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意義有沒有，都不該拿來調侃

白天回答了一個問題，說的是北大四成新生認為人生沒意義那事，稍微火氣有點大：

如何評價羋十四的文章《不好意思，我就是那四成認為人生沒有意義的北大新生之一》？

本來看到最初的調查，就覺得不是太舒服，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徐凱文老師的案例真實存在，只是40%的說法，科學性明顯有點問題，而不知道為什麼，微信圈流傳的標題偏偏是：北大四成新生認為活著人生沒有意義，甚至已經放棄自己！文章里本來有理有據，卻非要搞這麼個煽風點火的題目，自媒體的風氣真的該改改了。

我想，一個有正常思維的人，看到這篇文章，所要思考的問題大概是這樣吧：

一個納稅人供養的，國家最高學府的學生，只是為了混張文憑，居然對於學習有一種「厭惡」之情。而且這種比例能夠高達30%。這難道不是一種巨大的資源錯配么？我們不以此為危機，難道還要以此為自豪么？

引用自@家族遊戲專欄文章：碰瓷他人的專業工作，給自己弄個大新聞，這樣不太好吧。

而我看到文章中的案例，除了以上這些，回憶還一下子衝到了12年前。

那年春天，在一次團體活動中，邂逅了一位姑娘。她不是很健談，身體素質也一般，但是為人十分和善，活動中聊天很注意言談舉止。

過了大概半個月，又一次活動中，我偶然和這位姑娘同行了不少距離。乍暖還寒時候，郊外溫度比較低，所以我把外套借給了她，也因此打開了話匣子。她先是說，真羨慕有個好身體的男生，這樣就能照顧女生。我當時沒有完整的戀愛經驗，當然也沒有對她動過心思，但還是海闊天空聊了有一個多鐘頭，直到與大部隊匯合，她把衣服還給了我。

活動結束之後，大隊人馬一起吃了個晚飯，氣氛很熱烈。

但我沒想到那頓飯就是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一周多後，從北大化院上完課，驚聞理科樓有人跳樓，當時沒有太在意，畢竟當時還是大一，沒經歷過這些，幾萬人的學校有個把人想不開自殺了，也挺正常。更何況，理科樓頂上沒有護欄，早該處理了。

沒過多久，有朋友發來簡訊，說跳樓的女孩參加過我們的活動，是XX。

我當時驚呆了。

沒有辦法想像，幾天前還曾一起聊天的同伴，如今已經成了血泊中的一具屍體。

我放下手中的事，一路跑到理科樓，但當時已經戒嚴了，只看到一輛白色的中巴在一旁，應該是殯儀館的車輛吧。至於人在哪兒，圍觀的同學都不知道。

第二天，又聽說了一些細節，說女孩在臨死之前還在上自習，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去了理科樓，在她的左手掌上，寫滿了字，而右手掌上什麼都沒有。她留下的遺言大致意思是，我在左手上書寫死去的理由，在右手上書寫活下去的理由，結果，右手上什麼都沒有。

她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曾經，她雖然靦腆，可也是很積極開朗的，怎麼可能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再後來，校方簡單通報了此事，家長似乎承認了孩子是患有重度抑鬱症的。當然，這些善後的細節，我們局外人無從知曉，但校方要求加強對學生的心理干預。

12年來，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那件她曾經穿過的外套，如今還在。

我不敢妄談什麼人生的意義，如果要說，活著就是人生的意義，因為我知道，死去就是一陣煙，如果說死是人生的意義，那麼這意義就是讓身邊的人更珍惜活的意義。

所以，當聽說北大新生竟有四成認為人生沒有意義時，我首先感受到的是可怕，隨後看到內容，發現不是什麼權威的調查，科學性意義有限，心說這有些標題黨了。

然而正當我吐槽這種研究結論引發爭議，抹黑母校之時，偏偏有位校友站了出來，發表了一篇點贊量超高的文章，這裡就不鏈接了，看到此處的人都知道是哪篇了。

有校友站出來反駁，當時要支持，可是點開一看，我傻眼了。

這真的是在反駁？真的不是在賣弄文采？真的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北大身份？

再仔細一看，雖然是校友不假，但本科未在北大念，沒有經歷過北大曾經的心理干預，估計更沒近距離接觸過那些真正「認為人生沒有意義」的人吧，也就不以為意了。

直到注意到血紅的「讚賞」，讚賞的標題是戲謔的「病友在哪裡」，您這是歌星出來開演唱會嗎？而且令人痛心的是，居然已經有了五百多份打賞！知乎已經人傻錢多到這個程度了？還是說公關公司已經佔領了知乎？

真是腦子裡一片充血！

拿這樣的文章賺錢，真不知道會不會覺得虧心？

我不想再把發泄的文字打一遍，該說的在答案里已經說了。

這麼多年來，我時常想，當年為什麼都看不出那個女生是抑鬱症？她的死也許對自己是解脫，但我相信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家庭一定是致命打擊。如果能夠有條件篩查治療，對於她、對於她的家庭、對於北大乃至對於社會，都會是一件利大於弊的事。

可是，我想再怎麼愚鈍，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應當都知道這種略有些玄學意味的問題——人生有什麼意義——正是一些飽受抑鬱症煎熬的人正在苦思冥想的難題吧？他們被困在了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在迷宮裡苦苦找著出路。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如果迷宮外有一個自由人，戴著一副假鐐銬，穿著戲劇里的囚服，嘶嚎地哀唱著自己的故事，說我的命好苦啊，找不到出路，人生就是個虛無……這樣一個場景，究竟會給那些困在迷局中的人有什麼啟示？如果這些病友真的是病友，恐怕最可能的結果是，原來大家都沒有出路，困住的不是我一個人，真是感同身受，那一頭撞死算了。然而，迷宮裡的人不知道，這唱出來的只是一齣戲，演員不僅不苦，還有演出費呢！

今夜很冷，我從不喜歡說什麼歲月靜好的酸詞，但我想說，如果思考人生的意義不知所在，那不妨想想，其實活著就很好。

最後還是奉勸當事人一句，有些話題不適合拿來當炒作的材料，而有些身份標籤能夠一時引來擁躉賺取好處，但歸根到底，咱這種身份也不是什麼王侯將相，撐不了多久，最後還是得靠硬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