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柯山上小和尚(十二)就是清操厲冰雪~

在初春的京城,趙王府里來了刺客,一個光頭,一個儒服在身,尚還頂著半頭白沫。

只為了救一個姑娘。

傳聞,兵部職方司郎中,柳郎君柳大人,彼時恰在趙王府做客,被兩個刺客擒住,當做人質,刺客便大搖大擺從趙王府走了出去。

京城郊外的桃花林里,小和尚跟鄧小白甩脫了追兵,正守在桃花林口,提防戒備。

林內,是「有話要說」的柳郎君跟鍾惜楓。

小和尚低著頭,不開心。

鄧小白湊過來,拍拍背,說小和尚,人生在世,難免有幾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一次做落花,或許不久你就是流水。

小和尚點點頭,還是不開心。

小和尚轉過身去,望著桃花林內,目光悠悠,說可是我不想做落花,也不想做流水,鄧小白,命運這種東西,是不是真的不能掌控?

花落無聲,唯余嘆息。

桃林之內,鍾惜楓望著柳郎君,千言萬語,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柳郎君背對著鍾惜楓,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有磁性。

鍾惜楓心底一顫,勉強笑著,說郎君,我們之間,能有什麼誤會?

柳郎君沉吟著,像是考慮很久,才緩緩出口:「三年前,我本來不會見到你,是因給太子頂罪,才被皇上降旨,罰我三年不能科考。否則,那一年我一定會中舉。」

姑娘也沉吟著,想柳郎君這是什麼意思呢,她不太明白。

「我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巧合,我們本不該相遇。三年蹉跎,是我的過錯,鍾姑娘如有要求,柳某定當竭盡全力。」柳郎君仍舊背對著她,頭顱微揚,有點倔強。

鍾惜楓愣在那裡,茫然失措,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都一樣無力。

面前的人,已經不再是三年前燈謎初遇的貧寒書生了,甚至,書生從來都不是那個平凡書生。

再說什麼,還有意義么?

鍾惜楓深吸口氣,努力讓眼淚不流出來,她說,我要求不多,只有兩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柳郎君說,那好,你問。

當日桃花繽紛,春風過境,鍾姑娘開口,問柳郎君,三年之間,你對我有沒有過感情,如果有,你剛才那句話,怎麼能說得那樣無恥?

「三年蹉跎,是你的過錯,那當初……你為什麼想不到有今日?」

姑娘的聲音落地,傳得挺遠,林外的小和尚跟鄧小白早聽見這邊的喧囂,有如百爪撓心,實在想過來看看。

可姑娘這一句話落,桃林里有長久的靜寂,讓倆人面面相覷,進退不得。

鄧小白咽了口唾沫,說那誰,不會是裡面那哥們,直接拿嘴……堵上了吧?

小和尚瞪大了眼,伸長了脖子往裡面瞅。

瞅不見,不開心。

鄧小白咳了兩聲,戳戳僧操,說要不和尚,你進去看看?

小和尚抬頭,說這樣……好么?

鄧小白一拍掌,說那必須好啊,你想想,這世上多得是薄情郎,紅顏薄命,都薄在這群傻逼身上了。有的生不如死,有的淪落成白髮魔女,天天就念叨什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進去,那就是在救你心上人的命啊!

小和尚眨眨眼,有點懵,說你慢點,我沒聽明白。這是他們的事,我冒冒失失闖進去……不太規矩啊。

鄧小白抱拳,說兄弟,得罪了,感情的事,其實沒那麼多道理和規矩講。這世道,守規矩的沒幾個,我可不想讓他們再失望了。

小和尚眨眨眼,還是沒明白鄧小白的意思。

有風拂面,小和尚眨眼的功夫,就發現鄧小白的腳已然踢出。

一腳踹在僧操的屁股上,狠狠把他送進了桃林。

彼時,柳郎君正在回答鍾姑娘的問題。

他沉默了很久,才終於開口,說鍾姑娘,有些時候,人們總會以為自己能獲得另外一種人生,走上其他的道路……可惜,那些往往都是幻覺。

「很多路,從選定的那刻,就改不了了。」

這個答案,不是姑娘最想要的,卻是姑娘覺得最可以接受的。

姑娘咬咬牙,又接著問下去,「既然你明白你要走的路,為什麼在趙王府里,一次都不看我?你是有本事的人,你要救我,總有你的辦法,你為什麼不看我?」

這個問題就很艱深了。

柳郎君聽到這個問題,也終於明白鍾惜楓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一句愛過。

可是一旦回答愛過,又如何能割捨得清?

恰此時,噗通一聲,有和尚入林,屁股朝上,狗吃屎一樣啃在地上。

腦袋有點暈。

柳郎君終於回過頭去,鍾惜楓也側目望著小和尚,姑娘終於還是有心,問了句,你沒事吧?

一個平淡之中三分懶散的聲音從地上響起。

小和尚坐起身來,嘴角勾勒了淡淡的笑,「嗨,鍾姑娘,好久不見。」

鍾姑娘有點懵,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許久不見,和尚還是那個和尚,坐在那裡,淡然一笑,卻像換了個人一樣。

「兵部職方司郎中,柳大人,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和尚站起身來,帶笑,施禮,一絲不苟。

柳郎君眉頭一動,從這個小和尚身上,似乎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那是楊伯庸,是彼岸花,是一個個聰明絕頂,又不守規矩的人。

「不敢,柳郎君還請小師父,多多指教。」柳郎君回禮,望著僧操的眼睛,同樣一絲不苟。

小和尚笑著,目光里有幾分興奮。

那是棋逢對手,不甘寂寞。

這不是僧操,這是冰雪。

冰雪和尚說,其實鍾姑娘你誤會了,柳大人方才應該不是在救你,而是在救我,柳大人,您說對不對?

柳郎君目光一閃,轉瞬明白了小和尚的意思。

柳郎君說,不錯,小師父什麼時候發現的?

冰雪小和尚笑,說什麼時候發現並不重要,和尚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幫我們脫困,自然有所求,柳大人在趙王府說過,魏同塵一定能殺死應天定……想來,我也早在柳大人的計劃之中了吧?

沉默,沉默不過片刻,柳郎君已鼓掌,說小師父聰慧過人,怪不得聽太子講,您要考狀元。

小和尚笑著,說柳大人過譽了,聰慧過人這四個字現在就出口,那再過一會兒,您拿什麼誇我?

兩個漢子隔著片片桃花,四目相對,場景很美,姑娘在一旁嘴角微抽,心情很是複雜。

如果換做是你,你喜歡的漢子跟喜歡你的漢子,莫名奇妙變得關係非常好,恨不得下一秒就惺惺相惜抱在一起……你是什麼感受?

凌亂,凌亂得很。

「方才,柳大人回答鍾姑娘的問題,說得很委婉,說人生很多條路,選定了,就不能改。你選的是名劍跟白馬,自然就丟掉了薔薇與玫瑰,每個人都是有選擇的,你放棄了姑娘,就是放棄了姑娘,那些為自己找的借口……說出來,對誰都不好。」

小和尚又開口了,望著鍾惜楓,說的話頗有幾分殘忍,「你已經跟王淮葉訂了親,鍾姑娘再糾纏你,想必不好,讓鍾姑娘還心存幻想,對我對她也都不好,你這又是何必?承認自己就是渣男,沒什麼所謂的。」

幾句話的功夫里,姑娘脖子又已僵硬起來,慢慢轉著,想看清桃林那側的柳郎君,卻發現自己又不敢回頭了。

當姑娘篤定柳郎君對她還有情義的時候,什麼都問得出口……原來始終,都還是自己騙自己。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僧操也。」

片刻的沉默後,柳郎君的聲音帶著三分笑意,又響徹了桃林。

鍾姑娘雙腿有些軟,想笑又想哭,聲音很低,說那好,那好……那你們聊,我還有些事,先回客棧了。

腳步踩過桃花,面前出現了小和尚的身影。

姑娘聲音還是很低,她說你別送我,我想一個人靜靜。

和尚笑著,很溫柔,說那好,你等等。

似乎有風,自天外而來,桃花如雨瓢潑而落,漫天花雨在姑娘身邊盤旋飛舞。

姑娘眨眼,一時間忘記自己剛剛失戀,問半空中的和尚,你這是在幹嘛?

和尚笑著,說我不送你,讓這一林桃花送你。

一旁的柳郎君站在那邊,很有些尷尬。

桃林外的鄧小白見了這幅景色,目瞪口呆,說哥們,你牛逼,這特么幸虧你當了這麼多年和尚,不然早完蛋了。

鄧小白瞅瞅僧操,又瞅瞅柳郎君和鍾惜楓,嘖嘖搖頭,說現在的年輕人啊。

「不行,我得記下來,回家跟媳婦扯淡玩。」

一邊自言自語著,鄧小白一邊拿出了本白色相簿,

當姑娘的身影終於漸行漸遠,和尚從半空落地,長舒口氣,說以後這種裝逼的活還得少干,累。

柳郎君望著他,說我是該謝你,還是該怪你呢?

小和尚抬頭,似笑非笑著,說柳大人,你也不該謝我,也不該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既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斬不幹凈心中苟且與情絲……這樣不好。

柳郎君點頭,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僵硬,他的目光越過小和尚,徑直望向鄧小白。

柳郎君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朋友,在三年多前,曾經在芙蓉街見過太子?

「三年多前,也是士子進京趕考,鄧小白入住太子的客棧。當夜,恰有四皇子的殺手暗殺太子,設計精巧,如果沒有他,太子險些遇害。」

柳郎君望著遠處路人一般的鄧小白,下了斷言,「我不信,有這麼巧的事情,他那麼巧,趕上這一件事。」

小和尚頭也不回,笑著說,所以,你現在是心裡不舒服,也想讓我不舒服一點?

柳郎君收回目光,凝視小和尚,看了很久。

很久之後,柳郎君拂袖轉身,說以前我聽說過,有人身體里會住著兩個靈魂,那時候我還不信,如今我信了。

春風又起,桃林枯枝落花,滿地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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