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招(二)

01-30

過了大概一個月，師父和小妹都對我放下心來，看到我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放鬆了警惕。

而且我廢盡了武功。

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偷偷離開了，懷裡揣著一本《太阿劍經》，騎著棗紅馬離開了孫家，還遣散了另外的兩匹馬。

這樣師父和妹妹就追不上我了。

我想要做的事情就是重建紅袖招，師父和師妹絕對不會同意的，他們只想過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日子。

也許再過幾年，妹妹長大以後，就會找一個好人家嫁了。

我的身體很虛弱，散盡一身內力之後，我傷到了經脈，走的時候又匆忙，騎在馬上在大漠里賓士了一夜我終於支撐不住，跌下馬匹，倒在了荒漠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睜開了眼睛，我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用手去摸了懷裡的《太阿劍經》，還好，還在，這本劍典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在一輛馬車裡，我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一幕，我從馬上跌落，應該是過路的行旅救了我。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我聽到蹬蹬蹬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馬車的帘子被挑起。

一個嬌美的臉蛋探了進來，梳了一個垂髫髻，穿著一身綠色長裙的少女驚訝的看著我道：「你醒啦?」

我點了點頭，嘗試著動了動身子，卻忍不住咳嗽兩聲，她連忙走進車廂扶住了我，道：「不用動了，雲老說你的內傷很重。」

我放棄了掙扎，這位小姐看上去是個好人，救了我，還沒有動我身上的東西，薄薄的絲娟織成的劍經貼著我的身體，讓我有了幾分安全感。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仇天。」我猶豫了一下道，仇天，仇天，我的身上背負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你的名字好怪啊。」

面前的少女洒然一笑，明艷動人，並未追問我的來歷，我受了重傷倒在大漠里，自然有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小姐，燕子堡到了。」車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應該就是少女口中的雲老吧。

燕子堡，我覺得這個地名很熟悉，我想起來了，這不是漠北邊境的一處有名的城堡嗎。原來我走了一夜，竟然越走越深入大漠了。

我探頭探出車窗，這是一條長長的車隊，蜿蜒如龍，運載著物資和商品，正有序的通過弔橋進入燕子堡。

燕子堡高大雄偉，堅固異常，是漠北有名的城堡。

本來我的想法是直接去中原的，一邊重新練劍，一邊積蓄實力，打造紅袖招的班底，沒想到陰差陽錯來到了邊境。

既來之，則安之吧，遠離了漩渦中心，未必不是好事，在燕子堡內把傷養好，也把劍練好，再離開不遲。

不知不覺，我在燕子堡過了三個月，三個月來，我一直在養傷和練劍，離開師父和妹妹的時候，我還帶了一點錢，這點錢也夠我這段時間開銷的了。

在交談中，我逐漸弄明白了那天救我的穿綠羅裙的少女的身份，燕子堡堡主的女兒，鄭雲袖。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我頗感興趣。

「阿天。」她清爽的聲音從院子外傳來，我打開院子門，就看到了一身勁裝，英姿颯爽的鄭雲袖的身影。

「你的臉色好很多了嘛。」她毫不客氣的進了我的院子，找了一塊地方坐下。

「恩，最近恢復的不錯。」我對她這副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了。

雖說鄭雲袖是燕子堡堡主的女兒，但是卻不是個一般的大家閨秀，反而頗具男兒氣概。

燕子堡位於漠北邊境與戎狄的勢力範圍接壤，戎狄人常常犯邊，養成了漠北人剽悍的性格，就連女子也都有豪爽的氣概。

鄭雲袖身高不低，約莫五尺七寸，只比我略矮半個頭，有一雙修長結實的長腿，還有英氣十足的臉蛋，她在燕子堡中的名聲頗大，十七歲的時候，就以女兒身跟著燕子堡的大軍一起端槍和戎狄人作戰，平時閑暇的時候就負責押送燕子堡與內陸的商隊。

用她的話來說，上次就是在押送商隊的時候，在路上撿到了我。

到了燕子堡之後，我就離開了車隊，自己在堡內租了一間院子，鄭雲袖倒是幫我找了個郎中，開了個調養的方子。

「馬上秋季了，戎狄人一般都會在秋天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沒準就會打過來。」

「到時候，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出征?」

鄭雲袖的雙眼盯著我，我忽然間明白了，她為什麼這麼看重我，應該是看出我手掌上的老繭，知道我是一個弄劍的好手，所以想要招攬我，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已經自廢了武功。

不過，這三個月我參照太阿劍經，調理，練習，倒也恢復了幾分戰力。

受了她的救命之恩，我也不好拒絕，於是我沉吟道：「好吧。」

鄭雲袖大喜離開了，她離開之後，我取出了太阿劍經，這太阿劍經不愧是天下第一劍典，博大精深，憑藉著我修習長青劍法十多年的經驗，至今也不過得了三分精髓，我拔劍出鞘，在院子里揮舞起來。

把劍法練了一遍，我搖搖頭，想要重建紅袖招，這樣的實力是不夠的。

戎狄人果然在秋季扣邊了，我騎著一匹高頭黑馬跟著燕子堡的軍隊一起離開了城堡，準備進擊來犯的戎狄人，此刻我正騎馬在鄭雲袖的旁邊。

鄭雲袖穿一身精心打造的暗紅色盔甲，合體勻稱，她端著一柄黑色的長槍，看上去英姿颯爽，馳馬狂奔的時候，就連我都有些失神。

鄭雲袖問過我需不需要盔甲，我拒絕了，我的兵器是劍，走的是靈活靈巧的路子，沉重的盔甲會影響我的發揮。

和戎狄人相遇了，黑泱泱的大軍如同潮水一般互相向對方擠壓而去，我緊緊跟隨著鄭雲袖沖陣，如同一隻利箭一般鑿穿了戎狄人的軍陣，鄭雲袖在戰場上勢如猛虎，長槍上下翻飛，挑死戎狄人無數，而我則是護住她的側翼，劍如閃電，在毫秒之間斬殺她顧及不上的敵人。

我終於知道，鄭雲袖為什麼有一個外號叫做雌虎了，此刻她真如一頭猛虎。

而我是第一次上戰場，但是我絲毫沒有恐懼，對我來說，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並不畏懼死亡。

戎狄人在鄭雲袖的猛擊之下，終於敗退了，留下了滿地的屍體，在夕陽的紅光和黃昏蕭瑟的風裡格外的凄涼。

鄭雲袖身後的將士們對她投來了敬畏又敬佩的目光，她座下的馬匹不停的踱著步子。

她欣賞的看著我，我知道我剛剛的表現已經贏得了她的尊重和看重，周圍的軍人也對我投來敬畏的目光，在戰場上要贏得就尊重就是這麼簡單，只要有實力就行。

而我也對這次出征感到頗為滿意，因為戰陣上刀槍如林，兇險無比，每一刻都在生死邊緣徘徊，這樣的環境對練劍大大有利。

一場戰陣廝殺下來，我覺得自己對太阿劍經又有了新的理解，多了很多體會。

「還好我們幽國國力強盛，出於盛世，不然還不一定應付的了兇悍的戎狄人。」鄭雲袖嘆了口氣道。

我並未有她這麼深的感觸，不過我決定，接下來要好好的跟隨鄭雲袖，在戰場上，是一個人進步的最快速的方式，我現在欠缺的就是時間。

整個秋收時間，前來打草谷的戎狄人不下數十波，我一直隨著鄭雲袖轉戰各個戰場，歷經生死，不過收穫也很大。

最起碼太阿劍經的造詣已經很高了，具體我的劍術厲害到了什麼程度，我也不明白。

隨著戰爭的持續，我的劍術修為持續提高，漸漸的超越了鄭雲袖，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我的身上也受了很多傷，多了數十道傷疤，不過已經很幸運了，像我這樣沒有穿甲的人，在戰場上能活這麼長時間本就是個奇蹟。

最顯眼的一道傷疤在臉上，左臉頰上被划了一個約莫三寸的傷口，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疤痕。

鄭雲袖看我的目光也越來越柔和，隨著我的重要性的提升，我也有了挑選親衛的資格，在軍中我挑了十八騎作為我的親兵，他們每個人都對我佩服異常，而且異常衷心。

「這個地方……被攻破了。」我和鄭雲袖接到消息，戎狄人正在攻打一處村子，立馬率軍趕了過來，沒想到只看到了一處廢墟，殘垣斷壁。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被攻破的村子的景象，村子外面的石牆被推倒，房屋被燒塌，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千奇百怪的村民的屍體，女子更是慘不忍睹，基本上都是赤裸著身體被姦汙而死。

一處火堆中還殘留著被鐵簽串起來的被烤焦的嬰兒屍體。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早就聽說，戎狄人兇殘狠毒，今天才第一次見到。

鄭雲袖和背後的燕子堡的士兵全都沉默著一言不發的經過村子，四散開來，想找找看是否有倖存者。

一處倒塌的房屋中忽然傳出來一陣輕響，鄭雲袖立馬讓人把上面的瓦礫搬開，露出了一個黑色大缸，翻過來才發現，裡面藏了一個小男孩。

這個小男孩有著烏黑的大眼睛，柔軟的頭髮，渾身上下被灰塵染成黑色。

他也是這個村子唯一的倖存者。

此刻，我終於明白，燕子堡中戰力最兇猛的義子營里的人都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