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能跑步能整理的airbnb姑娘

一．

作為一個私家偵探，有一點就是你必須學會相信自己的直覺。也就是這個原因，當一個身穿馬來西亞沙灘短褲，踩著人字拖，戴著金戒指只差鑲一口金牙，瘦削的臉上架著一副看上去只要幾十塊的謝賢同款墨鏡的中年男人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應該相信來自身體深處想吐的衝動。

「清風少華？」他皺了皺眉頭，在我面前坐下。但是死也不肯摘下墨鏡。

「嗯，我在豆瓣知乎簡書airbnb上都是這樣寫的。」我禮貌滴笑了笑。

「如果你是少華。你要幫我，有人敲詐我」。他摘下眼鏡，一下子從那副山西土豪那副弔兒郎當天不怕地不怕的偽裝下走出來，流露出懇求的神色。這個模樣，實在好像一個表情包。

二

他架著二郎腿，我知道他已經很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大腿不要抖。他抖得有點誇張，我昨晚剛開封還沒來得及吃的洽洽瓜子從書架上掉下來，掉到桌子上，撒了一地。我有點不是很想看他，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你還是放鬆一下吧，從頭到尾給我說說。」我知道我一邊嗑瓜子一邊和客戶聊天實在不怎麼專業，不過我喜歡。

「你……你不會告訴我老婆吧，或者在你的公眾號和豆瓣里寫這件事。」

「哦，那你看這件事情值不值得我寫了。」

他把手伸向那包瓜子，我用手把它們攏了攏。他一把抓起，收回自己懷裡，往回一收的時候，全部撒在地上。我的貓聽到聲音跑了出來，不滿意地叫了一下。

「我叫大頭，在中山開五金廠的。我喜歡賺錢，喜歡到處去玩，但每天去東莞對我來講毫無意義……」他說。

「我覺得，你不用鋪墊那麼多。」

「好的。我經常陪客戶去東莞。經常去東莞。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空虛。你聽過蔡楓華的名曲《絕對空虛》嗎？」

「不去東莞的時候，我一般不覺得空虛。要是我一個人去東莞，那我會感到空虛。」

「一個男人，有錢的話。想不空虛就可以有多不空虛了吧。」

我沒去過東莞，為了讓我繼續聽下去，我不得不繼續嗑瓜子，「繼續說。」

「是這樣的，我聽說有這麼一個女人，二十六七歲，985211名校。花上一些錢，她就會手把手教你插花陪你吃下午茶教你如何整理，並且親手為你焗蛋撻。為你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給你過真正家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是很明白。」

「我是說，我老婆，你別誤解我的意思。她160，90，60，90，長得還可以。但她不會做任何家務，她只會帶孩子，打麻將，最多幫我廠里做做出納。我和她一起，只能陪她到香港買買買。或者澳門賭一賭。你明白嗎，我需要一個在精神上照顧我的女朋友，她可以給我真正家的感覺。少華，我也願意掏錢，但我不想複雜——我想好好體驗那種理想家的感覺，然後讓那個女人離開。」

「有多久了？」

「半年。每當我有這種渴望的時候，我就在airbnb里找房子度假。度假，其實是個暗號。沒有人在aicbnb的搜索欄里不輸入地名，而是輸入［度假］的。收到暗號，就會有組長，據說是最賢妻良母最有風情的女人，長得像張曼玉，就會為我發信，指派一個公寓，或者是一個工作室。」

這麼說他就是那種男人了，他們的弱點是有趣，有溫度的女人。我為這個可憐的蠢貨感到難過。我想，像他這種男人身邊肯定也有很多苦逼男中年，他們如饑似渴地想跟異性來點兒精神上的交流而不是單純的肉體交換，而且是不惜出大錢。

「現在他威脅要告訴我老婆了。」他說。

「誰？」

「組長。他們在烤箱的背後放了竊聽器，錄了我和她討論芳叔蛋撻和九龍冰室蛋撻之間的區別。唉，淡漿和奶的比例我們還沒有調得很准。他們要我出一萬塊錢，否注就要告訴我老婆。你一定得幫幫我！要是我老婆知道我嫌棄她不會做下午茶，他會和我離婚，帶走我廠里一半的資金，我會活不下去的。」

「因為你是傳說中的老婆奴。廠里其實都是你老婆主要負責的，你其實遊手好閒沒什麼付出，丟了糟糠妻會好麻煩。對吧？」

他笑了笑，我看到嘴巴深處有一隻金牙在發光。

三

老套的應召女郎欺詐案。我聽過傳聞，說是掃黃署聯合網辦在做的案子。牽涉到一群受過高等教育，入得廚房出得天堂，寫得了文章跑得下馬拉松的女人。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查不下去了。

「我接你的案子，大頭。但是你得送幾輛美利達的山地車和公路車給我，還有，東京馬拉松和新加坡日落馬拉松的全部旅費，你包了。你和嫂子說，贊助一個兄弟就好了。」

「沒有地址，你直接在搜索欄里敲度假兩個字就好了。」

令人驚訝的是，我很快就收到回復。原來airbnb真的可以不輸入地址進行搜索。

沒有任何客套兒虛偽的問候。

「你好，清風先生。你一直從事高強度創意工作，你想度假休息一下，你喜歡可以好好游泳好好吹海風沙灘小屋，還是有一個大湖可以一邊釣魚一邊游泳的森林小屋？你需要配備山地自行車的房東，還是公路車的房東？」

我心裡一哆嗦，她怎麼知道我想要參加鐵人三項？雖然清晰地感覺到腎上腺素的分泌，但我還是故作鎮靜的回復到，

「哦，是嗎？我想我最近的伙食不是很好，住的那麼偏僻，可以保證房東能做出比芳叔和九龍冰室好吃的蛋撻嗎？」

回復還是初伏我意料的迅速，此時我甚至可以肯定她並沒有去下廚房和大眾點評去研究兩者的區別，她肯定都吃過這兩家的蛋撻。

「芳叔的皮是松化的，但那是西式餅店的松化。不是中式餅店層層疊疊的酥化，嚼頭不是很好。九龍冰室和芳叔差不多。他們的性價比其實不高，和普通麵包店的差別是85分和87分的區別。我喜歡用發酵一天以上的麵粉來做蛋撻底，一般餅店不捨得這麼花時間。如果發酵一天以上，口感可以提高兩個層次，直接跳到90分。作為真正的吃貨，這個時間值得等。」

頂！我的口水已經流下來了。食不厭精，為食至死的廣東人精神。

airbnb來了封私信，「剛才不過是一些零食，無需收費。我們還會做各種各樣的菜式，你難道不想到我們的公寓好好吃一頓私房菜嗎？你想要吃什麼？」

直白得有點讓我不好意思了。我的口水已經不能抑制地流下來，但我還是強裝著冷靜地敲了敲，

「新加坡SB電視台里曾經放過一道冰火二重奏的海南雞飯，你們可以做出來嗎？吃完飯，我喜歡趁著夜色去跑山，你們的姑娘可以陪我去跑一陣嗎？月光跑。」

「500。你要跑山配速達到8的話1000，你要準備好夜跑裝備，頭燈和水袋。」

「跑山我的配速不到8，只要一般配速的就好了。」

沉默了一小會兒，「你要有軟肋的姑娘，還是穿鎧甲的姑娘？」

「會做排骨和螃蟹的最好。」

四

打發走大頭，我走入房間去準備我的裝備。太冒險了吧！上次崇禮100之後我的膝蓋還一直在疼，跑了50就不得不退賽。而且，堂堂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生拉爆了我以後怎麼在江湖裡混。不管了，能跑馬拉松又能做蛋撻海南雞的女人實在太迷人了。

穿什麼好呢？那套西裝已經放到快發霉了，咦，一股酸酸的味道。這些年來其實我都是穿運動裝的，就穿香港100那套衣服好了，不知對方有沒有參加那場賽事。動魄驚心啊，我差點就在山崖邊摔跤。幸好有個美女在前面拉了我一把，那美女真好，可惜跑太快後來實在跟不上。她長啥樣，ID叫啥，不記得了。只記得她當時用頭巾擋著臉，可惜可惜，沒留下聯繫方式。

很快airbnb送來一個地址，龍洞筲箕窩水庫30號。臨山靠水。贊。

我背上我的裝備。日落之前到達。

敲門。

門裡出現一個典型的airbnb姑娘。不算典型意義的美女，皮膚不白，很健康的小麥色，有點曬斑。看得出來跑過好多比賽，汗斑也出來了一點。花了很淡很淡的妝，畫了粗粗的眼線把眼鏡襯得很有神。沒有腮紅，也沒有口紅。整體感覺像陳奕迅的老婆，江湖人稱肯亞徐。

「你來了」airbnb姑娘笑了笑，「想吃蛋撻嗎？算了算你過來的時間，剛剛出爐。」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一直叫你airbnb姑娘吧？」

「你這樣問有違airbnb精神。你來之前居然不好好看看房東的名字，要扣分。罰你多吃兩個蛋撻。」

屋裡瀰漫著甜甜的蛋奶和烘培物的香味，一口咬下去，滿口的滿口的酥化。

「傳說中的蛋撻底，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已經不顧的剛出爐的燙嘴，三口就把一個蛋撻給吃完了。

「秘密。下次來再教你。」

「給你做冰火二重奏的海南雞飯吧，你會殺雞嗎？新鮮雞肉做出來才好吃。」一邊說她一邊領我到屋子後面的小院里，有好幾隻走地雞在愉快地散步。

「你想吃哪只？」

我愣了，天啊，我長這麼大還沒有抓過雞。姑娘你不要這麼猛好不好？

龍貓看我沒說話，蹭地一下跑過去一手抓起一隻，「一隻肥點一隻瘦點，你要吃哪只？」

「肥點的吧，讓那隻瘦點的多吃點吃胖點吧。」

聰明如我摸一下大褲衩口袋，盤算著剩下的錢應該不夠她陪我夜跑火龍山了，還是趕緊讓她把海南雞飯給做了靠譜點。

五

吃飯的時候，我又仔細打量了一番airbnb姑娘，不禁想起王寶強最近的新聞。娶妻還是求淑女啊，那些長得像花一樣的女人靠不住啊，說跑就跑，沒良心啊，潘金蓮啊！

眼前這個女人打扮得體，hold得住烤箱，架得住山雞，不得了啊！還做得一手好菜！這油麥菜，也是她們家自己種的，用豆豉鯪魚炒起來分外好吃。還有醬油秋葵，不得了不得了。出品比得過北園，不得了不得了。盛菜的骨瓷碗碟好精緻，看得出不是淘寶的爆款，捧起來就不捨得放下。

飯終於吃完了。看著airbnb姑娘的背影。我的嘴唇有點干，心跳的有點快。但理智告訴我如果現在不攤牌，我就要洗碗和掃雞毛了。

我亮出我的私家偵探徽章。告訴她要抓她。

「什麼？！」

「我是個偵探，姑娘，為了錢討論海南雞飯可是犯法的，廣州這幾年說了不讓殺活雞。尤其是你的肩帶背後居然裝了竊聽器，怪只能怪你的淚痣太美了。」

「你這個混蛋！我還沒帶你去夜跑，刷火帽火呢！」

「不用了，我根本跑不動。你就是香港100里把我拉爆的那個美女，我記得你的淚痣。你太厲害了，讓我無地自容。最好全招了，airbnb姑娘，除非你想被警察抓走。」

她哭了起來。「別告發我，少華。」她說，「我需要錢去參加波士頓馬拉松，我的成績比官方要求差了10分鐘，他們要我再給10倍的報名費。10倍。哦，天哪！」

她一股腦全招了。完完整整。

「我需要現金。組長找到我說她認識一個有婦之夫，他老婆不會做家務。他喜歡自家做的剛出爐的蛋撻，喜歡吃新鮮雞做的海南雞飯，可他老婆沒有辦法在這方面滿足他。我說沒有問題，出個價，我還可以做九大鬼，滿漢全席。飯後還可以陪散步或者跑山。組長還給我介紹過其他客戶。」

「那你帶我去見組長吧。她在哪兒？」

她咬了咬嘴唇，然後說，「珠江新城。」

「然後呢？」

「就是花城匯那家addidas。」

「賣鞋的？」

「她以前賣蛋撻的。這幾年馬拉松火得很厲害，她就改行賣鞋了。」

我給公安局打了個剪短的電話，然後和她講，「好吧，我放你一馬，再笑一個給我看看。」

她感激地跑入房間把崇禮100的獎牌拿了出來，掛了在我的脖子，「我知道你跑了50公里退賽了，下次我們一次去跑吧。」

「再說吧。」

六

第二天10點，我準時來到了花城匯的addidas，門口站著一保安。

「先生，這裡現在還沒營業。你晚點再來。」

我盯了他一眼。「我是為了跑步旅行而來的。」我說

「這樣的話，去後面吧。」他說完按了一個按鈕。一面牆打開了。我像一頭羔羊，走進了一個讓人眼花撩亂的享樂宮。看來跑步旅行這四個字只是個暗號，我已經打入了組織內部，比我想像中簡單的多。

全是熱帶雨林的風格。看來跑步旅行的終極難題不是沙漠而是雨林。一群穿著運動bra和短褲秀著馬甲線和翹臀的airbnb女孩飛快地煎著牛排，烘著蛋撻。

通過簡短的交流，我得知花100塊錢，airbnb姑娘會為你烘蛋撻，當然不能擔保她們會不會一高興就給你甜甜地唱一首歌，她們喜歡一切甜膩膩的生活；

花300塊錢，她們會手把手教你做低卡營養餐，「好的運動，要配搭著好的飲食習慣。」她們希望你過上好的健康的生活；

花500塊錢，她們會帶上你一起去運動，跑步，游泳，自行車，他們最擅長的是鐵人三項。哦，瑜伽和菩提拉也是不錯的。愛運動的人才有魅力。

花800塊錢，airbnb姑娘就要教你插花了，做一些簡單的手工，簡簡單單動一動手，家裡馬上就會變得很有氣氛。在家裡喝下午茶是她們最愛做的事情，外面的咖啡店都low爆了。

花上1000塊錢，她們就會教你整理術，從家居整理，飲食整理到人際關係整理，簡直就是人生整理。她們還會一邊唱歌一邊跳舞一邊辯論一邊催眠，聲色演繹，全情投入，好想看一部歌舞劇似的，而你就是裡面的男主角！！！

對於普通用戶而言，2000元已經封頂了。你再有錢也不能在airbnb姑娘面前任性。她只會和你吃一頓飯，喝一次湯，跑一次步，唱一次歌，教一次整理。

一期一會。一期一會。

七

「怎麼樣，喜歡嗎？」

我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轉過身，突然發現一枝零點三八口徑手槍的槍管正對著我的臉。原來我早就被發現了，這是個陷阱，我被出賣了。我是個處事不驚的人，但這次心裡還是猛動了一下。是組長，正好。但一張面具遮著她的臉。

「你為什麼戴著面具？」

「看臉其實是最low的。在這裡我們都是看身材的。」

但很快，在她摳動扳擊之前，我動手了。我往前撲去，用肘猛擊她的下巴，在她倒下時抓住了槍。她像一片樹葉似的落到了地上。早就埋伏好的警察出現時，她甚至沒怎麼反抗。

兩名壯實的警察給她戴上了手銬，準備把她和其他姑娘一起送回派出所。忽然間，帶這面具的組長回頭一笑，對我說到：

「對我們的服務還滿意么？我打賭你喜歡上airbnb姑娘了。」

還是那麼直入主題。我不知可否地抿了一下嘴唇，不打算給她任何回答。

「你還是不要再去參加崇禮100好了。」

「雖然我也不是很想去，但是，為什麼？」

「崇禮滿山都是雞雞雞。我怕你像上次那樣，顧著追雞，跑不下去了。」

靠！

姐妹篇

一邊跳舞一邊指導的［整理師］（虛構故事）

一邊唱歌一邊指導的［整理師］（虛構故事）

整理救國，裝逼救人（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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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藍本不止是伍迪·艾倫的《門薩的娼妓》，

很大程度上是受 @喻聽話 《豆瓣的核心用戶都有什麼特點？》啟發~強烈安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