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在現代的中國為何被邊緣化、貶義化

道德在現代的中國為何被邊緣化、貶義化

道德在傳統的中國居於核心地位，既是一個人的畢生追求所在，也是社會實現良好秩序的保障。傳統的中國就是一個道德的中國，道德與否是評價個人和社會的最高標準。聖賢、君子、小人的區別就在於道德修養水平不同，「缺德」、「失德」是最嚴厲甚至侮辱性的責罵。形容一個好社會好時代的辭彙則經常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民風古樸」之類，關注點是社會的整體道德表現。

但自「現代化」以後，道德在中國開始被邊緣化，甚至貶義化。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現代化，就是去道德化。道德不再是評價個人的最高標準，取而代之的是身價、學歷等。同時道德也不再是評價社會的最高標準，取而代之的是經濟水平、法制、社會福利等。道德則成了「道德先生」、「衛道士」、「裝逼」、「傻X」，備受歧視和嘲諷。

所以，現代的中國就是一個沒有道德的社會，現代的中國人也都是不講道德，缺乏道德的人。對中國古人而言，這是非常嚴重的事，但現代中國人卻對此不以為然，甚至還會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因為在現代中國人眼裡，道德是一個純粹自我犧牲的東西，捨己為人的東西，只考慮別人不考慮自己的東西。所以，道德只是做給人看的，不道德只會讓別人受損而自己得利。

最令人痛惜的，倒不在當今中國失去了道德，而在對道德的真實含義失去了認知和理解。

事實上，道德不是為人的，而是徹頭徹尾為己的。《論語》開篇就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不是學別的，就是學道德。「學」的「悅」來自道德之「悅」。孟子說，「理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義理」不是別的，也是道德之義理。孔孟都認為，道德是「悅」的，是讓人開心滿足的。

換而言之，道德是人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內在需求，而非一種強制性的外在規定。我們執行道德，並非去服從外在的規定，不是做給人看，而是去滿足我們自身的內在需求。

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孟子說「性（本）善」。人天生就是道德的，人性中內置了道德的根基，這就是所謂的「四端之心」：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仁、義、禮、智是外在的道德標準，但是這些標準的根基卻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也是在這個意義上，「仁義禮智信」後來被稱為「五常之性」，道德屬於人的本性。

所以，要做到有道德，並非是服從外在的規定，而是順應自己的本心本性。故此，《中庸》說，「率性之謂道」。「德」者，「得」也。道德就是「得道」。

「率性」當然也是會人最大的滿足，最大的滿足當然是最大的快樂，即孔孟所說的「悅」，學習之悅，義理之悅。也就是說，在中國儒家看來，個人的自我滿足和道德之間並不存在衝突和矛盾，更準確地說，兩者甚至是同一個東西，都是心性問題，都是心性獲得滿足和自由。當一個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本心本性去做事時，他就會實現心性自由，獲得最大的心性滿足，同時，他的行為也一定是「仁義禮智信」的，是道德的。

道德的根本是「率性」，當你不道德時，意味著你不是「率性」的，不是按照自己的本心本性去做事，所以，此時首先遭受損失的，和遭受最大損失的不是別人，而恰恰就是你自己，因為你偏離了你自己的本心本性，你就不可能獲得真正的心性滿足，不可能獲得因此而產生的快樂。

那麼，現代的中國人為何會對道德的真義變得失去理解力了呢？答案在於西方歐美文化的衝擊和影響。

按照中國對道德的傳統定義，歐美文明是壓根就不存在道德的。不僅歐美沒有道德，中國之外的所有文明，所有的歷史時期，也沒有道德，因為從古至今，他們從來沒有道德基礎天然地內在於人心人性的概念。對他們而言，道德是外在的，是附著在某個外在的權威上，一個人要有道德，一個社會要有道德，是服從道德權威的結果。

也就是說，在整個人類文明史中，存在著兩個道德形態，一個是內在的道德形態，這是中國文明的道德形態；另一個是外在的道德形態，這是中國文明之外的所有文明的道德形態，當然包括歐美文明。中國文明也可稱為內在道德形態文明，而「外中國文明」則可稱為外在道德形態文明。

在外在道德形態文明中，他們具體的外在道德權威又是隨著歷史發展而發展的，變化的。概而言之，存在三種道德權威：多神教道的神、一神教的上帝、現代社會的法律。

在所神教時代，人們認為「正義」是由某個神所提供的，人間的正義也是由這個神來提供和保障的。所以，要想實現人間的正義，就是對這個神進行祭祀。所以，嚴格來講，多神教文明質注重祭祀儀式，而沒有獨立的道德的概念。

一神教認為，正義存在於上帝之中。一個人應該絕對信仰和服從上帝，應該按照上帝的樣子和要去，去做一個正義的人，「義人」。人本身天生是罪惡的，人性中是沒有「正義」的，是沒有道德的，只有通過信仰上帝，才能變得正義，變得有道德。

西方的現代文明是不信上帝的，上帝被打倒了，所以，附著在上帝身上的正義，也就是成了「孤魂野鬼」。道德和上帝一樣，被看成了落後的、虛假的東西。現代文明是不講道德的，社會的正義主要通過「制度」和「法律」來實現。制度就是所謂的民主制度，其核心是「選舉」。

現代中國的道德觀念，正是來自歐美的現代文明。

（微信公共號：新心性學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