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分析-大陸區分的一點想法

嘛,作為對大陸哲學了解過少的我來說,有沒有資格談這個問題還是個問題……不過因為某些原因對這個問題有一些關心,姑且整理一下現在的想法。

這個問題很不好談,一個比較大的原因是,分析這邊實際上在Quine以來就並不存在一個整體性的Program了。實際上在我看來,眼下的分析哲學已經高度偏離比如邏輯實證主義等開山鼻祖的精神了。被直接消滅的倫理學、形而上學都死灰復燃,甚至作為核心領域高調出現(像是形而上學在心靈哲學中扮演的位置)。雖然說追求清晰和準確的概念分析、語言分析這個工作還在干,然而實際上確並沒有從根本上堅持某個關於「清楚的語義」或者說「分析的目標」的理論。或者說,其實是以某種所謂的「直覺」或者乾脆就是常識作為分析結果是否清晰的標準。但是大家都知道絕大多數「直覺」和常識本身只要仔細考慮一下就會知道它們一點點都不可靠。以這種模稜兩可的東西作為基準,說到底已經和分析的鼻祖們追求「根本上嚴格、準確而清晰」的東西相差甚遠了。只能說是貌合神離。

總之,這樣一來,就難以對分析哲學抽離出某些原則性的核心思想來和大陸傳統作為比較。另一方面,大陸傳統本身就包含了眾多的哲學家和哲學流派,光是當中重要的存在主義這個流派本身,就以缺乏一個共同的核心思想而著稱。

不過,如果從風格上去對比兩家的話,仍然可以做出非常明顯的區分。分析哲學總的來說還是在追求理論的清晰、準確(且不說它在哲學層次是不是真的貫徹到底了,至少語言上還是比較堅持了這個風格),做的論述的風格接近於數學-自然科學;而相反大陸傳統則沒有這個要求,語言總體更加模糊、文學化,甚至極端晦澀。

不過,從哲學的角度上來說更加值得關係的是,兩派是否在哲學上有根本的不相容之處呢?至少有一點是可以提的,即雙方對理性的態度。這實際上可以說是語言風格問題的深層原因。分析哲學家基本都堅持理性-邏輯,而至少戰後的大陸哲學家普遍有對理性表示懷疑乃至直接拒斥。當然,這種對理性的懷疑性理論被英語哲學家公認地分成兩種:第一種是純粹的胡說八道(我所了解的例子是Latour),另一種並不是(我所了解的例子是Foucault)。對於第二種,有個更進一步的問題是它雖然可能呈現出了某種對理性的高度拒斥,因而和分析哲學無法調和。但是實際上是不是可以調整它以達到一個相對更加保守的態度,而變得可能和分析哲學調和乃至「分析化」,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還是說Foucault,他的Power Knowledge的理論據我所知主要是建立在和人相關的理論的分析上(首當其衝的是呵呵的心理學),這個是否真的能擴展到自然科學和數學上是一個問題。

這裡我們還可以引申出分析哲學家對大陸哲學的一個常見批判:即他們一方面將理性放上了受審的位置乃至斷頭台,從而否定一切知識的可靠性,另一方面卻好像認為他們自己的這套關於理性不可靠的理論不知為何是絕對可靠和正確的。這個問題我覺得可能不是沒辦法解決,但毫無疑問是個難題。

不過拋開這個對立不談,我覺得還存在一個問題,也是我現在更關心的問題。就是對人的生存狀態之類的、對於大陸哲學來說核心的議題,是不是能在分析哲學所能允許的框架內進行。拿一個簡單的例子做分析,存在主義的「人是被拋入世界的」很可能面對這樣的分析批判:即「拋入」的語義不清。站在邏輯實證主義的角度上,很明顯的,這句話不是分析命題也不是綜合命題,或是二者產生的命題。從邏輯原子主義的角度來看,這句話也不能直接當成原子命題的複合,自己也不是原子命題。試圖對「拋入」進行概念分析,會發現這個概念既不是一個原始的簡單概念,又不能被分解成簡單概念的複合,比如「被違反自身意願地置於某種處境」,那樣明顯會有某種語義上的損失。不過這個命題,至少在現在的我看來,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正確,沒有任何可以質疑的餘地。這樣看來的話,分析哲學的框架確實有所局限。更進一步來說的話,問題大概在於描述人的語言的「不可還原性」吧。像這樣的語言,本身不可被直接還原到更簡單的語言,但是確實又和其他更簡單(或者同樣複雜乃至更複雜的)語言有著極強的關係。為了要對它們進行進一步的理解和討論,我們需要的是一種文學式的、多角度的、不那麼精準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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