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媽媽談話錄（二）

我一抬頭就滿額頭皺紋。

我媽說：「連你都一臉褶子了，不得不驚嘆時光飛逝。」

十七.

我媽有兩大特長，一是磨刀，二是挑瓜。

她自詡：「我是挑瓜專家，磨刀專家。磨刀霍霍向西瓜。」

十八.

床上，清晨，將起未起時。我思考了一會人生，然後對著天花板打了兩個噴嚏。

我媽一骨碌坐起來，說：「天啊，甘霖降。」

十九.

我媽一早就把我叫起來幫她幹活。我埋頭打字，她在門口監工，端著個小茶杯，幸災樂禍地稱為我她的長工。

這都不算什麼，她還編了個順口溜，一邊喝茶一邊說：「長工長，扁擔短，扁擔沒有長工長，長工沒有扁擔短。」

二十.

我翻到媽媽年輕時和她友人的一張照片，誇那阿姨長得年輕，一邊又不想冷落了我媽，就頗有心機地也想誇誇她。

剛一開口：「媽媽看起來就像是我的...」

我其實想說「像我的大姐」。

我媽眉毛一挑，接話：「就像你的姑奶奶，是不是？」

二十一.

我媽說她不愛打電話，緊張。我注意力渙散，隨口應道，「是啊，不喜歡，就跟不喜歡打孩子一樣不喜歡打電話。」

我媽說，話可不能這麼說，打電話不如打孩子有趣。俗話說，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二十二.

我媽剛銼完腳，很得意，腳丫子沖我伸過來。

我看了看，說，好像還是挺糙的。

她大怒，回道：「可不是嘛，那是只腳，不是個嘴唇。」

二十三.

我媽是個很容易快樂的人。

我們倆開在北京東三環的大路上，竟然罕見地沒堵車。我媽一高興，就開始撫摸我的大腿。

我問她，媽媽，您為啥摸我腿啊？

我媽說，因為時速三十五啊。要是等會堵起來，低於二十五，我就開始掐你。

二十四.

我爸年輕時是單眼皮，稍微上了點年紀，竟然變成雙眼皮了。我媽嘲諷他:「那不是雙眼皮，那是上眼瞼下垂，像沒拉緊的長筒絲襪一樣。」

二十五.

這條的語境忘了。大概是我跟我媽出遊到荒山野嶺，她說她餓得肚子疼。

我大大方方地說，來，吃我的手吧。

二十六.

我在車裡放了個屁。我媽立刻打開四面窗子，霾風衝進來。

我對我媽說，「您這是以毒攻毒啊。」

我媽回答：「不。成分不一樣。我對霧霾不過敏，但我對二氧化硫過敏。」

二十七.

媽媽賴在沙發上不肯出門，我動員她，給她唱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民！把我們的血肉...」

我媽幽幽地接話：「做成餃子餡。」

二十八.

我媽心情好的時候叫我軟吻鱷，心情不好時叫我狼且白眼。

某日，我把手伸過去，我媽親了一口。我問她：「你是我的騎士嗎？對我行吻手禮？」

我媽漫不經心地說，「你可以在手背上抹點狗屎。」

她很罕見地把自己繞進去了。

二十九.

假期邋遢，懶得打理儀容。有天要出門，我趴在我媽腿上，讓她彎下腰來鑒別一下我是否需要洗頭。

她質問我：「你抱著我的大腿，壓著我的膝蓋，讓我下腰。哦，如果你媽的臉能貼住膝蓋的話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三十.

我媽單名一個「寧」字。有人叫她小名寧寧。

有天我心血來潮，在她背後叫了一聲寧寧。

我媽一回頭，看著我：「猴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