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店小二的

「小二，上酒！」

「好嘞！」店小二將汗巾往肩上一搭，利索地端著酒壺過來。

酒桌上坐著兩男一女，瞧起來都頗有氣度。

居中的美人，青衫長劍，頭髮紮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膚白貌美，眉眼動人。

兩側的兩個俠客，一個笑容溫暖，一個氣質冷峻。

兩人相談甚歡，眼睛卻都時不時地掃向女子。

就連剛剛走進酒樓的客人，也都忍不住瞥她幾眼。

唯有店小二認真倒酒，即便目光掃到女子，也只是輕輕滑過。

美人看著小二，眼波流轉，「你很有趣。」

店小二左張右望看了一圈，才意識到是在跟自己說話，慌忙應道：「客官見笑了。」

看著這小二平凡無奇的面容，美人反倒更感興趣了，湊近了些：「我不美么？你為什麼不看我？」

她這話顯得過於自負，偏偏她有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叫人心中生不出意見。

小二憨憨笑了，「您自然是貌若天仙，也自有如這兩位俠客般的俊彥看您。小的還是把眼睛放在人間好。」

本來已經蘊了些怒氣的冷峻俠客點點頭，放鬆下來。

笑容溫暖的俠客也笑得更為燦爛。

美人端起酒杯，輕輕放在對面的位置，對著小二抬了抬下巴，道：「坐。」

小二回頭看了一眼掌柜，這才有些不安地坐下。

「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美人笑了，「可以跟我講講么？」

店小二局促地坐著，「小人哪有什麼故事？」

冷峻俠客一拍桌子：「讓你講你就講！」

店小二嚇了一跳，正待說些什麼，美人已經冷聲道：「嚷嚷什麼？不耐煩就去別的地兒！」

冷峻俠客的臉更冷了，卻不肯離開，只是抱著劍一言不發。

笑容溫暖的俠客笑得更溫暖了，他拍拍小二的肩膀，溫聲道：「別怕。慢慢說。」

店小二轉頭看向掌柜，卻得不到幫助，只能苦著臉道：「可小人真沒什麼故事啊。」

「不著急。」美人抬抬下巴，「先喝了這一杯。」

聲音輕柔，卻不忍拒絕。

小二只得一口飲了。

「好喝么？」美人問道。

「好喝。」小二點頭。

「那再喝一杯。」美人笑了，又替他倒上。

興許是上來了酒勁，小二這次倒不怕了，又是一口飲盡。

如是幾次之後，小二已經紅了臉，醉眼惺忪。

「說說吧，你有什麼心事呀？」美人盯著小二，柔聲問道。

小二似乎想到了什麼，只是嘿嘿直笑。

這下就連笑容溫暖的俠客也來了興緻，他幫小二撫了撫背，笑道：「男人有什麼不敢說的？」

小二忽然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驚得周邊的食客紛紛側目。

就連冷峻劍客，這會兒也投來好奇的眼神，想看看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二有什麼故事。

他漲紅了臉，大喊道：「我喜歡掌柜的閨女！我喜歡小妮！」

周邊食客一愣，忽然拍起掌來，大聲叫好。

美人饒有興緻地問他：「所以你不敢看我？」

小二打了個酒嗝，憨笑道：「你是好看，但是俺的小妮，更好看！」

櫃檯後面相貌充其量只算得上清秀的姑娘羞紅了臉。

掌柜的氣得鬍子發抖，顫聲道：「你給我閉嘴！」

小二酒勁上頭，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你才閉嘴呢！我幹活兒最勤快，掙得最多，我要攢好多好多的銀子，我一定要娶小妮！」

酒樓里哄堂大笑，人們紛紛起鬨。

小二又像宣誓般的高喊一聲：「我要娶小妮！」

隨即便癱軟在地，醉得不省人事。

笑容溫暖的俠客皺起眉頭，失望溢於言表：「就這啊？」

這次輪到冷峻劍客笑了。

因為美人微笑著道：「這就是最好的故事。」

是啊，你我皆凡人，哪來那麼多曲折離奇的故事呢？

但對小二來說，小妮之於他，不是一飯一蔬，不是一杯一盞，它是一個動人的故事，是平凡日子裡的英雄夢想。

（原句為：「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慾望，是疲憊生活里的英雄夢想。」出自陳丹燕的《魚和它的自行車》）

by：情何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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