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勒 | 梵高的向日葵在這安靜綻放

離開巴黎的蒙馬特,梵高將阿爾勒作為了自我放逐之地。這裡距離地中海只有二十英里,人口只有兩萬。如果梵高真的曾經抵達過南法傳說中的中央高原,尋找更為溫暖的氣候,那他應該一直坐在火車上,直到更遙遠的南方。相反,他在沒過靴子的雪地里下車,在南法最寒冷的冬天長途跋涉,花了十天的時間在阿爾勒找到了第一個居所,在彤雲密布、看不到天空的冬季城鎮街頭挑選了一家肉鋪開始作畫。

從百里外的馬賽,途徑戛納一路驅車向西,地勢變得開闊,金黃的稻田在碧藍的天空下一路延展,我停下車休息,看不遠處的路牌寫著:Barcelona,是啊,很快就要到西班牙了,山口的那邊,應該是阿爾勒了。

有水的地方,總是詩人和藝術家尋找靈感的地方。

寬闊的羅納河,流經小小的阿爾勒城,在晚霞映紅的河邊漫步,很難想像百米之外的斗獸場,從古至今還在定期上演著血腥的遊戲。夏天的阿爾勒城,沒有梵高初到時的陰鬱,是典型的南法普羅旺斯艷陽高照,又因為靠近西班牙,所以恬靜的小城內外的空氣,似乎始終飄著一股內隱的熱情,這應該就是普羅旺斯夏天中的奔牛節那樣,吶喊、奔跑,才是我沒法及時目睹的真實。

自從古羅馬時期的凱撒大帝將當時的阿爾勒城定為退休軍人的定居小鎮之後,這個寧靜的小城便成了「高盧人的小羅馬」,相比「大羅馬」,少了一份喧囂,於我而言更多了些許人情中的溫暖。

自戰後於中世紀重獲新生而建立起來的古老建築和街巷,一直都保持著原始的風味,不難理解為何梵高心懷的藝術家烏托邦之夢,會在阿爾勒的黃色房子中,與高更的相處開始而變得更加真實。百年的老槐樹下,走往斗獸場的小巷中,我和Charlie停下看著兩邊的畫坊,以及不遠處的小酒館,Charlie問我說:你看,五年前我在倫敦有了自己的畫廊,兩年前你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小酒館,如果現實發生在此地,那也真是平生從未做過的一個夢了。

是啊,如此的情感和思緒,正如梵高於相同地點產生的吶喊: 我多麼希望,我們不會有罪過和被詛咒,我們的生活得以繼續,不必迷失在孤獨與虛無之中,不必在恐懼中停下腳步。

阿爾勒的城郊,前往卡瑪格的路途,那就是梵高的天堂。連綿的向日葵花田和稻田,在這安靜地綻放著自己的生命,這裡的濕地,還有著成群的火烈鳥和白色的野馬。盛夏的斜陽下,置身於這樣的光景之中,總會讓我產生一種錯覺,藍天下的橙色、黃色與紅色,似乎比起任何地方的色彩都更幸福、更可愛。偶遇遠處小鎮的奔牛節,那想像中呼之欲出的奔放與熱情,便得以在法西邊境得到了釋放。

偶遇西班牙牛仔和成群的白馬,讓我感覺置身於美國西部一般,只有在我們一起前往濕地,尋找火烈鳥的途中遞我一瓶茴香酒時,我才回過神來:哦,我依然還在地中海。

在這詩人的花園中,我駕車在田野,在梵高曾經一次次快速描繪過的景緻中尋找著那些熟悉的畫面。生命在此生活可以這般寧靜,也可以因拉塞爾持久的沉默、麥克奈特可感的輕視、巴黎的舊夢和烈日灼人下的狂熱工作而變得飽滿,就像用無數杯咖啡喝苦艾酒支起的夢幻。

離開阿爾勒的那天,大雨如注。梵高的療養院,好似永遠都接近不了。環山小路下,寧靜的鄉村有白煙升起,那些熱烈的顏色便不見了蹤影。

我停車,打傘看著山丘下昨日金黃的向日葵花田,突然想起提奧與梵高最後一次在療養院分別時說的那段話:

We will pull the plough until it moves no longer.

And we shall gaze in admiration at the daisies and the freshly stirred clods of earth,and the branches of the bushes that bud in spring.

The serene skies of limpid blue,the big clouds of autumn,the bare tress of winter,the sun,the moon and the stars.

Whatever happens, that belongs to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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