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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陪父母旅行,是什麼時候了?

約稿。

2015年夏天,若的父母——我該稱岳父岳母了,岳父退了休——到法國來。走了一條,可以稱之為「梵高+塞尚+《基督山伯爵》」路線。

在巴黎玩了兩天,然後南下亞威農,看了亞威農戲劇節。

路過了加爾橋——這橋在五歐元紙幣上有。《基督山伯爵》小說里,卡德魯斯就在這裡開了酒店。

去了阿爾勒,看了梵高的向日葵田。

去了埃克斯,看了塞尚當年畫山的地方。

去了聖十字湖,看了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

去了馬賽老港,遠遠看見了當年囚禁基督山的伊夫堡,以及地中海。

去了戛納與尼斯——在我看來,戛納海邊,就像一條有海岸風景的上海淮海路;尼斯更動人一些。

去了巴塞羅那與格拉納達——在我,這算是故地重遊。更多是帶著長輩們,溜達一圈。

在加爾橋,我吃了馬賽魚湯——橄欖油炒洋蔥、西紅柿、大蒜、茴香等各類菜,可以自己加切絲乳酪或麵包蘸魚湯吃,吃法彷彿魚肉泡饃。

在普羅旺斯,我們吃夠了大蒜——將大蒜搗碎,與橄欖油拌上,是任何普羅旺斯菜的基本調味風格。蛋黃醬里加橄欖油大蒜,與義大利乾酪絲一配,往魚湯里倒,就是著名的馬賽魚湯。一鍋貽貝,用大蒜燜煮出來,就是普羅旺斯風味;如果你用奶油和白酒,大家只會扮個鬼臉,「諾曼底人才這麼吃」。烤得的麵包要蘸蒜蓉蛋黃醬,吃鵝螺時店主如果體貼,會端上蒜泥,以及,「專門配合蒜味喝的白葡萄酒」。聽起來很怪異,但尼斯海邊,確實是這麼吃的。

南法對於蒜的熱愛,勝於一切,理由也簡單:對年輕的鼻子和腸胃而言,哪樣更動人呢?是美味的蒜油蛋黃醬,還是一塊鮮血淋漓的牛肉?得了吧,如果不調味,牛肉哪有蒜好吃?

馬賽舊港海邊,經常見老大爺叫一鍋蒜蓉貽貝,一瓶酒,自斟自飲自己掰貽貝,默默吃完後走人的,嫻熟無比。馬賽廚子說起尼斯廚子,搖頭:「他們用太多洋蔥了!」果然在尼斯,牡蠣的紅醋里是泡洋蔥的不提,連招牌的貽貝做法,都多半是洋蔥炒過配酒來燉。妙在無論是洋蔥燉還是蒜蓉橄欖油,燉過貽貝後的鍋底都留有鮮汁,用麵包一蘸,好吃得讓人吸溜一聲。最愛喝這汁的,會舉起燉貽貝的罐子,咕嘟嘟給自己來兩口——簡直就像魯提轄給自己灌酒。

夏季陽光,自有其色彩與味道。在聖十字湖,陽光清冽溫柔,不疾不徐的灑落,摻有海鳥拍翅膀的陰影,布滿了葡萄酒與烤魚的味道。尼斯的海角陽光,濃烈醇甜,簡直有點發酵過度,裡頭摻雜著海魚在釣竿上翻動的聲音,以及海風遠遠推雲而來的腥味兒。巴塞羅那的陽光濃得可以托在掌心,葉影如剪刀,把陽光剪成一塊又一塊。其中有花香,有百香果味道,觸一觸,像熱帶水果般的刺肌膚。格拉納達的陽光里攙著沙礫,有河水的幽藍之色,以及肉桂香味。

人在這種清冽溫柔的、濃烈醇甜的、透明的、花香四溢的、酒與沙礫並存的陽光里,真的可以平和下來。看見那種光線,就會聯想起夏天海水的粼粼波光、啤酒杯中閃爍的光芒、海邊沙子里孩子們遺落的玻璃掛墜。

當然,還有其他的。

在巴黎,我岳母看中了條披肩;瞥一眼價目表,又凝望了披肩半天,咬了咬牙,決絕地一擺頭:「走吧!」繞過半條街,岳父問:「要不然,買了?」岳母搖頭;若這時出了個主意:「要不然,到埃克斯啊、馬賽啊,找找有沒有這款,比較一下價格。如果那裡便宜呢,那裡買;巴黎便宜呢,反正要回巴黎的,巴黎買。」岳母立時笑逐顏開,彷彿二八佳人剛得了中學男生送的禮物似的。結果也真像孩子似的:到埃克斯,我們晃蕩著看米拉波大道,指點風景,岳母心不在焉地「嗯嗯是好看」,手握Visa卡,躍躍欲試:

「我們好不好去看那條披肩啦?」

在尼斯,岳父在一家海邊生鮮店,看見牡蠣與貽貝的價格,怔住了;朝那短短的菜單,一揮手,「這個菜單上的每個都要!」又要了盧瓦河白葡萄酒,邊吃邊嘖嘖:「你曉得在重慶,吃這麼一頓得多貴啊?這裡真是,便宜又好吃……這個地中海牡蠣比大西洋的多點杏仁味……這個酒也好……」吃了一遍,一揮手,「再全體來一份!」岳母就止住他了:「你的身體!」

岳父聽了,悻悻地擺擺頭,「那就,鵝螺和地中海牡蠣來一份,別的先不要了……」

岳母回頭跟我們搖頭:「這個人的尿酸啊,超標了,還要逞強,痛起來就自己曉得……」

岳父以前是極好的身手。開車上高原,奔西北,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在普羅旺斯期間,多少有些下來了:我岳母開車,開一會兒,「換,換!」換過來,車沒開一會兒,岳父頭一低一低地,開始犯困了。到地方了,岳父還一本正經:「這山路太繞了!暈!」

一個月後,我和我父親去重慶,雙方家長見面,算是正式提親。我父親和我岳父算酒逢知己,喝了點兒後,岳父興緻高昂,拉我父親去重慶南山看風景,兩位長輩走起來,都有些晃蕩。

回程時,我和若討論過這一點。

「你爸爸酒量,是不是稍微下來點了?」

「你這麼覺得?」

「當年他和賀伯伯,可是談笑之間就把我個大小夥子灌倒了,他自己面不改色啊。」

「有年紀了嘛。也不敢讓他多喝了。他當年最能喝的時候,哎喲不得了!」

「我爸爸當年也挺能喝的……現在,容易上臉了。」

我爸曾經,也是真能喝酒。我剛上大學時,和我爸出門玩過一次長途旅遊。青島、蓬萊、威海、大連。為了讓我有航海體驗,我爸特意找了海輪去的。那時節,我爸被青島的朋友開車拉到啤酒宮,咣咣地喝了八紮生啤,面不改色,洗手間都沒去。

但自那之後,機會少了:我媽不太喜歡他飲酒,他自己也深自收斂。

我媽以前,也愛動。但2013年動過手術後,也懶怠動,每天在家裡抱狗而已。每次我說:

「我給你們買機票訂酒店,想去哪裡去哪裡。」

我媽便回:

「哎喲老麻煩的,我還要照顧狗狗,小區里還有那麼多孩子要我輔導功課,出去旅行又累……」

2015年8月,我去杭州、蘇州、上海做簽售,本來想拉我媽同去——我做完簽售,便好拉我媽到處玩兒。但我媽到火車站,變卦了。「哎呀想起來還是累的,我還是回去哉!」

我父母年少時,都是精力充沛,五湖四海的晃蕩。但年紀長了,多少懶怠起來。老人家不肯出去玩,是一種綜合心理:怕花錢,怕麻煩,怕累。千哄萬哄,總是覺得「哎呀等都安排停當了去嘛!」

殊不知旅行這種事,本來就是心血來潮去最好。安排得越周密越瑣碎,越不像是出去玩兒。而我岳父則是一個典型例子:出去玩,要玩得盡興,是有時限的。

每個人或多或少,曾經抱著這麼個心思:「我有個夢,才不會忘呢,只是,我要,努力到多少歲(給自己定一個期限),然後就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存著這麼個虛無縹緲,只有自己珍之藏之的夢想。大多數夢想,並非破滅,而是被推遲,被當作冰箱里的隔夜咖喱,酒櫃里的慶祝香檳,「非得到那一天才能享用……我們得等到那天」。

類似的:年少時,好些朋友,把「帶爸媽去旅行」當成個奮鬥目標。想著等工作掙錢以後,就帶著他們去看更大的世界。但生活總是充滿變數,不是有時間的時候沒有錢,就是有錢的時候沒時間……這場理想中的遠行,遲遲沒有成行。與這個夢想並存的,是這個念想:「有一天,一切都會好的,然後我們就能……」在未來的某天,陽光燦爛,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可以隨心所欲。

許多父母,尤其這麼想:「哎呀還有這樣那樣的事沒完!要孩子上學才安心啊!要孩子找到工作才安心啊!要孩子結婚生孩子才安心啊!」

但類似的念想,很容易導致一拖再拖。辛棄疾有句話,是這樣的:

「莫避春陰上馬遲,春來未有不陰時。」

對父母們而言,就是:「……哎呀孩子又生了孫子了,又有孫子要照管啦!我還是不要出門的好,等我孫子長大了我才好安心出去玩……」

但那時是不是玩得動呢?許多老人家未必考慮得到這一點。他們總覺得,有點力氣能動彈,就要做事兒;沒力氣了,事情都定了,才肯出去玩——殊不知,玩也要有力氣的。

該對父母說的話,該讓父母做的事,一拖,很容易就拖過去了。

上一次陪父母旅行,是什麼時候了?

下一次呢?

人世間並沒有「這以後就沒事,可以放心出去玩了」的時光。生活總在繼續的。然而父母們身體好,還能吃能喝,經得起折騰的時光,卻是在慢慢減少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同理,父母有遠遊之興時,時光不待了。

不是說萬事都得趁新鮮吃以便延年益壽,只是趁你和父母們,都還吃得下一切的時候,把能吃的、能做的、能讀的、能聽的、能愛的,都過一遍。

為什麼不是這個將來的春節假期呢?

人生的確長得很,但我們和父母,什麼都吃得下還願意吃的好胃口時光,卻短暫得多。

或許,只需要在兜里揣上一張Visa卡,牽著父母的手,輕裝上路就好。

2017年的第一場旅行,Everywhere you want to be,Visa helps you get 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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