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與七個小矮人

1————序言

最近在知乎上和一個人談起了社會主義，突然想了想我的朋友平日對社會主義發表過一些意見的朋友，於是寫篇文章談談接觸過經濟學的人對這個看法吧

仔細想想，我認識的人里似乎大多數人分類大概都是右翼，左的人真的相對少很多。這裡面4位都是典型的經濟學思維，看待問題著眼點主要還是權衡正面和負面影響，認為私有化雖然犧牲了平等但提高了效率總體來說人們過得更好了，所以在他們眼中其實馬克思主義只是因為效率過低而不贊同而已。

當然其中一位是比較堅定的反對社會主義的，尤其是最近去世的卡斯特羅，他對社會主義國家中的極權主義領導人嗤之以鼻，認為他們是踐踏人的天賦權利的。他覺得如果歷史不是由現在的勝利者書寫，那麼蘇聯領導人的地位不會比納粹好到哪裡去。

這麼說其實也是有道理的，畢竟卡斯特羅雖然是一個偉人，但同時也迫使上百萬古巴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同時蘇聯的極權主義者殺死了數以百萬計的「反對派」。如果說這些少數極權主義者尚且有偉人的名聲，絕大多數的社會主義國家極權主義者則是臭名昭著的（至少90%以上）。

從這種角度來說他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是邏輯自洽的，確實是應該承認的。

而這6位朋友里還是有2個流露出了明顯的對社會主義的正面感情，這裡談論分別叫他們A君和B君吧。

A君本科學的是經濟學，學完了本科就一臉呵呵，於是找了份工作。A君是一個典型的浪漫主義者，非常欣賞唐吉可德式的悲劇英雄，他的政治觀點如果用通俗點說法來說就是高級「毛左」吧。

他發自內心的認為現行的資本主義制度——奧不，現在改名叫「市場機制」了（逃），是有著根本性的運行漏洞，不平等問題是資本主義無法解決的。他覺得現行機制的根本矛盾依舊是：生產力史無前例的擴大而消費能力有限的矛盾。

所以雖然他沒有直說，他對現有社會應該是有點悲觀，他有個對我觸動很大的觀點是美國夢其實根本就沒有過（注1）。他描述其為：60年代美國經濟增長6%，中產階級實際收入可能每年僅僅增長3%，窮人實際收入增長1%。到了現在經濟增長只有2%，中產階級收入增長可能只有0.5%，窮人實際上是萎縮的

他根據這種思想判斷實際上並不存在美國夢，美國夢的實質是當時美國經濟飛速發展，雖然分配極度不公，但是窮人依舊能獲得一定收入增長。隨著經濟增長下滑，分配體系更加惡化（注2），所以底層到中產階級的收入增長都漸漸停滯了，美國的中產階級規模也因此萎縮，美國夢破產。由此他大概也是覺得中國夢其實是騙人的吧

（注1：自從認識他之後，我對美國夢看法和他看法一致）

（注2：美國在經濟高速增長階段後，美國的分配體系愈來愈惡化，越來越向富人傾斜。美國在60-80年代Top0.1%平均稅率為50%，Top1%稅率30-40%，middle20%大概是15%；到了80年代新自由主義革命後，Top0.1%和1%平均稅率都下降到了25%，middle20%依舊是15%

里根執政後的美國分配體系非常利於富人，這也是美國雖然經濟增長很多，但中產階級收入增長緩慢的原因，最後導致了美國中產階級萎縮。而大搞社會主義的「低效」法國反而中產階級非常穩定，最近20年法國中產階級僅僅下滑了1.5%，中產階級比例依舊高達67%）

所以他是支持搞革命的，認為現在的政府已經由革命黨轉化為了執政黨的，認為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漸進式改革本質是改良主義，街頭運動是沒有卵用的，資本家拉一套打一套不知道比你們高到哪裡去了。所以他覺得川普崛起是資本主義無法解決的弊端所導致的必然結果，尤其是金融力量強大的美國——這導致了美國的階級矛盾是發達國家最嚴重的。

另外他覺得工業黨真是一群傻逼，一群人看了一點書就敢出來逼逼；他對所謂的「我兔腹黑」也是一臉呵呵，他覺得如果中國真要當稱王稱霸的超級大國，那麼其他國家給中國扣上中華帝國主義的帽子，揭竿而起也是理所當然。這點是毛澤東當年主張的，他希望中國再強大也不要當蘇聯那種自我追求霸權的道路。

另外一個人是一位在「資本主義最堅固的壁壘」讀經濟學博士的B君，他是我現實生活中見過唯一一個認為公有制有可行性的經濟學學生.....當然按照他的標準的共產主義和馬克思說的共產主義是有不小差距的，他不認為所有經濟都能夠用公有制囊括，也認為應該有私有制經濟，這和馬克思的觀點「共產主義是共產主義高級階段，實施公有制」是有出入的。

而且他也強調激勵的作用，引入外部力量提高公有制效率，這也是當年馬克思考慮很少的。另外他還有一些有趣的觀點，他認為生產資料公有化是合理的，因為現實生活中確實私有化的生產資料導致巨大的不平等，但他承認僅僅公有制只能避免生產資料帶來的不平等，削除剝削，但依舊無法避免社交網路帶來的不平等，不過這依舊遠遠好於資本主義，平等程度更高。

他理想國家接近於北歐國家的民主社會主義（如果公有化程度更高點，那麼就更接近了，笑），認為這種保持經濟活力並且保證平等的制度是現階段最理想的制度。他對美國的制度有非常負面的態度，認為它的制度是最不值得中國學習的。

他的理由很簡單，美國雖然是最具有活力的發達國家，但他的經濟增長普惠性實在是太差了——這點我也在知乎專欄《為什麼新一代美國人不再恐懼社會主義》中強調過，美國人雖然生產效率比其他G7國家高了20-60%，但是中低收入階層收入並不比甚至比其他G7國家更低。例如，至少一半的美國人的收入趕不上同等分位數的加拿大人。

所以他從經濟普惠性判斷，歐洲可能是更值得學習的對象，像北歐、德奧荷比盧、加拿大等國家是同時兼顧效率和平等的，日本可能也是一個重要的參考對象，但絕對不是美國。他對現在的中國感到憂心忡忡，他覺得中國對美國的頂禮膜拜會誤入歧途

最後我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觀點，我在知乎專欄《我是一個怎麼樣的右翼》承認我是一個典型的撒切爾主義者、自由保守主義者，經濟領域的觀點和比較著名的自由意志主義者想接近。如果現代人不容易理解撒切爾當年的主張，單看現在的政治家的話，和我思路基本重合的就是法國的總統競選人菲永，可以自行百度他的競選綱領。（有時間會寫下關於他的文章吧，國情不同法國要右翼化，美國應該左翼化）

作為一個右翼強調經濟效率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右翼政策更利於使得經濟增長，這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經濟增長到底有什麼意義，這是不是「唯增長論」？

我一直堅持，經濟增長是為了讓更多人享受更好的生活，因為經濟生產能力越強，理論上個人的收入會更高生活水平會更高。但是最近顯示了一個新的跡象，那就是即使經濟增長，中低收入階層的收入也不會增長，那麼這就意味著經濟增長對他們沒有任何一點意義。這種情況下沒有對於他們來說沒有理由堅持這種制度了，所以也就催生了川普這類人，這種角度來說川普是非常有意義的，可以起到糾正這30年美國運行軌跡的作用，是位於美國偉大變革十字路口的男人。

而經濟增長實際上都是由高收入階層和一部分中產階級獲得，這種情況下絕不應該主張減個人所得稅——個人所得稅減稅可以說是導致現在美國收入分配不均的重要原因，反而應該對高收入階層大大的加稅，復興實質性的累進稅。

社會主義立足於社會最根本的問題——不平等，也是其衰而不亡的根本原因吧，社會主義雖然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失敗了，但是他對解決社會最根本的問題的相應措施依舊是有效的。而現實是，這個世界又有了社會主義發芽的土壤，美國現在的問題只是全球競爭時代所爆發矛盾的衝鋒號，未來可能有越來越多的類似問題出現。畢竟即使是歐洲也僅僅是大大縮小了全球化的負面影響（歐洲的問題基本不是全球化，是歐盟自身的問題），未來也難保其可以逃過一劫，其他的新興國家中國印度尚屬於上升階段，還沒體會這種高處不勝寒的痛苦，但是三四十年後中國也逐漸成為發達國家，大概也就會知道蒼天饒過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