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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粥小菜的滋味,你還記得幾分?

小時候,我每個禮拜都會跟在外婆的屁股後面,去淮海路上的「全國土特產商店「買醬瓜。她指著只有筷子粗細的小乳瓜說:「這種是蝦油鹵的,那邊長得粗一點的是白糖腌的,貴是貴了點,但一定要買這兩種味道才好,曉得伐?」

外婆是嘴刁的蘇州人,節儉卻不將就。那時候的早飯沒什麼選擇,內容基本是白粥,但家裡總是擺著十幾種配粥的小菜。每天換著花樣搭,輪一圈下來倒也覺得有滋有味。

在從前,一碗清粥不過是人們無奈的果腹之食,許多人吃它絕非心甘情願。但習慣了鮮香辛辣,有時候再回頭看,你會發現這味道簡單純粹,沒有摻進半點矯揉造作的階級因素,受得住經年累月的考驗。

諾大的中國,疆域遼闊歷史悠遠。在先人幾千年對吃的探索下,配粥小菜遍地開花,醬泡腌鹵皆是智慧。對這些餵養了一代代中國人的「功臣」,除了自家的那幾種花樣,你究竟了解幾分?

目 錄

天朝民眾吃了多少年醬腌菜?

我國醬漬菜簡史

南北醬菜代表

北京六必居

揚州三和四美

腌菜:鹹菜和酸菜

不止雪裡蕻,榨菜也是鹹菜!

東北酸菜和四川酸菜

這貨不是糖蒜,這貨叫藠(jiào) 頭

葷的

吃一口醉一口的黃泥螺

高郵的鴨蛋

其他下粥小菜

桂花糖藕是江南的味道

白、紅、青方腐乳

Ⅰ.天朝民眾吃了多少年醬腌菜?

配粥,哪種才是你的菜?

醬 菜

汪曾祺曾在《鹹菜與文化》中調侃過國人對醬菜的痴迷,「中國好像什麼東西都可以拿來醬。蘿蔔、瓜、萵苣、蒜苗、甘露、藕,乃至花生、核桃、杏仁,無不可醬。」

製作醬菜,首先要把蘿蔔、菜羹、萵筍、生薑、瓜類等腌好,再改刀成型,脫鹽去咸,隨後晾曬、脫水、裝袋、醬制使其進一步入味。成品醬香四溢,清脆適口,只就上樸素的白米粥,舌尖愉悅卻勝卻珍饈無數。

1|北京六必居

中國的醬菜可粗分為南北兩大陣營

北有家喻戶曉的老牌醬園六必居,出產以八寶菜、甜醬包瓜、糖蒜為代表的一系列大罈子菜。

《老北京六必居》——方硯/繪

幾十年前,六必居對於老北京,幾乎就是「高大上」的代名詞。有底氣造訪的客人非貴即富,而普通老百姓最多逢年過節才捨得光顧;現如今,買醬菜、吃醬菜早不再是什麼稀罕事兒,從前高冷的六必居也平易近人了起來,但這絲毫不妨礙它歷久不衰,還終日門庭若市。

人們偏愛六必居的醬菜,無非看重其選料挑剔,且按質論價。譬如做甜醬包瓜,只取材那永定門外六七分熟的「八道黑」香瓜,因為這時候的瓜子皮薄肉厚,個頭正好;用來做糖蒜的非「白皮六瓣」不用,還必須是夏至前起出的,新鮮帶泥的不可。

既然是「醬菜」,自然也少不了對醬的講究。熬醬的黃豆,須顆顆粒大飽滿、油性十足,面醬用的面,也得挑徠縣一等的粘性小麥細磨。制黃醬時必先浸豆蒸透,出屜後拌進白面,經人反覆拉伸碾壓上模,方能密封發酵。一來二去半月有餘,干醬才初成。

這還沒完,在大缸中加鹽注水,攪入干醬稀釋,又經過十來天的二次發酵,才算正式出醬。如此大動干戈製成的黃醬,腌出的醬菜豈有不好吃的道理?

2|揚州「三和四美」

相比重鹽的北方系,南方人的醬菜都是甜津津的,口味也輕了不少。像乳黃瓜、寶塔菜、蘿蔔頭醬牙姜一類的佐粥小菜,江浙長大的小孩哪個不是如數家珍的?

江南一帶醬菜做得最好的,當數揚州的「三和」跟「四美」,舊時各領風騷,如今並成一家了,自然獨佔鰲頭。

揚州東關街上的「四美醬園」

揚州人做醬菜,不但講究品種,還注重菜的形態。有詩讚揚州醬菜「色如碧一玉形似簪,清香噴艷溢齒間」,說的就是那條順色綠、皮薄肉細的乳黃瓜。而至於寶塔菜(螺絲菜)和蘿蔔頭之類的,要選樣子規整,個頭適中的才腌,這樣的菜,醬出來色澤一流,嚼起來也更爽脆;醬牙姜需肥厚幼嫩,少了生澀的姜味,倒多了幾分滿溢汁水的清甜。

這種對食材一絲不苟的較真勁兒,如今大概也只有老字號才能做到了。

鹹菜和酸菜

與醬菜同分天下的,還有鹹菜和酸菜。

鹹菜:雪裡蕻

大部分人一想到鹹菜,往往會直接跟雪裡蕻畫等號,其實不然,雪裡蕻不過是其中一種。

「蕻」是「茂盛」的意思,因為「雪深,諸菜凍損,此菜獨青」,這種冬日收割的芥菜便得名「雪裡蕻」;另外還有叫它「春不老」的,都是很巧妙的名字。

雪裡蕻的腌法大致有兩種。葉子嫩、顏色青的鹹味淡,只需稍加晾乾、入瓮輕漬;要是想腌得更咸些,就需要露天攤曬,等到菜色泛黃了再放鹽密封,假以時日取出食用。

色青葉嫩的那種雪裡蕻

鹹菜似乎很少用來單吃,最好的吃法,當然是要與其他口感迥異的材料炒在一起,突出那咸裡帶鮮的感覺。上海人過泡飯,最愛的小菜是鹹菜炒毛豆;或者,在三伏天沒胃口的時候,炒一盤清清爽爽的雪菜肉絲,不放一點味精,拿來做面澆頭,照樣也鮮得掉眉毛!

鹹菜:榨菜

同樣是以芥菜為材的鹹菜,腌榨菜取的是根莖,工藝也繁複了不少。

顧名思義,「榨」是最關鍵的步驟。不過在壓榨前,為了使粗硬苦澀的根莖變得柔軟適口,圓滾滾的菜頭們要經歷去皮、晾曬,並三次加鹽精腌。壓榨脫水後,還要用花椒、辣椒、茴香等十多種香辛料腌制入味,裝壇發酵,最終得到一缸咸中透酸,酸裡帶辣的榨菜。

重慶涪陵出產的榨菜遠近聞名。

涪陵人晾菜,會找個通風好的空曠地,每隔幾尺就立兩根又長又粗的木條子,稱之為槎。每槎之間綁上數十根小繩,再把菜頭一個個串上去。想搭幾架幾槎,全看菜的多少。晾完菜的木條和篾繩都能留到來年重複利用,享用美味的同時,還不忘了節省空間,機智!

酸 菜

鹽放少了,鹽漬菜里的細菌開始生長發酵,這菜就搖身一變成了酸菜。

古書里記載的酸菜做法是「寒月初取鹽菜入缸,去汁,入沸湯熟之」,看過《舌尖》的小夥伴們,應該也會對這畫面印象深刻。

豪爽的東北人腌制酸菜,要先在廣口的大缸里撒一把粗鹽,隨後把一顆顆大白菜按一層鹽一層菜的順序(使味道更均勻)緊實整齊地碼上,注入乾淨的清水,再用自家私藏的大石塊把白菜鎮於水面之下。

這時候,乳酸便開始被漸漸釋放,盡情地重塑起這些白菜來。一個月後,白菜脫胎換骨,成了柔軟且質地爽脆的酸菜,輕輕撕扯下一片,薄透的葉間紋理幾乎清晰可辨。切碎、擰乾與肉同燉,或是就著粥飯吃,都是冰凍三尺的日子裡不可取代的美味。

《舌尖》片段節選

四川的泡菜又和東北的不太一樣。拿來腌的蔬菜多取青菜、蘿蔔、仔姜、豇豆、蒜苔等時令菜,重香料,腌制的時間也比東北酸菜略短些,嘗起來鮮香嗆口。若用藏了多年的老鹽滷來泡新菜,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藠(jiào)頭

乍一眼看見藠頭,不熟悉的人肯定會說那是糖蒜。

盛產於湖南和江西一帶的藠頭,的確也是蔥蒜屬植物,葉子的部分叫「薤」(xiè),細長如蔥莖,顏色更偏鮮綠;鱗莖的部分才叫藠頭,肥厚飽滿,潔白圓潤,看著特別像剝開的蒜瓣,因而鬧了不少笑話。

每年開春時,藠頭苗開始在農村的田間瘋長,簇簇叢叢,看上去充滿了生機。待到四五月長得差不多時,農民們便挑個頭結實的挖出來。此時的藠頭帶著新鮮的泥土氣,分外水靈可愛。

去了莖的藠頭,可以直接拿來炒肉炒雞蛋,不過最常見的吃法還是糖醋藠頭,或是扔進泡菜缸子里腌個二十來天做成酸藠頭。

腌漬的藠頭,嚼起來嘎吱作響,雖沒有蒜的濃郁,但除了酸勁兒,還帶有些微的蔥香與辛辣,脆嫩而甜美,留在嘴裡的是不咄咄逼人的餘韻。如此一想,用來配清淡的白米粥,藠頭似乎比糖蒜更合適呢。

葷 的

1|黃泥螺

小時候,媽媽總是關照,吃黃泥螺的時候要細細抿,把那硬硬的沙粒吐出來。可連吃螺絲都嫌煩的小孩子,哪有耐心對付這種小東西,於是只肯吃大人剝了殼,挑了沙的黃泥螺。

後來大了點,看著這剔透薄脆的殼,包裹著細滑幼嫩的螺肉,倒覺得自己把那厚厚的肉頭吸出來的過程,才是種享受。

用黃酒浸漬的黃泥螺,開蓋便香氣撲鼻,就算是不愛沾酒的人也難以抗拒。而會吃的人都曉得,一瓶螺的精華,分明都在那吃光以後剩下的,浸螺的黃酒里。倒進碗里拌白粥喝,這討人歡喜的甜香,吃一次醉一次。

2|鹹鴨蛋和皮蛋

每年立夏不到,高郵人就開始張羅著吃鴨蛋了。汪曾祺的一篇《端午的鴨蛋》,把故鄉的紅心鴨蛋寫出了無盡風韻。高郵產的鹹蛋,蛋白緊若凝脂細膩嫩滑;蛋黃又呈出夕陽般鮮亮橘紅色個個起沙。只要稍微一戳,這金黃色的蛋油就流得到處都是了。

做鹹鴨蛋的原理,和做醬腌菜沒什麼大不同,也要靠腌。高郵大麻鴨子生的蛋,個頭大而沉,蛋黃質細而油多,做鹹蛋再合適不過。清明節前腌的鴨蛋空頭少,因此每年四月剛到,當地人會取一年前過篩存好的優質黃泥,兌上食鹽和草木灰,仔細和成裹蛋的泥漿。

大麻鴨蛋被泥漿包好後,入缸腌制三十來天,就可以取出清洗蒸制。拿刀頭尾對切,半個高郵鴨蛋就能配一碗粥。溽暑的天氣里,還有比吃鹹蛋更爽快愜意的事情嗎?

那麼好的鴨蛋,做成皮蛋也是一絕。

老外似乎永遠沒法理解,中國人怎麼會喜歡吃這種又黑又臭的蛋。我們愛皮蛋,無非是喜歡那黝黑幼滑的蛋黃,剔透彈牙的蛋白,和那種微澀在口腔後方綻開的滿足感。

皮蛋瘦肉粥

皮蛋的鮮和稠,能讓許多平淡無奇的食材帶上色彩——松花蛋加肉絲熬成粥,就有了鮮得要死皮蛋瘦肉粥;配上簡單的豆腐,淋上醬麻油,便成了經典冷盤皮蛋拌豆腐;要是遇到鮮嫩的葉子菜更不得了,吊出來的高湯完全是逼人舔盤的節奏。

皮蛋拌豆腐

其他配粥小菜

1|桂花糖藕

江南人對甜小菜的執念,絲毫不輸川貴人的嗜辣之情。而最令遊子強腸掛肚的,必須是釀著糯米的桂花糖藕啊啊啊!

不知道為什麼,「桂花糖藕」這四個字,看起來就有種十分江南的意蘊。農曆八月,中秋時分,正值菱紅藕肥的季節,而煮糖藕用的藕,以杭州西湖裡採的七孔藕最佳。此時的西湖除了隨處可見的藕,更有滿隴桂雨,應了那句「滿覺隴旁金粟遍,天風吹墮萬山秋」。

西湖的滿隴桂雨

採下新鮮的桂花洗凈晾乾,加上白砂糖即可腌成糖桂花

灌藕急不來,糯米要不多不少,煮熟後才能脹得恰到好處。灌好米的藕要用牙籤插上頭尾的藕節,上砂鍋加冰糖,煮個把小時直到入味酥爛。出鍋後,舀一勺沁入花香的紅糖蜜汁,澆在厚切的藕片上,一咬,糯米軟糯、藕絲連綿,甜得清淡而文雅。

2|腐乳

提及色、香、味、型都別具一格的下粥小菜,非綿軟細滑的腐乳莫屬。以顏色區別,腐乳可分紅、白、青三種。白方清爽,味咸鮮,麻油香氣撩人,還能做成微辣的,最老少皆宜。

紅方腐乳以「大塊」和「玫瑰」為代表,經過了紅曲醬鹵白酒沁潤發酵而成,所以赤色乳心,酒香濃郁。玫瑰腐乳少有澀味,蘊含花香的醬汁在口中緩緩綻開,回甘悠長,做成南乳燒肉更是鮮美。

南乳燒肉

論重口味,敢與鯡魚罐頭媲美的,大概只有青方了。據考,清朝時把臭豆腐做出名氣的王致和,本是個會做豆腐的讀書人。一次,他將錯就錯做出了臭豆腐,隨口一嘗,這方奇臭無比的東西,在口中竟意外透出陣陣耐人尋味的異香。後來傳入宮中,慈禧太后對其大加褒賞,更賜「青方」之雅名。

時至今日,有勇氣吃臭腐乳的人雖仍是少數,卻不妨礙饕客們對這個美麗的錯誤愛得深沉。

***

清粥小菜這種東西,種類繁多不勝枚舉。一寫起來根本收不住筆,若是多給點時間,似乎都可以寫出本百科全書來。

只不過,今天我們談論這些粥菜,早與溫飽無關,更多的是一種寄託或雅趣。在我們心裡,它們是由長久歲月寫就的一縷風情,承載著無數家長里短、人情世故的更迭變遷。

兜兜轉轉才漸明了,生活最動人美好的瞬間,不在人群中央,更不在聚光燈下,而是植根於一幕幕不經意就錯過的小時光里。當你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形單影隻地走在路燈下,壓抑和疲憊輪番襲來,心中感到不勝其擾的時候,一碗清粥與幾碟小菜,便能讓你放下所有煩惱......

文|Judy

插畫|MIn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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