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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何賀你

在坐上那架前蘇聯生產的小飛機之後,阿九問我「我們是不是要先寫好遺書啊?我看電視劇裡面都是這麼演的。」我溫柔的把眼罩拿出來給她戴上,安慰她,「你就當我們正在飛馳的和諧號上面,我還能給你配個音讓你身臨其境怎麼樣?」兩小時後飛機顫顫巍巍的落地,全機組成員和乘客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坐在我和阿九過道對面的小哥甚至想起身擁抱我們,被我和阿九禮貌的微笑制止,他只好尷尬的回身擁抱他鄰座的阿拉伯老大爺。實際上全機組成員和乘客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個人,用出發前阿九的話來說,「這簡直是一趟死亡航班啊!」

似乎是被上帝詛咒了,A國在三個月內同時爆發了內戰,流行性疾病,和自然災害。因為前車之鑒各國政府和國際機構決定不干涉內戰,只對於疾病和災害提供幫助,只有少數NGO關注了戰爭中的人道主義問題。然而我和阿九此趟前來倒真的是千里送溫暖,順便干一點正事兒,這件事情仍然說來話長。

本來的我就職於一家主流媒體做擬稿人,採訪一些名人,或者寫一些跟時事價值觀相關的稿子賺一點稿費,而阿九則是在一家私募基金做職業經理人。我倆的生活平淡如水,每年的度假也是坎昆波多黎各單調循環,直到我們倆的好友威廉失業。威廉本來意氣風發,就職於頂級律所S,bill最多的hour,拿最多的bonus,睡最好看的妹子。可惜因為金融危機,加上他們上司心狠手辣,一次性裁了一個組,裡面也包括他。另一個組大老闆問他要不要轉組,威廉想想辛辛苦苦好幾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要跟那些junior一起整單子重頭再來太沒面子,硬著骨頭拒絕了那位大好人。

於是正巧趕上招聘淡季和經濟不好,他在家失業兩個月,補了這些年來沒有睡足的覺,然而精神卻飽受打擊。三個月前A國的戰事消息傳到某國,各個律所為了表現出自己對戰爭中受苦受難民眾們的關懷,紛紛拋出極其豐厚的獎金派遣律師去支援,然而哪有人願意放棄高薪冒著生命危險跑去民不聊生的地方獻溫暖,於是威廉破釜沉舟的抓住了這個機會和另一頂級律所C談攏,頂著他們高年級律師的名頭前去奉獻關懷了。走之前我和阿九為了勸他注意安全活著回來,給他規划了一下他回來以後名利雙收的場景,威廉覺得我們說的很有道理面帶微笑的登機了。阿九還給他吟了一首詩,「風蕭蕭兮易水寒,……」下半句趕緊被我捂住。

三個月後的今天,我和阿九輾轉紅眼航班二十四個小時,也登上這片土地,背包裡面全部都是,抗生素。我們此時不在邁阿密度假的主要原因是我的報社給了我的一張豐厚的支票,讓我從情感類記者轉型為戰地記者,雖然我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們辯論我從來沒有寫過情感類文章。次要原因是因為二十四小時前我和阿九接到了威廉斷斷續續的電話,告訴我們他病了,需要抗生素不然可能無法用他明年的bonus請我們吃米其林。而我還在思考那張支票的時候,阿九已經衝動的說出「別怕我們給你送葯」這種話,讓我懷疑了一分鐘她是不是懷了威廉的孩子。下一分鐘我意識到,威廉不喜歡大胸。

下了飛機以後,我和阿九坐上了我報社安排的車前往威廉他們組織的「臨時辦公室」。這個聽起來還是很普通的行程在A國顯得獨特而刺激,所謂的「車」其實是一輛裝了發動機的拉板車,三個輪子,露天通風,可能在昨天剛剛運過煤,我和阿九蜷腿坐在後面。三個月後這個A國的主要城市已經稍微恢復了秩序,至少我們能夠自由的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而威廉他們的「臨時辦公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個簡易的帳篷,我和阿九在露天敞篷車上顛簸了兩小時以後,看到的便是一群人撕扯著電話線熱火朝天的罵著「去他媽的」的場景,讓我和阿九覺得他們分分鐘就能拿出一張小板凳來擼串。當我們看到威廉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打扮的像高中少女們暗戀的隔壁學長般清純的,從人群中走出來,出現在我們的面前,阿九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氣,上去就給了他一拳。

「老娘冒死來給你送葯你還人模狗樣的能活蹦亂跳,啊!」

威廉露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說:「其實生病的不是我,如果是我, 我也不會讓你們跑這樣一趟……」 我和阿九看到病床上的姑娘立春的時候,同時給了他一個「回去了再揍你」的眼神。

立春是某公益組織創始人,致力於幫助戰爭孤兒的心理建設和教育幫助,那家公益組織非常出名我們都有所耳聞,於是紛紛拜倒在她的高尚情操之下覺得自己這趟不虧。

在喂立春吃過葯之後威廉給我們解釋了一下,這裡本來是立春她們組織戰爭時候創立的孤兒避難所,因為是國際非政府組織A國軍隊也不敢進入,同時也收留了很多戰爭難民。現在新政府正在組建當中,慢慢的有其他組織願意介入,他們正在幫助妥善安排難民和孤兒的去處,比如幫助他們尋找親人或者是領養家庭。聽的阿九熱淚盈眶,「你們做的事情好有意義,我好想辭職了也加入你們……」 我趕緊捂住她的嘴問,「你還記得我們的房貸嗎?」 阿九趕緊住嘴,在一旁擦眼淚。

近處是為了煮中飯架起的大鍋,煙霧瀰漫,遠處是無人收拾的曾經的戰場,雜草叢生。身臨其境我和阿九才明白,真實的戰爭帶來的災難比我們想像中的遠震撼百倍。

威廉看了看沉睡中的立春道,「我真的覺得這三個月,是我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三個月。」 我和阿九對視了一眼竟不知道他指的是工作還是妹子,還是二者皆有。大概是威廉換妹子太過頻繁,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過疑似真愛的痕迹了。然而無論是哪種我們恐怕都能理解,因為如果我們也是男子在這種情況下,聽聞看見立春所做的一切,也要化崇拜欽佩為傾慕之情了。

剩下來的幾日我忙著在首都各種跑採訪,並且蹲在整個城市唯一收的到信號的地方斷斷續續的往報社傳稿子。並且掌握了獨自駕駛敞篷車技能,把車開的風生水起一次性能載仨人。而阿九每日用她那蹩腳的英法日德語幫助「辦公室」裡面日漸增多的國際志願者們互相之間進行溝通,順便幫助忙得不見人影的威廉照顧立春妹子。

白日忙得不可開交腦子都無法思考,晚上我倆坐在後頭的小樹林裡面乘涼,遠處是帳篷和微弱的燈光,抬頭是滿天的繁星,周圍有螢火蟲飛舞。除了溫度實在是有點高以外,一切都好。阿九穿了件黑色背心坐在我身邊,與我感嘆,「唉,要不是我有房貸,我也不願意回去了。你說這樣的日子內心多麼飽滿充實。」 每一條所救的性命都有姓名,每一個幫助過的孤兒都會哭著說感謝。我沒法否認她的觀點,在這種情境下所做的一切倒不是來自於自豪感,而是一種責任和使命感,想要幫助更多的人,想要做更好的事情。

然而我伸手啪一下打掉她臉上的蚊子,耐心的和她說,「你這樣累死累活真不如自己賺一百萬捐五十萬來的效果好,你現在只是吃了三天半生不熟的速食麵,讓你吃一周你就能哭著回去。」 阿九正準備開口,我把掌心的蚊子拿出來給她看,「當然了,如果你是為了自己內心所謂的滿足的話,我贊同你。」 她閉了嘴,乖巧的抬頭繼續看星星。

我們都明白這裡對我們而言是一處烏托邦,逃脫工作上的壓力,暫時忘記經濟上的負擔,尋找一下人生的價值,也許完成一下心中英雄的美夢,順便感悟一下以前吃的每一頓夜宵都是幸福的。我們人未到中年,卻有幸擺脫中年危機和虛無主義的困擾實在是一件幸事。我後悔打擊阿九打擊的太早。

報社留給我的經費沒有那麼多,而阿九的假期也沒有那麼長。在立春妹子身體無礙重新投入工作以後,我和阿九就和眾人揮手告別。我和她也默契的沒有問威廉準備什麼時候回去,畢竟這邊的一切都在慢慢走上正軌,關於A國消息的報道逐漸被主流媒體刊登,物資捐款人力正大量的向A國湧來,威廉這個時候功成身退回去接受幾個報道採訪,再順理成章接手C所公益組織部門主管才是最好的選擇。然而他只是在機場和我們揮手告別。阿九感嘆,「我覺得我們要沒有米其林了,不過我並不傷心。」

A國的機場恢復了秩序,我和阿九再也不用在空中體驗過山車快感,回去的路上一切順利,連飛機餐都比來時的好吃。我和阿九同時帶回來的是一份孤兒的名單,準備跟著我的後續報道一同幫助這些孤兒尋找合適的收養家庭。同時威廉也聯繫了一部分法律公益組織幫助難民們申請政治避難身份。

躺在我們的陽台上,阿九與我說,「真的像大夢一場,如果不是我晒黑了的話。」 說完她臉上的面膜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她的胸上,我順手摸了摸,吃了一周速食麵還手感沒變,我甚是滿意。我們倆紛紛捐了自己的獎金到立春的組織里,正如我與阿九說的,我倆沒有身體力行的勇氣,跑一趟A國大概是我們能做出來的最衝動勇敢的事情了。所以還是捐錢實際。

如果說這個故事有什麼完美的結局的話,大概會是幾年後我們聽說威廉和立春結婚的消息。他們的組織已經發展的更好更壯大,而國際上也漸漸的少了戰亂,於是他們也逐漸關注各國的男女平權問題。然而世事並沒有這麼完美,真實的結局是最後威廉還是回到了所謂的「正軌」上面,升職加薪請我們吃米其林,不加班的時候開著跑車帶妹子去海邊兜風。我們也漸漸沒有再聽說立春的消息。直到幾年後我作為財經版主編審閱一個新上市交易的採訪稿,在投行部的團隊名字裡面看到了立春的妹子。

戰亂還在繼續,而好在來來去去總有人還在堅持。

*這篇文章裡面內容都是編的,人物除了我和阿九和她的胸以外也基本上都是編的或者強行美化過了,都是為了情節需要。

**前幾日看了尾魚的《四月間事》,除了兒女情長之外還有很多值得深思的東西。我還在思考如果三月份還沒有找到工作,我是不是也可以跑一趟非洲。我的生死之交以「你得去了還回得來」拒絕了我一起去的提議,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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