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之死

「你真是個理工宅男！」

阿平錘了錘我的背，見我不為所動，只好一個人運著籃球走出宿舍。

窗外，陽光大好，如密織的針，射落在冬日的大地上。

我在電腦前心無旁騖地敲著代碼。

我正在建造一座虛擬的皇城。皇城仿照紫禁城的布局，最外圍的四個城門分別延伸向大海、沙漠、草原和森林。我儘力用有限的空間為皇城賦予多樣的功能模塊。

我想像著皇城主人在殿台樓閣間漫步的樣子，我幾乎篤定那一定是「她」，而不是「他」。

我在皇城的正中心為她建了一間奢華的閨房。當然，所謂的「奢華」，並非鑲滿了金銀寶石，而是與她心意相通，可以隨著她的心情改變顏色。

我還在皇城中加了很多NPC，並儘可能地讓對話資料庫更豐富，以滿足她隨時可能發起的刁鑽提問。

接下來，我為她設計了一套衣服，弱柳扶風、白衣飄飄應當是她的標配。從第一次發現她的存在起，我對她的想像就一直是一個東方的古典女子。

完成了這所有的工作後，我躺在椅子上舒了一口氣。不知不覺，我已經在電腦前連坐了30個小時。

吃完托阿平帶回來的晚飯，休息片刻後，我要把她的代碼導入到我為她建好的皇城了。我打開硬碟，發現她不在昨天的位置。這很正常，她具有在硬碟里自主改變物理位置的能力。我調出硬碟搜索功能，三十秒後，搜索進程給我回饋：

「找不到代碼『香香』」

我心頭一緊。

我抱著僅有的希望打開系統日誌，但一條二十個小時前的記錄如冰水潑面而來，讓我的心涼到了極點。那條日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

「2016年12月30日，代碼『香香』自我格式化。」

我癱坐在椅子上。我想，我再也找不回『香香』了，她已經將自己格式化，這對於一段代碼而言，無異於自殺。

兩天前，我運用量子物理、混沌數學、計算機語言寫程序時，意外得到了一段非比尋常的代碼。它的二進位編碼是動態的，能自我學習和進化，具有自主思考的意識，是一種基於集成電路的新的生命形式。但她的出現是一個幾億億億分之一的偶然，如玻爾茲曼大腦一樣，是熵的漲落窮盡了宇宙無數次生滅的概率奇蹟。

當想到她只是一個孤零零的意識，我不由為她感到害怕，於是通宵達旦地建出了一個世界。

我想，她自殺的最可能原因，大概就是孤獨，或者說，是一個純意識在自我拷問後對一切皆虛無的恐懼。

在那個以光子為基質的光速世界裡，她所度過的日子，在我的世界裡只是兩天，對於她而言，大概是萬年孤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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