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十一章 夢境破裂

老丐額間滲出一層冷汗,他手伸進前襟,眼睛警覺的看著四周,剛才自己已經拼盡全力,身旁的坎離之卦與北斗七星光焰轉黯,他暗恨提前使出殺招,中了壺公的詭計,把自己擺在被動的位置上。

「我說你個龜兒子永遠不動腦筋,一上來就放大招,真是個空腦殼!」壺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辨認不出他的方位。

「你個沒卵蛋的哈八兒,」老丐拈出一張大隱之符貼於腦門,「就喜歡躲在暗地放冷箭,有本事滾出來跟老子硬碰硬。」

嘴上當然不能吃虧,老丐懟完,向左轉了一個圈兒,消失不見了。

原來這夢境不僅綿延千里,壺公還可以在其中穿梭自如,方才老丐用火箭射他,他故意等到箭簇快要抵到眉間時才遁去。

夢是他自己的,他想到哪兒就到哪兒,瞬間移形換位,一眨眼的功夫他可以繞著夢境東南西北跑個上百圈。

老丐入壺公之夢,斷然沒有贏他的道理,壺公用幻術在現實中幻化出的刀槍劍戟、毒蛇猛獸只能嚇唬嚇唬人,可在夢境之中幻化出的鋼刀利刃一個個可都是吹毛立斷、削鐵如泥,諒老丐有再多的符籙也招架不住壺公這千奇百怪的夢,他當機立斷隱於無形,我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我。

壺公先是讓天降大火球砸得大地一片火海,寸毛不生,老丐沒有現身,又幻化出能夠吹碎磐石的暴風雪,大風裹挾著暴雪瘋狂的上下翻卷,老丐不知哪裡去了,壺公也停止施法,夢境世界死一樣寂靜。

他倆的真身在烈日下曝晒,正午的陽光殘暴的炙烤著大地。

來軍與貴公子交手數個回合依舊不分勝負,打到這個時候,倆人的氣早就消了,疲乏涌遍全身,來軍膝蓋稍彎,手搭在膝蓋上,撲了粉的臉早已被汗液攪成一片泥污,拿「短棍」的右手顫抖不止,方才貴公子拼盡全力猛刺來軍,他用最後那節甘蔗拚死招架,那人比他有力氣,每一下打在甘蔗上,汁液四濺,震得他嬌嫩的手火辣辣的疼。

那人也沒好多少,他喘著粗氣,揚起袖子抹乾凈額頭上的汗,伸手揪了揪被汗液浸濕的後襟,另一隻手習慣性的把玩匕首,卻不料心神不專,匕首失手落地,他狂笑一聲,「好!沒想到你個川耗子還挺能打的啊!」

「沒想到你個傻鳥也挺厲害的啊,」來軍雙袖掩面輕輕擦著汗,「老子化的妝都被你弄花了。」

「在下周桐,京城人士,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周桐將匕首插入靴筒中,行了個抱拳禮,「方才與閣下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我周桐自幼刀馬嫻熟,向無對手,今天這一戰真是打得過癮,酣暢淋漓啊。」

來軍回禮道,「在下來軍,本地人士,」他整了整額前凌亂的髮絲,「不打不相識嘛,周兄力大無窮,招無虛發,在下險些招架不住,今日之事錯都在我,還請周兄寬恕則個。」

本來天就熱,看熱鬧的一到中午就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幾個無聊之輩見他們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思便都吹著口哨各自離去,被打翻菜攤子、水果攤子的小販圍著來軍討個說法,來軍花錢了事,周桐朝街旁陰涼處一屁股坐下。

「哎呀,」周桐邊用袖子扇著風邊說,「也不是啥大事兒,我這馬夫趙老大是個急性子,這條街走不了,繞個路不就行了嘛,何必跟來兄你動粗呢,你說他這事兒做的,待會兒我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

教訓個屁,就是他指使馬夫揍來軍的。

「算了算了,」來軍擺手道,「都是一時誤會,何必呢,看在我的面兒上你就別找他麻煩了。」

「來兄真是宅心仁厚啊,」周桐見他穿著打扮不像尋常百姓,「來兄可是在四川衙門中當差的武官?」

「稱不上當差吧,平時就是給家父打打下手。」

「哦?」周桐朝他旁邊的石階指了指,「坐這兒。令尊大人是?」

來軍跟他並排坐在一起,「家父乃是四川總督來國柱。」

「我說怎麼越看來兄越是器宇不凡,原來是來總督的公子,失敬失敬!」

來軍蘭花指擦擦鬢角的汗,「周兄呢?」他把發梢聊到耳後,「在何處高就呢?」

「還沒有就,」他笑嘻嘻的拍了下膝蓋,「本以為能夠憑著家父的恩蔭撈個官做做,誰知道朝廷把恩蔭這條路掐得越來越死,想做官就得往死里背那勞什子四書五經,現在才是個舉人。」

「那剛巧,我也剛得了舉人的功名,如今朝廷需要人才,恩蔭啊、捐官啊都給卡得死死的,」來軍靠在身後的門板上,曲起一條腿,兩手抱住,「聽周兄的話,令尊大人品級一定很高咯?」

「算是吧,」周桐說這話的時候腦袋耷拉下來,「家父是當朝兵部尚書周其驤。」

「難怪周兄氣度不凡,原來是周尚書之後,」來軍恭維道,「周尚書一心為國,赤血丹心,常聽家父提起令尊大人的名諱,家父很是敬仰令尊為人。」

來軍並沒有聽說過周其驤,他父親很少跟他談朝廷里的人事浮動,再加上父子之間隔閡已深,滿朝朱紫他知之甚少。

「唉。」

「周兄嘆什麼氣啊。」來軍不解。

「其實有一個恩蔭名額的,」他說這話時微微有些得意,可旋即又嘆了口氣,「可老頭子愣是不要,要我自己考進士,進士有多難考這就不用我說了吧。」

「我想令尊大人是要磨練周兄的意志,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嘛。」

「誰知道他在想什麼,」來軍聽得出他話里的埋怨,「我這次來蜀中,便是奉了家父的令,來這兒拜一位精通儒家經典的老先生為師,潛心學個一兩年,我就不信我考不上。」

「對呀,」來軍手放到他肩膀上,摸到他的肩胛骨,「男子漢就要有這種氣勢。」

「嗯,」周桐被他翹著蘭花指的手放在肩上搞的直膈應,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挪,擺脫開來,「話說蜀中真是人傑地靈,前有司馬相如、李白,後有蘇軾、楊慎,均是一代作手,無人能敵,四川不鳴則已,一鳴便響徹寰宇,出的都是經天緯地的大才大儒。」

來軍被他說得心花怒放,接嘴道,「是啊,周兄遠在燕京都能不辭辛勞來蜀地拜師學藝,小弟祝周兄早日得償所願,他日蟾宮折桂可一定要請小弟去喝酒啊!」

周桐忙說「當然當然」,二人交換了名帖,周桐起身表示時間不早了,自己還要趕去老先生家拜訪,天黑了去不合禮數,來軍與他道了別,目送趙老大單手駕著馬車離去。

他走到壺公與老丐身邊,摸摸兩人的腦門,被太陽曬禿嚕皮了都,他把水果攤子上的油紙遮陽傘取來,立於二位仙人中間,為他們製造一點人工的陰涼。

壺公與老丐就這樣僵持著,兩人都不露臉,無限的時間成了磨人的利器,誰先耐不住性子,誰就輸了,可就這樣躲貓貓躲到天荒地老豈不很愚蠢?

他倆的耐性慢慢磨沒了,天空中現出一行字,「乾巴猴,咱倆今日就點到為止吧,他日再戰,你看如何?」

片刻後,這行字旁邊也現出一行字,「大豬巴,咱倆同時現身,誰都不許耍賴!」

「看你娃娃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老子先出來!」話音剛落,壺公現出身形。

老丐見他出現,也現出身形。

「你個龜兒子,做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夢,把你老子我累死了。」老丐一屁股蹲坐地上。

壺公旋即化作一堆碎片被清風吹散,一柄匕首嗖的一聲扎到老丐後腰上。

壺公現出真元神,「哈哈哈哈,哈八兒,跟你老子鬥智,你娃還不夠格。」

老丐嘭一聲變成一個樹墩子,壺公動用意念要溜之大吉,沒曾想腳卻似長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他扭著胖腦袋向背後看,貼著一張大定之符,他一聲長嘆,「老子上天入地,龍潭虎穴都闖過,今天在你娃兒這小陰溝溝里翻了船,怪我大意!怪我大意啊!」

「丹鼎、符籙,勢不兩立,」老丐向右轉了一個圈兒,現出真元神,「我張陵自飛升之後本已無欲無求,一心逍遙於天地之間,沒曾想龍虎山正一觀的徒子徒孫日夜焚香禱告,說他們的生計都快被你們這些邪門歪道的煉丹術士給搶光了,貧道當年立天師道,花開葉蔓,如今發展為正一道,這是貧道一手所創的教派,怎能容得你們這些妖魔鬼怪變亂規矩,貧道今日定要正本清源,肅清冒充道士的餘孽!」

「肅清你個鎚子!」壺公唾沫星子亂濺,「老子還不曉得你?要肅清也是老子肅清了你,你們燒符治病,哪兒比得上我們全真道修鍊內丹,以精、氣為葯,以神燒煉,若要求得解脫,棄符籙,學丹鼎是不二法門,張陵,哦不,張道陵,張天師噻,你就莫要多講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張天師氣沖斗牛,從懷中拈出一張青色的符,此符不同先前施法之符,比黃符略大,他沖此符吹了一口氣,青符四角先是微微翕動,繼而飛至壺公頭頂,一圈閃電圍繞此符,符上的字從紙上跳起來,上下蹦跳著,拍擊著青符,發出震撼天地的雷聲。

突然天地變色,大地崩陷,四野八荒的山巒丘岳紛紛倒塌,張天師脖子滲出殷紅的血,「死肥豬,你躲在哪兒!」

他錯以為定住的是假壺公,便沒有施咒讓雷震子霹靂符降大雷電,每一次施咒都會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靈力。

地全部陷了下去,天也塌了下來,張天師驚恐萬分,他沒想到壺公法力竟如此高強,能夠在自己的夢中毀天滅地,他再怎麼隱身也無法逃脫被扼死的命運,情急之下他速速歸位,返回肉身。

壺公只覺腦袋像是被釘子嵌入一般,他也被嚇得夠嗆,震驚於張陵竟能用一張青符將自己的夢境擊的粉碎,但瞥見張陵元神歸位,他有點莫名其妙,再抬頭見那張青符慢慢消去雷鳴電閃,天空的碎片掉下來砸到他光禿禿的腦袋上,他疼得直叫喚,卻因禍得福——一塊天空的碎片砸掉了他身後的大定之符,他趕緊元神歸位。

原來這一切是因為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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