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舊文——凜冬將至？太快到來的末日

差不多一年前，谷歌爆出挑戰小李新聞時寫的。現在重看不禁陶醉在「我為什麼如此高瞻遠矚」的情緒中，是故發出來炫耀一番，一字未改。

過往三十年來，「圍棋」這片村莊里的人們，將現代社會的便利與青山綠水的閑適二者兼得，生活安逸無比。雖說那極西之地，常有擅使奇技淫巧之蠻夷的傳說，大略廿年以前，也曾聽聞有操蛇蠱蟲者，挑了名喚「國際象棋」的鄰村，逼得「日本將棋」閉門謝客，還順手把「中國象棋」攪得日子快要過不下去。可「圍棋」人自恃手中矛尖盾厚，非尋常棋類可比，料想西方蠻夷真要殺到賬前也需時日。奈何幸福總在不知不覺間戛然而止，新年前夕的某夜，村口站崗放哨的守衛帶著一臉淤青跑來示警，打碎了承平許久的安寧：

不好啦！那幫蠻夷不知用了什麼妖法，把手中的蟲蛇馴養進化，騎著10米高的霸王龍過來啦！如今正在村口叫陣，撒下無數金銀，點名要會一會團練教頭小李飛刀呢！

2016年1月27日這一夜，註定載入史冊，無論是圍棋的，還是全人類的。席捲全國的寒潮剛剛散去，足以顛覆人生觀的凜冬驟然降臨。這一夜不喜熬夜的圍棋人們還在酣睡，等待著他們的將是醒來後被鋪天蓋地的大新聞砸懵，而沒來及睡下的圍棋人徹夜難眠，在無數驚詫、質疑、求證、議論紛紛中迎來黎明、谷歌，《Nature》這些招牌太過駭人，足以將你本打算脫口而出的那句「不信」咽回腹中，隨後的相關報道、《Nature》雜誌全文，谷歌怒砸100萬美金會戰小李，「谷李五番棋」開戰等等紛至沓來，證實一切絕非虛言。無論有多突然，多怪奇，多麼超出常理，現實就是現實，由不得你不接受。我們習慣已久的，緩慢前進的人工智慧圍棋已是前塵往事，命運的齒輪急速飛轉，不管你有多不情願，圍棋已經被強行推向新時代的岔路口。

行文至此，想必您大概已看明白，本文作者對於即將在3月份代表圍棋、代表職業棋手，代表人類最後智力驕傲出戰的李世石的勝算，是相當的不看好。那麼您一定會掏出已經被公之於眾的那五張棋譜摔我臉上，提醒我僅以棋譜而論這個水平去跟小李下與送錢無異。誠然，遇到些風吹草動便將固有認知棄如敝履，難免會顯得太沒節操。可這個世界既然走得這麼快，我們接受新生事物的速度總得跟上別人更新的速度。1月27日深夜以前，除了樊麾二段和默默鑽研黑科技的谷歌小夥伴們，有誰敢信AI圍棋已然邁進職業門檻呢？那時候若有人告訴你兩年內電腦超越當世最強不在話下，想必你要麼大笑三聲提醒他現在距離愚人節還早，要麼把頭搖成撥浪鼓表示我書讀得少你可別忽悠我，就像你現在打死也不相信3月份的小李會輸一樣，曾經的你打死也不相信電腦會在2015年10月就搞定一個投身普及多年的職業二段。

但是既有的認知，評判體系已經崩潰了一角，誰又能保證殘餘的部分可以繼續運行呢。人類的圍棋水平從入門到18K要不了多久，從18K到3D，每個天資聰穎的職業棋手都能秀一把兒時的速成佳話。木谷實教育弟子的那句「愈極而愈遠」告訴我們圍棋的難點在後面，成為職業棋手後想在棋上進步個半目都要費盡心血。正是這一認知，讓曾經的我們，可以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看著電腦在K級的水平線上艱難地邁著龜步，偶爾聽說日本人研發出了Zen可以被職業讓四子，依然抱著輕鬆地心情點評賞析兩句，渾然不覺大限將至。

可現在我們突然發現，AI圍棋，居然和人類文明一樣，是以加速度展開進步的！那麼即將在16年3月份挑戰小李的AlphaGo，比起15年10月份完勝樊麾的那一個，究竟還能進步多少，熱愛圍棋的諸位，誰能給個結論呢？

夢百合決賽結束後，韓國方面爆出李世石的訪談，認為柯潔雖然三冠在手，棋上的「深度」還嫌不夠。如你所知，這番言論一經刊載，便遭到包括柯潔本人在內的諸多中國棋迷的嘲弄反駁。那時候大概很多人沒來及回憶起，許多年以前，當實戰的「韓國流」漸漸在競技層面上壓倒本格的「日本流」的時候，日本圍棋的擁躉們，同樣在拿諸如「境界」、「求道」這些字眼回應著韓國人的張狂。

幸好大伙兒沒想起來這茬，幸好我們沒拿當初日本圍棋的困窘之態去嘲弄如今的李世石與韓國圍棋，因為僅僅十餘天后，圍棋界的所有人，就要在最冰冷、最無情的對手面前，拾起「藝術」、「文化」的武器為自己另尋生路了。對於「競技圍棋」來說，這是一場太快到來的末日，可縱觀圍棋這些年在中日韓三國的發展，圍棋的競技之路本就沖著死胡同而去，越走越是泥濘，這時候龐然大物的谷歌帶著他們的AlphaGo送來死刑判決書，直截了當的告訴我們「別想著怎麼開路了，換個活法，轉型吧」，未嘗不是好一件事。

12年前，韓國圍棋最是縱橫無敵的時候，中國記者詢問曹薰鉉「您對當今棋壇韓一中二日本居末的狀態是否認同」時，得到了曹薰鉉斬釘截鐵的回答「還是日本最強」，被這個回復震驚得開始懷疑人生的記者趕忙讓翻譯再問一次，得到的答案依然是「還是日本最強」。曹薰鉉究竟是出於對授業之國的感恩，還是冥冥之中早已洞穿未來的預見，如今已不得而知。那等級森嚴，制度僵化，舉手投足飽含儀式感與高逼格的日本圍棋，莫非真的又要再次輪迴到時代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