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吃瓜群眾的西方繪畫找北指南（16）：構圖和數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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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份寫給吃瓜群眾的西方繪畫找北指南。對，有西有北有南沒有東，那就由我做這個東，請大家吃瓜。咱們一邊吃一邊嘮嗑吧！

錯過往期的吃瓜群眾，請關注本專欄就可以閱讀往期文章了，從頭看起思路更連貫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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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一個月，我爬上來更新了！身體出了點小狀況，請原諒這來遲的文章！

上一期有吃瓜群眾反映不夠帶勁，我覺得是我放了太多蘋果而沒有放瓜……說笑，其實呢，這個專欄是一個用大白話去講大實話的專欄，自問文采沒有多好，只求對各位吃瓜群眾有切切實實的幫助。所以，我會繼續努力為大家帶來滿滿的乾貨噠！

上期簡單講了形式與內容這一對概念。我個人始終認為，想要從吃瓜群眾進階到不再業餘的水平，一定要經過「對繪畫形式的高度理解」這一關。吃瓜群眾在面對美術作品的時候，絕大多數時候都僅僅在看作品的內容，試圖去解讀內容，試圖為內容找到意義，試圖僅從內容的意義去理解美術作品。我之前說過，這樣的做法對於印象派之前的繪畫是可行的，但是越往現當代的時間線走下去，這套僅靠內容理解作品的方法就會越來越失效，甚至於反過來阻礙觀眾的理解，必然會出現「看不懂」，「不像」等業餘人士日經問題。所以，一直看本專欄的朋友可能已經感覺到了，我由始至終都在強調結構、空間、形式等詞語，就是希望大家弱化對美術作品內容的關注，轉而學習去欣賞相對隱蔽的繪畫形式語言。然而我的意思不是說繪畫內容就不重要了，它也很重要，只不過在現階段，最難扭轉的就是這個重內容的觀念，所以，我暫時選擇放棄講解繪畫內容，著重介紹對繪畫形式的欣賞。

那麼，從本期開始我為大家介紹繪畫的構圖。對於很多不明就裡的吃瓜群眾來說，構圖這個高大上的詞語，看上去就是很多不明覺厲的輔助線之類的，比如：

圖片來源Is Composition a Gift or a Skill?

我要告訴你的是，不要灰心，其實這些不明覺厲的輔助線，有一些連美院學生一下子都看不懂。為什麼呢？實際上，現代的繪畫專業學習的構圖大多數是定式（=套路），即已經固定下來的構圖樣式，這些定式被經驗證明在視覺和心理方面是有效的。然而這些定式最初是怎麼來的？它們是古代畫家通過層層種種的計算來建立的。

畫家不是都數學不好嗎？為什麼要計算？因為事實上構圖是一種排列和組織的方法，就像上一期的那些蘋果照片，排列和組織不同，就造成了構圖的不同。什麼樣的排列組織才是最優解呢？古代的畫家就使用數字、幾何、比例、對稱……等來進行解答。（數學和美在古希臘已形成緊密聯繫，後代不斷發展，這裡暫不展開）

這裡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圖片來源Dynamic rectangle

這是什麼鬼？這難道不是數學卷子嗎？

不是的……這幾個圖來自於一本介紹古希臘花瓶與幾何的書籍。這本書的畫風是這樣的，用大量的數學、幾何與比例去研究古希臘花瓶：

圖片來源Geometry of Greek Vases

回到上一個圖。

這些圖表示把一個平面分成2、3、4、5等分，朝右來一個大對角線，邊上的一分再來一個反方向的對角線，兩條對角線相切。（這個解釋是簡化的，實際上的計算更複雜，請參考Dynamic rectangle）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我們來看一張畫，本人攝於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加上那些不明覺厲的線條~~~

咦？這不就是上面的示意圖之一嗎？咦？為什麼房子邊線剛好在紅線上？為什麼人物剛好都在紅線的附近？

因為，這幅作品幾近完美地遵循著某種數學秩序（就像古希臘花瓶那樣），畫家就按照這種秩序來排列組織繪畫的內容。畫面本身就像一座建築，由三分而成的四條豎線像柱子一樣撐起整個結構，對角線的相交點就像是一扇透氣的窗戶。有了這個結構，畫家再往裡面填充內容進行「裝修」，他把建築的邊線安排在「柱子」上，把人物沿著對角線擺放好，在窗戶的位置放一組退後的人物打開空間（就像開窗子眺望遠方那樣）。這樣，畫家就完成了這張作品最核心的構圖部分。這張畫構圖若是細講還有很多妙處，但是現在我們先理解到這個程度就很好了。

好，下面再看一個，也是在大都會博物館差不多同一時期的作品。這張畫很小，拍的時候跟其他幾張大畫同框了，現在是把它單獨裁出來的，所以畫質很差，不過沒關係我們只看構圖。

機智的你一定看出來了，分了多少份？對應數學卷子插圖的哪一張？

Bingo，這幅畫分了4份。然而，它跟標準的那個4份的樣式稍微有一點不同，畫家做了一些很微妙的改動，讓我為你分析：

1，畫面均等分為4份，對角線從左上到右下（依據是左邊亭子頂部的透視斜線）。當然，左下角的台階也能構成一條從左下到右上的對角線暗示，但是後面我們還會說到它，現在先這樣分。

2，跟上一幅作品不同，畫家在這裡並沒有以對角線為依據去排列人物，而是以水平的中線（橫白線）為參考，可見人物都不會離這條線很遠。

3，我加了一條黃線，什麼意思呢？這裡需要一點點透視的知識，從透視的角度來看，只有左起第三格子，也就是有黃線的這個格子是正對觀眾的（證據在柱子的透視上，這裡暫不深入透視的內容）。這個格子里，有一個很顯眼的三角形（帳子），我以它的頂點為準畫了一條垂直線。由於這個格子正對觀眾，因此可以認為這條線是視覺中心（之一）。

4，最後，我以剛才這個帳子的頂點為端點，作一條斜線通到左下角。這樣一來，在兩條白線相交的地方就出現了「窗戶」，剛好是主體人物的頭部，絕對的視覺中心。再看紅色對角線和這條新白線的相交處，剛好是一根柱子，這根柱子雖然在背景，但是它實際上是空間的一個轉折點，從這個柱子開始，場景由室內轉向室外。

這麼多「剛好」，不是真的剛好，而是本來就應該先有這些線條（其實應該是線條和幾何形，只不過為了防止進一步變複雜又變成不明覺厲，現階段只畫出線條），後有畫面內容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中世紀時期很多繪畫作品都是根據建築空間去設計的，它們是建築的一部分，比如祭壇畫。所以當時的畫家和工匠，比較合理的做法是先定好作品的尺寸，作品的構成，再去考慮作品的內容（就像做一個花瓶，一定先有規制，再有瓶畫）：

回過頭來，再複習一次吧~這次來個最簡單的，2分：

圖片來源Art of the Early Middle Ages in Europe

按照那個公式，就是這樣套的（四邊有白線，在白背景下隱形了）：可以看到主體人物的頭部在相交點附近。這裡強調一下，有了這個框架之後，不一定說一定要把某物體安排在某個點的正中，它可以偏離這個點一段距離，不一定是死板的。像這幅畫，耶穌的頭部在兩線相交點附近，就已經可以確定他屬於主體了。

有人可能會問，那為什麼主體不是天使啊？兩位的頭基本都在同一個水平，也可以畫一個相反方向的對角線，然後說它在相交點附近啊？No no no……因為，天使的身上明明寫著，「不要看我，看他」啊！（這也屬於構圖的一個範疇，就是用人物的朝向和眼神暗示出結構和力量，以後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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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們現在是用反推的方法去研究構圖，有一些東西看上去似乎是牽強附會的，但實際上卻跟古代藝術家對「數學與美」的追求是密不可分的。大家可記得，剛剛的那種數學秩序，來自於對古希臘花瓶幾何比例的研究？

一個更加有名的例子就是達芬奇的維特魯威人（此插圖在原作的基礎上加了更多輔助線）。它其實就是希望藉由數學幾何分割的比例，去達到一種完美的秩序。

圖片來源Vitruvian Man by Leonardo da Vinci - World Mysteries Blog

寫構圖的第一篇，我很想藉助這幾個例子告訴大家，尤其是關注我的各位藝術生，真正講究的繪畫構圖學問實際上跟我們在學校里學的、網上常看的、包括攝影入門的那一套，基本上不是一回事。有時候我想起我學構圖就覺得挺搞笑的，因為我做學生的時候，教材是類似這樣的：

圖片來源繪畫分享繪畫構圖/

現在想起來我好像學了假構圖……似乎那時候非常流行從連環畫和插畫里學習構圖，而且這些教材里大量混雜了中國畫的概念，什麼疏可走馬密不透風之類的，似是而非地套到西洋畫上，就這麼學了。要不是後來把英語學好了，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現在可能還停留在這個階段吧。

所以，各位美術生，不要再認為自己的數學應該理所當然地爛！你對數學的感受力理所應當地應該比理科學生更厲害！不要聽某些畫壇前輩說學英語沒有用！學好你的英語！不然你這輩子活該看著國畫和連環畫學西洋畫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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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期先簡單講到這裡，如果你開始若有所思，我的文章就值得了，謝謝！喜歡請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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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來源Unity Emphasis in Painting （我覺得做到題圖那種研究的程度就可以叫做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