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史：最重要的十五年

自商而後，西周、東周、春秋直到戰國，特別是戰國，中國的實用印章其實一直處在發生期，我們在前面的文章里說，到戰國，中國的實用印章基本定型，主要是指在那個時候，印章的官私印分明以及廣泛使用，所謂的定型是大家各自定各自的型。

但很快，這種情況就改觀了，在經歷了漫長的戰國階段之後，於紛亂的印章體系混戰中終於有一支紀律嚴明的正規軍殺了出來，即：秦印。

戰國時期，各國有各國的印章制度，大家互不從屬，因此印章形制豐富多彩。而印章的發展，是跟著國家的發展緊密相關的，秦國在戰國的亂局中，是悄無聲息地強大了起來的。

（戰國形勢圖）

秦國發展起來是有原因的：一是因為地理位置的優勢，大家在中原逐廘的時候，秦國在地理位置上獨處關外，似乎這個地方農業也不發達，中原的各國認為油水不大，還要勞師遠征，秦國於是跟大家都互不侵犯，自己發展自己的，最少受戰亂之苦，國力漸漸強盛；二是因為改革，秦國出了一個名人叫商鞅，這位大神是歷史有名的大改革家，雖然最後他個人的結局比較悲慘（死了之後還要車裂示眾），但他「廢井田、開阡陌，實行郡縣制，獎勵耕織和戰鬥，實行連坐之法」的變法卻使秦國人民最終獲得國富民強的實惠，並在秦國人民的思想深處深深打上了講規矩、講法治的思想烙印。

到公元前246年，贏政繼位，他用15年時間發展國力，又用10年時間韓、趙、魏、楚、燕、齊依次滅掉六國，終於在公元前221年，統一全國，他自稱始皇帝，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制的封建王朝來了。

不過這個王朝非常短命，從秦始皇稱帝到秦亡國，只有十五年，但這十五年，於中國篆刻史，意義重大。

一、印章的形式基本確定

在戰國秦時期，秦印基本已大致有了比較規整的樣子，如圖：

在其他國家各種形狀的印章大行其道的時候，秦國首先規矩了起來，這當然跟秦國的文化傳統有關，他們講規矩、講法治的素養深入骨髓（商鞅鬧的，那時候秦國「境內之民，其言談者必軌於法。」），因此千奇百怪的印章形態，在戰國時期的秦國基本沒有，他們太規矩了。

戰國時期各國的印章的形狀見上圖，樣子多吧，跟這個時期的印章形式相比，現在的工藝品形態都不一定比得過。心形的、米老鼠頭狀的、辣椒狀的、菱形的、盾形的……五花八門，但秦國就簡單，要不正方，要不長方，很規矩。

本來形狀上已經很規矩了，到秦始皇這裡就變得更規矩。官印不用說，要不就是正方形的官印，如：

（彭城丞印、蒼梧侯丞、中司馬印）

要不就是半通印，如：

（邦侯、留浦）

再要不就是規正的正圓形或長方形的私印，如圖：

（趙癸印、騷濁、尤衛、楊歍、趙安）

處處透著規矩，處處顯得嚴謹、端正。這種嚴謹端正的形式，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印章的主流形式。秦十五年時間確立了印章形式。

二、印章的文字形態基本確定

秦國立國之初，即開始全面的文化整合，統一文字、統一度量衡、統一車軌、統一貨幣，總之大家都按一個標準來。秦統一後的文字的前身是戰國時秦地區的文字，代表是《石鼓文》：

（《石鼓文》）

簡化規整後的秦統一文字是小篆，更簡潔美觀，如《嶧山碑》：

（《嶧山碑》）

這是典型的小篆，這種文字後來在秦入印章時略有變化，即秦的「摹印篆」，字形區別並不大，就算後來的漢印里的繆篆，字形上的區別也並不大。

（漢印里的繆篆）

明清文人篆刻所採用的文字體系，也是從小篆生髮開來的各種變體，要不就是基於漢印的繆篆，要不就是基於《說文解字》的小篆，總之，大家對篆書的認同，像商量好的一樣，都是從秦小篆為出發點的。

也即，印章的入印文字形態，至今為止，仍是以秦代十五年間確立的小篆為基本形態的。

三、印章制度的確立

秦國立國之後，由於採用郡縣制，各地官吏任命的最權威憑證就是印章（那時候沒有好的通訊設備，印章就是憑證，你來上任，哦，先讓我看看你的官印！），因此，秦政府對官印製度進行了嚴格的規定。

印章的材料規定了：以前大家都用玉，以後除了皇帝，別人就不要亂用了。大家可以用用黃金、銅啊什麼的；

印章的紐制規定了：什麼紐什麼人用，用錯了紐是違法的，甚至要殺頭，老百姓再也不能想用什麼紐就用什麼紐了。

印章的內容也規定了：天子的印可以稱璽，其他人吧，叫印叫章都行，再稱璽也違法，簡直是要造反。比如秦朝曾有六印「天子之璽、天子信璽、天子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皇帝行璽」，這都是皇帝專用的，「璽」字從此有了特別的意義。

（皇帝信璽封泥）

印章的尺寸也規定了：秦代的官印大小尺寸都在2.3厘米見方，半通印大致是2.4厘米X1.2厘米，基本是一般四字官印的一半。

印章的格式規定了：一般的四字官印有田字格，一個字佔一格；半通印有日字格，兩個字一個字一格。

……印章的方方面面都規定好了。

這種印章制度的規矩雖然到了漢朝進行了更嚴格的規定，多大的官做多大的印，用何種材料，用什麼紐制，用什麼文字等都一一進行了嚴格規定。但漢朝的那些制度，根源是秦印，就是秦印以方形為主的印面形式及其尺寸等基本特徵，秦印的這些特徵，也對後世的印章制度產生了深遠影響。

秦代這十五年，中國的印章一下子成熟了，完備了。同時，這也是對文化摧殘最厲害的十五年，文化在這十五年里喪失個性的同時，中國的印章形式卻漸漸固定了下來，並日益走向鼎盛，這是中國實用印章史上最重要的十五年，這十五年里，中國的實用印章史進行了第一次大轉折：確立形態的大轉折。

（【布丁說篆刻】之7，部分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