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
畢業的時候,我最後一次見到曹老師,他和我碰杯說了一句話:出了校園,成敗比成績更重要。
我和群光都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因為我們喝完那杯酒就都摔到了桌子底。
在家修整了半個月,我和群光開始找工作,滿世界的投簡歷,第一次面試的時候我和群光都穿的西裝筆挺,誰知道在門口坐了半個小時也沒排到我們,群光抱怨:我操,不就一個三千塊的工作么,至於嗎?
我也覺得不至於,我左手邊是一個染著黃毛的未成年,翹著二郎腿戴著耳機,我偷瞄到他的簡歷上寫著初中畢業,我正對面是一個快要中風的大爺,不停的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大爺旁邊是一個大肚子姑娘,不知道是天生肥胖還是懷了孕。突然間我覺得自己挺可悲的,要和這些人搶飯碗了。
前台小妹喊了我的名字,我把領帶正了正,抬頭走了進去,一個胖子面色冷峻的看著我,我把簡歷遞給他,他拿起來看了幾秒鐘問我:應屆畢業生?
我點點頭,坐在凳子上有點不知所措。
他扶了扶眼鏡問我:你是師範專業,怎麼想著做我們這一行?
我笑笑說:趁年輕,想多嘗試一下。
我還想說下我的情況時他毫無表情的擺擺手,喝了口水說:你先回去吧,後面我們會有同事給你打電話的。
我點點頭走到他面前,把簡歷從他手裡拿了回來,走出了房間,群光問我:怎麼樣?
我叼上煙:一個傻逼。
他撓撓頭:怎麼樣的一個傻逼?
我笑著說:你進去後就知道了。
群光拍拍我的肩膀就進去了,三分鐘後從房間里傳出打鬥聲,我連忙跑了進去,看到那胖子捂著流血的腦袋躺在地上,群光被一群人拉開,群光還在咆哮:你牛逼個屁啊,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下次再碰到老子小心點。
被轟出去後,我們頂著大太陽走了幾百米,我的襯衣被汗濕透了,群光拉拉我說:有錢沒有,渴死老子了。
我說:你他媽的出門不帶錢的?
說完掏口袋,結果出門換衣服太急了,除了一張公交卡我什麼都沒帶,我也和群光面面相覷,然後大笑起來,七月的烈日下,我們顯的很滑稽。
我走到一個小賣部,一個老奶奶在看店,我說:奶奶,我們出門沒帶錢,您能給兩瓶水我們喝么?
老奶奶看了我們一眼,從冰箱里拿出兩瓶礦泉水,溫和的說:喝吧。
我和群光連忙鞠躬道謝,老奶奶坐在凳子上搖著蒲扇問:你們是大學生?
群光咕咚咕咚把一瓶水喝完,嬉皮笑臉的說:我們是小學生。
我給了他腦袋一下,對那老奶奶說:嗯,我們是出來找工作的,出門急忘記帶錢了。
老奶奶皺著眉頭說:現在的工作不好找啊,我孫女都畢業一年了,都沒找到工作。
這句話讓我心裡一緊,就業的艱難連老人都知道了,前幾年在大學的時候,我們卻還幼稚的認為一出社會自己就能出人頭地呢。
老奶奶看出我的憂慮,拍拍我的頭說:沒關係,小夥子,慢慢來。
我沖老奶奶笑笑,起身要走,老奶奶問我:有錢坐車嗎?
我拿出公交卡沖老奶奶笑笑,然後拉上滿頭大汗的群光快步走遠。
找了幾個星期,我們還是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我和群光漸漸失去了鬥志,整天呆在家裡打遊戲。
比較尷尬的是,我們都沒有經濟來源,日子過的無比拮据,中午的時候我們就煮兩碗速食麵,晚上的時候就到處去蹭飯,群光有一個追求者,是一個蛋糕店的小妹,長的胖胖的,我們沒飯吃的時候就會去蛋糕店要小妹施捨我們幾塊蛋糕。
我們蹲在路邊狼吞虎咽的吃著奶油蛋糕,群光被噎住了,使勁錘了胸口幾拳,喘著氣說:為了食物,老子都得出賣美色了。
我說:你就知足吧,你這種貨色換來兩塊蛋糕不錯了。
一輛豪華轎車從我們面前急速駛過,揚了我們一臉灰,群光站起來破口大罵,烈日下群光顯得面目猙獰。
他把沒吃完的蛋糕摔在地上,說:老子去搞錢!
我連忙拉住他:哥們,犯法的事情咱不幹,還沒到那份上。
群光甩開我的手:你放心,哥們也不想在牢房裡撿肥皂,你回去等著吧。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的心裡有點忐忑。
第二天中午,家裡的最後一桶泡麵也吃完了,正餓的頭暈目眩時,群光進來了,揚起手中的一紮人民幣,沖我說:走,咱們吃飯去。
我撲在他腳邊:哥,從今以後你就是我親哥。
他踢了我一腳:你還真他媽有奶就是娘啊。
我們找了個不錯的館子,點了五個菜,全部是大魚大肉,服務員善意的提醒我們:先生,你們兩位估計吃不完這麼多。
群光說:謝謝你妹子,我們剛勞教完出來,一定吃得完。
服務員連忙走了,我注意到她小腿好像在發抖。
吃第一口紅燒肉的時候,我差點哭了出來,原來肉是這麼好吃的,我和群光惡狗搶食般的吃著菜,旁邊的幾桌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們,我越吃越熱,把襯衣扣子解開了兩顆,我的肚子慢慢的隆起,群光也吃的臉色潮紅,汗從鼻子尖不停的往下滴。
一個小女孩從我們面前走過,看到我們的吃相被嚇住了,我扭頭看了她一眼,她居然嚇的哭了起來,估計是害怕我們吃的興起把她也吃了。
出飯店的時候,我和群光幾乎都走不動路了,用手摸著肚子不停的打著嗝。
我問群光:你去哪兒弄的這麼多錢?
群光點燃一根煙:打牌贏的。
我很詫異:打牌能贏這麼多?
群光拍拍我的肩膀:我帶你去見識一下。
那天下午群光帶我去了一個麻將館,麻將館面積不大,裡面烏煙瘴氣,裡面幾個男的打著赤膊叼著煙,還有幾個少婦穿著短裙翹著二郎腿,都在聚精會神的打麻將,麻將館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屋子,裡面聚著一堆人,圍著幾張報紙看個不停,我湊過去注意到,是香港的六合彩馬報。
一個光頭出來笑嘻嘻的拍拍群光肩膀,說:又來了,兄弟?
說完遞給群光一根煙,又遞給我一根:這位兄弟是?
群光接過煙笑著說:我哥們,從小玩到大的,這是馬哥,這裡的老闆。
我接過馬哥的煙,沖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馬哥問群光:今天想玩大的還是小的?
群光吐出一個煙圈說:和昨天一樣唄。
馬哥指著我問:這位兄弟也玩嗎?
我連忙說:我不玩,今天我還有事,我只是來看看,下次有空再來玩。
馬哥點點頭,領著群光去了一個包間,我轉身往外走,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的臉顯得很陰鬱。
那段時間群光天天去打牌,開始的時候總是贏,後來輸一回贏兩回,再後來輸兩回贏一回,又過了幾天,就只輸不贏了。
我已經找到了工作,一個月工資只有三千多塊,一個月只有兩天的假期,沒多少時間和群光見面。
有一天下班的時候群光找到了我,他瘦了很多,氣色看起來有點不好,他問我:你手上有多少錢?
我說:一兩千,怎麼了?
他攤開手:借我應應急。
我把錢包掏出來,把整錢全部給了他,他看到我錢包里只剩下幾個硬幣,又塞了三百塊錢到我錢包,他拍拍我胳膊說:這星期就還你。
晚風吹過,他的頭髮遮住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說:你還是天天打牌嗎?
他說:早就沒打了。
我鬆了一口氣,結果他又說:我現在玩六合彩,中一次可以吃半年。
我一把搶過剛剛借給他的錢,我說:你他媽瘋了?
他愣住了,問我:你怎麼了?
我很想抽他一巴掌,我說:你是傻逼嗎,那種東西你也信?
他說:我上次看到一個人中了十萬,十萬塊錢啊,他媽的上班要上三四年呢,我就想搏一搏。
我瞪著他,氣的說不出話。
群光又攤開手:把錢給我,我發財了雙倍還你。
我說:滾!
他猛地抬起頭,他的表情嚇了我一跳,他咬牙切齒的說:這麼多年的朋友,找你借這麼點錢你都不借?
我把手上的錢都快捏爛了,我一字一句的說:我是為你好。
群光眼睛紅了,他說:我再問最後一遍,借不借?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借。
他用力推了我一下,我後退幾步,他朝我吐了口口水,然後頭也不回的快步走開。
過了幾天我給群光打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我接著打,他的電話關機了,我去他樓下等他,等了兩個小時也沒等到。
生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會錯開我們前行的軌道。
發工資的那天,我還是給群光打了電話,電話都沒接通就被掛了,估計是進了他的黑名單,走出公司的時候,一個姑娘攔住了我。
她哭著對我說:你幫幫群光吧,現在只有你能幫他了。
我的心劇烈跳動:他怎麼了?
胖女孩哭的更厲害了,她說:他欠了錢,被人家帶走了,別人說要砍他的手。
我把那姑娘送了回去,去了那個麻將館,那時候已經快十點了,麻將館裡只有兩桌人在打麻將,馬哥沒能認出我,他笑著說:小兄弟,玩牌還是賭馬?
我說:我來找群光。
馬哥的臉一下子就陰了,他沖我招招手,我跟他走到了後面的屋子,他打開門,我看到群光滿臉是血的躺在地上,群光也看到了我,愣了一會把頭扭了過去,我過去想把群光扶起來,被一個胖子大力推開,胖子沖我嚷嚷:找事嗎?
我問馬哥:他欠了多少錢?
馬哥沉著臉說:不多,就五萬。
群光說:我只借了四萬……
胖子踢了他一腳,罵:操你媽,不要利息啊?
馬哥打打手勢,胖子沒有再打了,我對馬哥說:馬哥,他的錢我來還,你先讓我把他帶回去。
馬哥遞給我一根煙,說:人我不能給你,這小子前幾天就想跑呢,你拿錢來我立馬放人。
我把剛發的工資拍到桌子上,對馬哥說:這點算是伙食費,今天你們帶他吃頓好的,別再打他了。
馬哥拿起錢甩了甩,說:成,看你這麼夠意思的份上,我今天不教訓他。
我走在孤零零的街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我的腦袋暈暈的,五萬塊錢,我到哪裡去搞這麼多錢?預支工資,最多萬把塊,找人借錢,這麼晚了估計都睡了,找父母開口,又實在開不了口。
我一腳踹翻旁邊的垃圾桶,吼了一句:操!
路燈一盞盞熄滅,黑暗如潮水般席捲了我。
我在路邊坐了一夜,還是沒能想出辦法,到了早上七點多,清晨的新鮮空氣也沒能讓我的頭腦清醒點,路邊的店鋪紛紛開門,我走到一家五金店,老闆打了個哈欠問我:買什麼?
我揉著眼睛說:給我一把西瓜刀。
老闆打量了我幾眼,找了一把刀遞給我,我付了錢把刀用報紙卷好,慢慢的走向麻將館。
世界在我的眼中旋轉個不停,那些高樓大廈就像魔方一樣不停的變換著色彩,匆匆而過的行人彷彿都長著一樣的臉,夏天還沒過去,我居然覺得有點寒冷。
一雙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回頭,曹老師嚇了一跳,他問我:你怎麼了?
我咧了咧嘴,沒能說出話。
曹老師把我拉到一個早點鋪,給我倒了一杯茶,問:出什麼事了?
我顫抖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斷斷續續的把事情說了,曹老師沉著臉說:你買的刀呢?
我把刀拿了出來,他把刀奪了過去,扇了我一巴掌罵道:愚蠢!
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心裡卻寧靜了很多。
曹老師對我說:還記不記得畢業時我說了什麼?
我說:我記得,成敗比成績更重要。
曹老師說:你只聽到了一半,我說的是,出校園了,成敗比成績更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生活。
我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眼淚奪眶而出。
我帶曹老師去了麻將館,馬哥笑嘻嘻的問我:錢帶來了嗎,兄弟?
曹老師拿出一張銀行卡,對馬哥說:這裡有四萬塊錢,你把人放了。
馬哥接過銀行卡在手裡轉了轉,說:你是不是記錯了,他欠我的是五萬塊。
群光蹲在地上,看起來也是一夜沒睡的樣子,曹老師過去扶他起來,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把曹老師推開,大聲說:幹嘛呢?
曹老師把眼鏡扶了扶,拿出電話,對馬哥說:我兒子在市刑警隊當隊長,要不要他過來處理下這事?
馬哥把煙頭往地上重重一吐,說:別他媽想唬我,我兒子還是市長呢。
曹老師把電話撥通,說了幾句後遞給馬哥,馬哥接起電話後的三分鐘,事情就解決了,馬哥不停的給曹老師道著歉,把我們恭恭敬敬的送出門,還給了群光五千塊錢,說算是精神損失費。
群光看了曹老師一樣,曹老師說:你拿著吧,這是你應得的。
群光接過錢,馬哥還是在陪著笑臉。
走回大街上,我才覺得很疲倦,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它一覺,群光啞著嗓子對曹老師說:謝謝您,曹老師,錢我會還給您的。
曹老師沖我們笑笑,說:好好做人。
曹老師走後群光滿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但是沒有說話,我們默默的往前走著,陽光打在我們的身上,世界漸漸地恢復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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