾公猶豫不決的時候,太平軍在岳州取得了一次大捷,順便意外獲得裝備:吳三桂留下的銅炮。

岳州失守氣得咸豐帝殺了一批人,張亮基感覺不能再拖了,最後找到曾公好友郭嵩燾,派他當說客。經過一番軟磨硬泡,總算把曾公說動了。

曾公當了團練大臣後,主要是招募鄉勇訓練新兵,又調親信羅澤南過來帶團隊。他平時在審案局辦事,用「站籠」對付違法犯罪分子,手段太毒辣引起民憤,全靠張亮基罩著才沒出亂子。

同時,太平軍已經在江寧定都,清廷拿他們沒轍,只好在江寧南部建立「江南大營」、在揚州建立「江北大營」,圍而不攻。

武漢三鎮失守,張亮基被調到武昌,湖南官場人事變動,曾公還在,但罩著他的人不在了,過往的矛盾終於浮出水面。

這時長沙城發生搶米行騷亂,曾公把鬧事者抓來,一審發現和串子會勾結,統統殺頭。這個時候他已經被人叫「曾剃頭」了。

後來一個秀才也被報和串子會有牽連,考慮到秀才畢竟有功名,而且證據不足,換一般官員多半從輕處理,明哲保身。但飽讀史書的曾公想:李自成當初就是招降了兩個舉人才壯大的,讀書人叛變比文盲更可怕,所以此案必須要從重,殺雞儆猴!

平時曾公我行我素,說殺就殺,一點不把同事放在眼裡,這次殺秀才依然不和大家通氣,事情鬧大了,新Boss駱秉章忍不住找他談話,結果話不投機,不歡而散。

其實後來曾公也知道自己殺錯人了,但對他而言,做大事不拘小節,真相難道就那麼重要嗎?

他主要還是做兩件事:打擊匪盜,操練勇丁。在此期間,成功剿平征義堂,順便收拾掉幾隻弱雞。

新建團隊少不了招兵買馬,他急需武藝高強的人才,老天賜他猛將鮑超一枚。

然後他又在綠營中內部挖潛,火速提拔滿人塔齊布,頂替了長沙協副將清德。

此舉不僅點燃了湖南官場的火藥桶,也加深了團丁和綠營兵之間的矛盾。

終於有一天,兩方在火宮殿一言不合就火拚。事發後,曾公態度強硬,把抓來的綠營兵責打一頓,不小心打死了一個,綠營兵抬著屍體鬧上門來。

曾公知道他們有駱秉章、鮑起豹撐腰,而且自己也理虧,只好讓步賠錢。這一次服軟,他意識到在長沙是混不下去了。

考慮再三他決定離開長沙,來到衡州繼續練兵。

在衡州安頓下來後,他收到駱秉章的求援信,江西局勢告急,叫他趕緊派兩撥人去送死,哦不救援。曾公知道長毛厲害,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還是決定派出羅澤南、金松齡兩撥人應援。

此戰羅澤南偷營失敗,金松齡見死不救,最終初師不利,大敗而歸。

畢竟這些書生第一次帶兵,比較文弱,金松齡雖然有錯,換了別人說不定能得到從輕處理,但曾公為整頓軍紀,果斷處決了他——反正又不是自己人,殺了不心疼。

金松齡死後,他的位置由最小的弟弟曾國葆代理。

期間,曾公聽說太平軍的水師很強大,自己也想辦水師,於是找來彭玉麟籌建水師,開辦船廠、造大炮。

這當然是要花錢的,可當時國庫空虛連餉銀都發不出,更何況造船?他只好到處求土豪捐錢,甚至答應只要肯掏錢,允許貪官入鄉賢祠。

1854年2月,曾公發布《討粵匪檄》,正式向太平軍宣戰。那年43歲。

他即將離開衡州,上前線打仗,走之前還安排好後勤機構的工作。

這年青年學者王闓運上門拜訪,授意曾公稱帝,自己可以做帝師。曾公裝傻把他打發了。

出征前,一道聖旨傳來,他因為給貪官開口子,被皇上降二級處分。

首戰岳州,曾公和翼王石達開率領的征湘軍交手,被擊敗。

後來石達開一舉攻下湘潭,當時曾公打算趁長毛兵力空虛,北上武昌拿下首功,大家勸他還是南下收復湘潭。

曾公採納建議,派出塔、羅等水陸勇收復湘潭。然而石達開一招引蛇出洞,把湘軍引出水陸洲,在靖港殺得他們大敗,差點活捉曾公。

1854年3月靖港慘敗,曾公大受刺激投水自盡,被部下所救。還好派出的水陸勇十戰十捷,收復湘潭。

湘潭之捷,功大於過,塔齊布被提拔,曾公的處分也撤銷了,駱秉章等一干官僚趕緊上來巴結。

大捷後,曾公告訴塔齊布,你上升太快,人心不平,只有賞賜綠營才能收服人心。事實證明,這一招果然很有效。

對自己人則嚴加整頓,靖港慘敗的逃兵一律開除,包括曾國葆(後面為了給他六哥曾國華報仇,再度回歸)。

之後完善內部建制,編了幾支軍歌,整天給士兵洗腦。

一切就緒,救援武昌成了清廷最大目標。這時胡林翼正好帶著六百鄉勇來到湖北,曾國藩大喜,決定和這個軍事天才合作,準備兵分三路去往武昌。

1854年10月曾公從太平軍手中奪回武昌。皇帝喜出望外,升他為湖北巡撫,還是祁雋藻的幾句話,又中途變卦,最後改授兵部侍郎。其時曾公已初露「功高蓋主」的跡象。

這年,曾公和湘軍早期創始人王錱意見不合,兩人決裂,王錱自立門戶。

岳州、武昌、漢陽接連攻克,湘勇將領陸續陞官。武昌城破後,太平軍奔向長江下游,在樊口一帶遇到陳玉成部隊,此時石達開在九江,燕王秦日綱在蘄州,他們商議在田家鎮阻止曾國藩東下。

曾公先後取得半壁山和富池鎮兩路陸師勝利。隨後湘勇水師大戰太平軍水師,太平軍試圖鐵索橫江,被湘勇巨爐大斧熔斷,加上增援的綠營兵合力進攻,最終拿下田家鎮。

為解決籌軍餉之難事,曾公想了個主意,在湖南特設東征局,抽取厘金。

1855年1月曾公進攻九江,太平軍方面,石達開坐鎮湖口;林啟容率部守九江;羅大綱率部守梅家洲。湘軍兵分三路,皆攻不下。

隨後石達開設計切割湘軍水師,調走舢板,在湖口痛擊湘軍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再次逼得曾公投水自殺。

由於曾公一敗再敗,只能固守江西。他歷來和地方官處不好關係,這次又和江西巡撫的陳啟邁起了衝突。

原來此前曾公向陳啟邁索要糧餉被拒絕,這才特設厘金局,不料此舉又得罪了陳啟邁,想要告發曾公。於是曾公先發制人,向咸豐上書,參陳啟邁走私鴉片,最後把陳參倒。

因九江久攻不下,塔齊布又氣又急,吐血而亡;石達開率主力進入湖北戰場,接連收復好幾座城池。見此形勢,羅澤南決定領一批人馬去武昌阻擋石達開,防止其再犯湖南。

同時幕僚劉蓉也打算告假回籍,曾公才意識到他們的出走,原來是對江西戰局失去了信心。

此時清軍人馬雲集湖北,江西空虛,石達開使出一招「圍魏救趙」,悄悄越過幕埠山,回馬槍殺入江西,一路攻城略地,迫使羅澤南來救。羅澤南急於攻下武昌,沒有回去支援,最終戰死於武昌。

1856年1月,曾公派周鳳山、彭玉麟水陸兩師在樟樹鎮抵禦石達開,雙方激戰,最終太平軍大勝,至此曾公已三敗於石達開,困守孤城的他只能坐以待斃,幾乎到了人生最危急的頂點。

4月,江南大營圍攻天京,洪秀全下令石達開返回天京解圍,一夜之間石達開大軍撤離南昌,曾公死裡逃生。

趁著石達開離開,曾公九弟國荃進入江西,攻下城池。要論學問,那是曾公厲害,要論帶兵打仗,九弟更勝一籌。塔死羅亡,麾下缺人,緊要關頭曾氏兄弟扛起了大旗。

1857年太平軍發生內亂,東王楊秀清被誅,天京內部自相殘殺,石達開連夜出走,清軍總算獲得喘息之機。

這時曾公接到噩耗,父親去世,曾氏兄弟放下軍務,回原籍奔喪。

其實這一撂挑子的行為,並未得到咸豐批准,還引得左宗棠大為不滿。但曾公這些年一直拿不到實權,籌不到軍餉,只能自己挖空心思籌錢,心裡也有氣。

曾公回到老家守孝的兩年,對他的人生意義之重大,堪比王陽明被貶龍場。他趁機在家苦讀《道德經》,終於大徹大悟:做人不能太硬碰硬,要懂得以柔克剛。

他想到了去年(1856)胡林翼當上湖北巡撫後,用姨太太的關係拉近和湖廣總督官文距離,換取合作,這正是他的高明之處。

以前的曾公飽讀聖人書,那些典籍中宣揚的思想,確實是儒家正統,代表了中華文明的陽剛的一面;但現實中,照聖人那一套去做會碰壁,因為太多的地方需要「和光同塵」,這陰柔的一面都藏在道家典籍里,虛虛實實,就需要你自己去領悟了。

所幸47歲的時候,他終於參悟了整個中華文化的陰陽兩面。王陽明悟道時大概是37歲,曾公差不多晚了10年。

1858年初,胡林翼部下李續賓等人攻下九江,太平軍轉戰浙江,新崛起的李秀成在浙江聲勢浩大,清廷需要湘勇去浙江解圍,胡林翼聯合官文趁機上奏,要求起複曾公,1858年6月,47歲的曾公重新出山。

他不再向朝廷討要督撫實權,而且為了實踐黃老之術,主動緩和自己和左宗棠的嫌隙。

對於援浙一事,曾公和智囊團召開會議,最後決定湘軍人馬分為三批:一批以曾國荃為首繼續攻打吉安;一批援助浙江,還要新開闢一處戰場,進攻安徽,重點打擊太平軍心腹區域,最終收復江寧。

1858年11月,李續賓、曾國藩六弟曾國華率領的湘軍和陳玉成、李秀成率領的太平軍在安徽三河鎮大戰,結果湘軍寡不敵眾,6千人被10萬人全殲,李續賓、曾國華戰死。

這一仗湘軍元氣大傷,陳玉成、李秀成一戰成名,不久後被封為「英王」和「忠王」。

不過好消息是,圍攻兩年多的吉安被曾國荃攻下,鮑超在皖南連打勝仗,湘軍氣勢有所恢復。

期間曾公的門生李鴻章從安徽來投奔老師。李鴻章的秉性和曾公大不相同,非常隨意,愛睡懶覺,如此作風散漫之人能混入曾府,靠的不是顏值,當然是才華。

1859年清廷為防止石達開入川,調曾公入川。曾公和胡林翼認為,入川後可以拿到四川總督的實權,還覺得很高興。

李鴻章分析說,四川不能去,因為太平軍主力都在安徽,石達開的人馬已是強弩之末,你不去四川他也會完蛋。總之現在石達開就是芝麻,李秀成才是西瓜,這你還看不出嗎?

曾公一聽恍然大悟,但是聖旨不能違抗,他只好使出官場必殺技:拖。最後硬生生拖到聖旨讓他改道安徽。

客觀來說,李鴻章的見識在二把手胡林翼之上,可惜沒受到重用,只是在曾國荃手下當幕僚,不免有點憋屈。

那麼入川的人換誰去呢?官文決定讓樊燮入川。這導致了之後發生了一件很轟動的事。

原來樊燮看到左宗棠沒有請安,惹怒了左宗棠,一腳踢向樊燮。樊燮受此大辱,向姻親官文告狀,最後事情捅到咸豐那裡。咸豐聽說左宗棠一個師爺居然如此猖狂,下令嚴懲。

湖南官場為了力保左宗棠,一邊托肅順向皇上求情,另一邊潘祖蔭也上疏稱「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 最後左宗棠安然無恙還得到重用,樊燮反而被革職。

1860年,太平軍迎來軍事上的小高潮:李秀成、陳玉成兩人合力擊潰了經營七八年之久的江南、江北大營,緊接著馬上向蘇杭進軍。這下咸豐手裡能依仗的只有漢人的兵了。

此時兩江總督何桂清棄城逃走,咸豐正好送個順水人情,給了曾公兩江總督的實權。

曾公梳理了下局勢:之前清廷從浙江入手從東面進攻江寧是錯誤的,還是要從西面進攻。西面只要打下兩個重點城鎮:安慶、池州,就可攻破江寧。所以他派曾國荃去打安慶。

這時候胡林翼建議,不要攻安慶,趁著蘇浙陷落,直接派能幹者上位接任巡撫,靠這些地方的餉源供養軍隊,分南北西三路跳過長江中游,直接向南京展開包圍。

然而曾國藩對平定太平天國,認定了「結硬寨、打呆仗」、就是要從長江上游向下打起,一個一個城市拔釘子,直到攻下天京。誰勸都不聽。

主意已定,他首先選擇駐兵祁門,作為兩江總督駐節地,然後不動聲色地把兩江屬下四省(江蘇、浙江、安徽、江西)巡撫換成自己人,最後加強江蘇一帶水師力量。

這年英法聯軍打進北京,咸豐倉皇逃離京城,同時發上諭讓曾公派鮑超救駕。曾公不想放鮑超北上,又找不到合適借口,關鍵時刻,李鴻章又獻一計「按兵請旨」,說白了還是一個字:拖。

由於李鴻章太有主見,兩人始終性格不合,最後因李元度丟失徽州一事發生衝突,李鴻章負氣出走,前去江西。

曾公在祁門總共呆了10個月。話說祁門這個地方地勢不佳,李鴻章早就建議搬家,可惜曾公不聽,最後太平軍順利地一路殺過來,眼看又要被活捉。

這一次救星是左宗棠,他在景德鎮擋住了太平軍的進攻,再加上彭玉麟等人合力死守,最後化險為夷。

逃過一劫的曾公不再留戀祁門,立刻決定移駐東流。

1861年3月,陳玉成攻克黃州府,逼近武漢,然而曾公早已看出,太平軍是為了解安慶之圍,故意引湘軍來救。所以他沒有分散兵力,而是利用洋人的力量來牽制。

隨後英國參贊巴夏禮找到陳玉成,讓太平軍放棄進攻武漢,陳玉成果然上當,再加上李秀成一路沒有及時與他會合,合圍武漢計劃落空。

至此整個戰事的焦點都聚集在安慶。此時曾國荃圍了安慶一年多,一直打的是持久戰。現在曾公又調鮑超馳援,胡林翼也發兵增援,各路人馬匯聚集賢關,終於到了決戰的時刻。

在這場殊死戰役中,湘軍先後攻克太平軍重要的防禦工事:赤崗嶺四壘和菱湖十八壘。陳玉成拚死想與城內守軍會合,終告失敗。城破後陳玉成退守廬州,又被多隆阿攻破,後被人出賣,在押解上京的路上被凌遲處死,年僅26歲。

1861年9月,安慶在被太平軍佔領8年後重新被收復。然而在奪回安慶之前,咸豐數月前已在承德駕崩。很快宮中發生政變,肅順等八大臣被捕,慈禧太后終於登上歷史舞台。

同樣是政變,天京內訌大傷元氣,清廷卻兵不血刃,冥冥之中勝負已定。

這一段時間,清廷內部紛爭,太平軍節節敗退,只有曾公一支幕僚鼎盛,猛將如雲,明眼人都看得出天下局勢。超級說客王闓運曾特地趕到祁門,煽動曾公取而代之,被斷然拒絕。失望之餘,他退出政治,專心做學問去了,順便把這一套帝王學傳給了弟子楊度。

要補充的是,後人做過統計,或明或暗提示曾公自立為王者,名單大概如下:王闓運、李元度、胡林翼、左宗棠、彭玉麟、曾國荃、鮑超、李臣典、蕭孚泗、楊岳斌、李秀成。其中王闓運居然先後三次勸其稱帝,相當執著。

順便說一句,曾公文武雙全,但畢竟大半精力用於打仗,文學上成就有限,僅僅是編了幾本詩文集。他最為推崇桐城派,門下四大弟子張裕釗、薛福成、黎庶昌、吳汝綸在文章上都有建樹,開創了桐城派中興的局面。

陳玉成死後,李秀成的事業達到鼎盛期,整個蘇南除馮子材駐紮的鎮江和華洋雜處的上海之外,全部歸他所有。此時李秀成對上海虎視眈眈,為解上海之圍,曾公提拔李鴻章為江蘇巡撫,同時扶持他組建淮軍,與太平軍分庭抗禮。

1862年,曾公兵分四路圍攻天京:東路鮑超、西路多隆阿、南路曾國荃、北路李續宜。唯有曾國荃一路孤軍深入,獨扎雨花台。

此時李秀成在上海與洋槍隊和淮軍大戰,天京被圍,洪秀全催其赴援,李秀成無奈回天京解圍。

湘軍這邊也有麻煩,軍中突然流行起了傳染病,戰鬥力大減;多隆阿部隊也被調往陝西,征繳捻軍。

李秀成帶著20萬左右人馬在雨花台和曾國荃激戰46天,戰事慘烈,連曾國荃都中了一槍。這一仗對雙方至關重要,當時太平軍無論是人力還是裝備都佔上風,可惜一群烏合之眾,關鍵時刻氣餒,讓曾國荃在雨花台站穩腳跟。

不得不提的是,在雨花台一役中,曾國葆因操勞過度病逝。為平定太平天國,曾公家族在戰事中共犧牲了兩條性命。

下一步就是如何攻破天京了。

曾公指示曾國荃,攻堅戰自古易守難攻,故不可強攻,想辦法切斷糧道,逼太平軍出戰,變攻為守才是上策。

1863年,容閎來到安慶拜見曾公,在他的建議下,曾公決定籌辦中國第一家兵工廠,率先邁開現代化的步伐。

同年,湘軍水師攻破九洑洲,控制了長江北岸;西行的石達開在大渡河被圍困,束手就擒。70多年後,又有一批脫離大部隊的西路軍在西行路上全軍覆沒,歷史驚人的相似。

這年,蘇州的太平軍主動獻城投降,不料李鴻章食言殺降,引起洋槍隊首領戈登不滿,最後李鴻章用高超的處理手腕,巧妙化解矛盾。

李鴻章的淮軍收復甦州,左宗棠的楚軍收復杭州,太平軍只剩金陵一座孤城。

湘軍人馬合圍金陵,眼看城門就要攻破,曾公的門生、江西巡撫沈葆楨公然抗命,拒撥糧餉。此前曾公對沈多有提拔,關係不錯,然而隨著戰事深入,國庫耗空,江西自顧不暇,無力支援湘軍,最終兩人因軍餉一事交惡;而後曾公與左宗棠逐漸交惡,也是因為軍餉一事。

有時想想,換了本齋既要和太平軍打仗,又要動腦筋籌軍餉,隔三差五地應付官場惡鬥,還要隨時防止清廷猜忌,這樣一個總督白送我也不要。

曾公的厲害之處,就是在這四線齊頭並進,都不落下風,辦事能力超強。

眼下曾公煩惱的,只有一件事:誰會和他搶攻下金陵的首功?除了自己的弟弟曾國荃,他決不允許李鴻章、左宗棠等人來搶功。

我們的印象里,曾公有太多言行不一致的地方:一方面作風簡樸、肯做實事,另一方面對名利始終放不下心。他對拿下首功的渴望,對功勞旁落他人的擔心,讓人無比困惑。

這讓我聯想到了另一個生活低調的大人物,巴菲特。老巴和曾公,身處人類社會最複雜的商場和官場,獲得了罕有其匹的成功,卻依然能保持質樸簡單的生活。

竊以為,其他人追求金錢或者名譽,大多是為了滿足物慾,獲得低層次的快樂。驅動他們前進的,無非是三個字:好勝心。對他們而言,成功本身就是一種最高級的快樂,而成功後帶來的一切物質回報,反倒不重要。

言歸正傳,曾國荃包圍天京已有兩年,戰事毫無進展,不免有些焦急。此時清廷派李鴻章進軍天京,與曾國荃合攻,李鴻章深知曾國荃獨佔首功的心思,不願搶功,遲遲不派兵。

恰在此時,曾國荃部下李臣典挖通地道,湘軍在地道埋下炸藥,一聲巨響,炸塌城牆,湘軍藉機沖入城中。

1864年7月,曾國荃攻破金陵,太平天國宣告滅亡,曾氏兄弟也邁上了人生巔峰。

縱觀曾公一生,可以用八個字概括:好漢打脫牙和血吞

可惜盛極而衰,輝煌過後註定是一段下坡路,後面的故事本齋不忍再提,只好到此為止。

p.s.文中「江寧、金陵、天京」皆為今天的南京,名字懶得統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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