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個領域,都有哪些真正的天才?(天才的導演)
天才的導演
我一直認為,編劇為一部電影做了最重要的貢獻,劇本的創作是最具創造性的階段。一個好導演肯定是一個好編劇。除了劇本的編寫(包括拍攝時的創造、想像),導演還需要有各種綜合的天賦。這裡簡單列舉一些。尊重編劇:郭俊立:我們的老大哥述平是編劇指導,基本上他一召集我們就出現,他不召集我們就立刻消失。有一天他突然跟我們說,有一個事得聊一聊,說姜文拍電影,我給他寫了兩個戲,這是第三個。要拍「鴻門宴」那場戲,說要上廣告,這事我們沒跟姜文導演說,我們幾個先合計,述平老師特別不高興,他是一個「科學家」,他不希望寫的劇本裡面出現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我們幾個一塊找姜文。
危笑:那個時候我半夜喝了酒,直接給老大(姜文)發簡訊,你要是真加廣告,「鴻門宴」我不寫了,劇本也不寫了。郭俊立要砸場子,我說我就不寫了。
馬珂:你看我多麼的孤獨。其實很簡單,當時因為那場戲,既然請三個大哥來演,導演和編劇考慮到了,必須找一場結實的戲,必須讓觀眾看得過癮,因為是「鴻門宴」,而且出現各種各樣的台詞,桌子上得有菜和酒,從製片人的角度來說,反正這個片子已經有很多的人想進來做,但是沒有什麼做的,但是白酒是可以,一百年前有了很多的品牌了,包括中國現在很多大牌子,後來就跟我談,一聽說有三個人演,以後都是30秒,60秒,我說這場戲可能得15分鐘,就砸錢到我這裡,好幾千萬加進來,得買一億多票房買進來,因為我比較尊重導演的創作,我沒想到不可能,後來細節不說了,我們倆為這個事情將近一個月不說話,見了面就點點頭。但是首映看完了之後,我就理解那個東西,如果那場戲你也看了,瓶子上掛了這麼大的LOGO,所有的人全晃了。郭俊立:其實很多人願意跟姜文老師一塊合作,覺得姜文老師工作認真嚴謹,絕對沒有那些亂七八糟。我們為什麼不高興,我跟你干這麼一個活,我跟別人干,幹嘛要跟你干。馬珂:我覺得觀眾的反應是最直接的,觀眾看到這幫主創掏心掏肺的,很純粹給了一個好東西。姜文:今天觀眾特別踴躍看你投資這麼個片,那個瓶子是空的,是透明的瓶子,也挺好的,大家把戲看完了,去買電影票就行了。馬珂:其實我覺得對我來說,慢慢有一個轉變,像這種類型可能對觀眾越純粹,觀眾對你的回報越大。姜文:第一次哭了,第二次看觀眾在樂,他又哭了,所以你現在起碼覺得我不是在害你。馬珂:能夠感受到觀眾對你互相的真誠。姜文:當時也確實挺難過這一關,因為我也在猶豫。他畢竟投我的片,《太陽》之後很多人不投我的片,說很多地方看不懂。他說以前拍過,看得懂,而且看不懂不一定不高級,說我有錢我不怕,我說有錢也不能這麼花,有錢我們還得降低成本,這個事也是對我有壓力,你弄一個LOGO如果不太明顯,是不是也能過去,我拍廣告做代言單弄,不是在這個戲裡面。後來僵持不下的時候我也去問「科學家」,「科學家」很神秘,半天不說話,最後說,「你看著辦吧」,我就明白了。意思就是說大家一起干這個東西,戲名是什麼,所以我覺得戲名是挺重要的。
「我不是說好聽的,我覺得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做演員,只要他跟角色適合。為什麼我經常選擇一些非職業演員?就是因為我有這個標準。只要他合適,我就選他。」
n「我是從心理選演員,不會從外貌去選。從外貌選會失敗的,從心理去選,他會出現很多令人驚艷的表現。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好演員,只要碰到合適的角色。」n「你看到被帶來的演員和你想像中的人那麼有內在聯繫,你就會很愛他,這也很奇怪。但這是無中生有的第一步,你開始覺得成功是可望的。」n「我見到我第一個選定的演員以前,覺得我以前的工作都是死的,都是紙上談兵。當我見到第一個我選定的演員,那還不是夏雨,是演夏雨小時候的那個,他叫韓冬,十歲左右。我見他時,一下子有了無限的想像力,而且像是吸了氧一樣,覺得整個攝製組的血液開始流動,讓我特別興奮。」n「演米蘭的演員換了幾次,後來已經定下來了,我仍然心裡猶豫。突然有一天寧靜來了。她從前來過一次,我覺得她太甜蜜,個子又不夠高,當時就算了。後來有一天我在飯廳里吃飯,我是近視,沒太看清,我感覺那個女孩子挺好的,那是誰呢,她為什麼在我們這個飯廳里吃飯呢,過去一看,這不是寧靜嘛。這樣,演米蘭的演員又換成了寧靜,當時已經開拍了。」
與演員交流的天賦:
尊重演員的天賦:n「夏雨這段戲後來上映的時候被剪掉了。細節是他在一個陽光爛燦的早上,去開別人家的鎖。他不偷東西,只是好奇。拿起一樣東西,就說一句話「嗖嘎」(Soga)。他一臉壞笑,但就是演得不像,一連拍了很多遍。大家都有點兒著急。我說停停停一會兒,把燈關了,省得費電。
然後,我帶著夏雨溜達。我說,你看這兒有一塊表哈,這有一台電視,但現在它們什麼都不是。夏雨問,那是什麼?我說,你上中學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女同學。他想了想,說有。我說,好,現在你摟著我,就好比你摟著她(笑)。他說他沒摟過,我說就算你摟過了吧!而且你手還別閑著,順著她的脖子,順著她的襯衣,你就往下順吧!等順了一陣子停下來,這就是表,再往旁邊順,是那台電視,再順到那兒……明白了嗎?他說行行,開始不好意思,但一臉壞笑。我大喊,好啦開始。夏雨摸過去,一拿這個,「嗖嘎」(爆發大笑),又拿那個,「嗖—嘎」(大笑)。演得特別好。大傢伙兒一邊鼓掌,一邊奇怪,問我跟夏雨說了什麼。我沒告訴他們…… 」馮小剛(飾演《陽光》中的胡老師):那場戲每拍完一個鏡頭,姜文都開心地對我說:就是這意思。還可以再過點。他說胡老師這個人很慫。如果他的心氣不高,對眼前的一切聽之任之,無動於衷,那他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可他偏偏又有些個性,甚至希望在學生面前樹立威信。這就使他常常失去分寸成為被孩子們取笑的靶子。一方面他有點煩人,一方面他也有點浪漫,有點憤憤不平。他又說:這個角色有兩個人可以演。一個是你,一個是葛優。但他擔心由於觀眾過分喜歡葛優,而使胡老師這個人變得可愛。他認為我能恰如其分地演出胡老師的那股勁兒。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是誇我還是罵我,但當時他的鼓勵使我自信得一塌糊塗,表現欲惡性膨脹到了超水平發揮的地步。事後我想:演員是那樣的需要表揚,要想糾正他們,一定要肯定在先。如:你演得非常好。再沒有人比你演這個人合適的了。然後再說,要不咱們換一種方式再演一次,也可能會更好。姜文就很會搞這套把戲。
運用演員的天賦:我不是誇我自己,我不但接受他們的意見,我還會觀察他們。如果他身上有特別好的符合角色的東西,我會主動把它寫進去。比如說《鬼子來了》里的那個日本軍槽和翻譯官。那個翻譯官老騙人,因為他怕死,他總把軍槽的話翻反了,好讓中國農民和日本軍槽處在一種融洽的環境裡面。原來的劇本不是這樣,因為我發現這兩個演員的現實關係非常有意思。演翻譯官的是日本NHK的導演,他既會日文也會中文。他在生活中經常偷梁換柱,已經習慣了。我通過觀察,把他們的關係用在了電影里。
我還有一個優點,當我發現演員演不了什麼,我一定去改劇本。我不會強迫演員演他們演不了的東西。這是災難,沒有用,唯一的好處只是你能當著一群人過把癮。他可以大聲呵斥演員,你就不能演一個杯子嗎!你把自己全部變黃了不行嗎!毫無疑問,演員不可能這麼作。這種導演——我覺得——要麼是笨蛋,要麼就是想當著人面兒演一會導演。這對作品沒好處。我是這樣掌握這兩個原則的,第一,從演員身上吸收好東西,把它放在角色里,第二,凡是他不能演的,我絕不強迫他演,我要去改劇本。
「折磨」演員的天賦:有人這樣說過,跟你合作很危險,以後很難再超過跟你合作的這個片子;說為什麼你經常能把人的那種潛能發揮出來,在別的戲沒這機會,說夏雨就是《陽光》里演得好,陳冲在《太陽》裡面是最風騷的。其實我覺得很簡單,你要善於觀察這些演員,他們身上有迷人的地方,你要把這些迷人的地方通過角色發揮出來。每個人都有迷人的地方,我覺得你們每一位都有,都能拍一部很好的電影,主演一部很好的電影,讓人記住,很愛你的電影。你要把那方面找出來,激發出來,然後,創作環境也要達到,因為演員是一個暴露的過程,他暴露內心隱秘世界,亂七八糟的你讓他怎麼演?他會保護自己,他就收起來了,收起來這個狀態演戲就不好。看你很舒服,對你很有信任感,他就會把內心隱秘的東西賦予在角色上,那就很漂亮。
張默:「小鴻門宴」這場戲拿膠片排練了一天,我估計我演了有50多遍。整場戲共拍了三天,這三天拍攝的膠片長度都夠得上一部電影的量了。跟姜文合作不叫壓力,叫享受。以前我跟導演的想法不同我會說出來,但是跟姜文拍戲,做演員的是不會懷疑他的。而姜文最牛的地方就是他很清楚,如果他要求演員照著他的方式去演,那麼所有的演員出來就都是姜文。所以他會問我們你們要怎麼演,怎麼呈現小六子的義氣,又偏可憐和單純,那是你的事。這讓你覺得演員很值錢。為什麼所有的演員跟姜文合作都會high?因為跟這樣一個導演交流的是腦電波。陳坤:浪費膠片就是在爭「涼粉」那場戲,前一天我們已經拍完了,第二天早上起來我跟姜文導演說,「導演,我說我今天還有一些沒有補完的鏡頭,我今天的狀態更好,我再演一次給您看吧」。我演完那一次跟張默的配合,跟姜武的配合,他說昨天全部作廢,那個膠片可能上萬尺,他太有錢了。
「征服」別人的天賦:姜文: 我覺得演員不論演過戲沒演過戲, 必須把這些蘿蔔白菜擱在一個罈子里腌, 像做泡菜似的, 泡出味兒來。然後拿出來切成絲兒啊, 切成丁兒啊, 炒還是涼拌, 都對味兒。以前我是個演員, 我沒辦法決定大家都得這樣做, 這次我能決定這樣做,我就把這些演員集中起來。而且確實, 我發現必須有這樣一個『腌制』過程。
那些演員一開始很反感穿軍服, 覺得不好看。耿樂還跟副導演吵了起來。我就跟他做工作, 我說這件衣服比現在你喜歡的所有的名牌都名牌, 這是一個身份的象徵,而且也是你作為一個男孩的勇氣的象徵。人家為了這件衣服可以打架, 可以出人命的, 我們現在什麼名牌可以出人命呢。在汽車團,我們切斷了一切的對外聯繫,要求他們天天聽那個時代的歌曲, 看那個時代的報紙。那裡有個游泳池,讓他們鍛煉,還請來雜技團的老師教騎自行車。現在很多孩子習慣『打的』, 對自行車沒有感覺, 而他們在自行車上可以做各種動作。等他們回來以後, 我發現味兒有了。他們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哼那個時代的曲子了。」姜文:「腌制」其實就是下生活, 你比如說演一群唐山農民, 那下生活就兩個目的: 一個是熟悉當地的生活習慣,二是學當地語言。我給每個演員配個語言顧問, 教他們說唐山話,大概有了四個月時間, 我就把他們扔那兒, 讓他們住老鄉家,我對演員馬大三相好的姜鴻波說, 你住這兒, 就給我學餵豬、做飯, 收拾農活, 什麼點兒起, 什麼點兒睡, 完全按唐山人的意思來。把這些人先扔這兒了, 我就到別地兒拍日本人的戲,鬼子這組戲拍完了, 剛想鬆口氣, 人家提醒我了, 哎那山溝里還一撥人呢! 我這才想, 可不是, 那還一撥人等我起鍋呢。
記者:「對日本人是怎麼個腌法?」姜文:「那我就更不客氣了。這些日本人其實不知道抗戰時他們祖宗那股操蛋勁兒。人來之前,我就跟製片主任說, 咱改改以前的臭毛病, 別又是外賓、外籍演員什麼的, 不是。來了就是幹活的,尤其是日本人。我說我去日本的時候, 提前半個月就給我發個日程表。我就特別納悶, 這半個月能按個來嗎? 結果我到那兒,從開始到結束,全按表上的計劃來,分秒都不差。所以我也算計好了, 等日本人一來, 下了飛機,連問好都免了, 一人發張紙, 半個月日程表, 然後上車、吃飯, 吃完了直接拉劇組去,跟所有人一樣,一塊吃,吃完了睡。第二天早起, 剃頭, 剃完頭都運到兵營去, 上那兒軍訓, 稍息、立正、扛槍什麼的, 什麼都學。我每人發套衣服,連兜擋布都發給他們,全照日本鬼子那會兒做的。我得說這日本人是好較勁,開始軍訓,教官說,今兒你們站半個小時,這小隊長──也是我出發前任命的, 二十多日本兵都歸他管──就站出來了,說我們站1 個小時。就這股勁兒,你讓他站1 小時,他就站倆小時。旁邊咱們武警一塊訓練, 喊號子, 他們自個就合計, 咱們得比他們聲大。好,我去看他們, 一聽嗓子全他媽喊破了。還有好幾個瘸了,一問才知道,練扛槍上肩,槍往下放的時候,槍托往地上一砸,跺到小腳趾頭上了,就這麼還練。」
耿樂:姜文像什麼呢?像大哥。我說的大哥不是家庭里的大哥,那真是這個大哥。就是他那種威嚴,那種說一不二那種堅持。然後,其實他,我覺得他挺逗,他其實沒比我們大多少,我覺得,從年齡來說。但是他讓我感覺他很成熟,我記得當時,我們在拍《陽光燦爛的日子》的時候,拍莫斯科餐廳這場戲,正好他那天過他三十歲生日,他才過他三十歲生日。你現在一想起來,你說一個導演過他三十歲生日,你會覺得他是一個很年輕,很小的導演。
記者:坦白說,跟你合作的導演里誰最瘋狂,三池崇史么?香川照之:絕對是姜文。(為什麼)因為他就是很瘋狂。我覺得他是最棒的導演。我說他瘋狂是因為,我覺得他根本還是個孩子,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因為當你是個成人了你就得放棄很多你的想法願望,他卻還是一個孩子,堅持自己想要的,這其實很棒。要是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小孩子在那裡,人人都會注意他,想要去照顧他,姜文就是這種情況。
「和姜文在一起不是折磨,是享受。」—— 攝影師趙非
關於《太陽照常升起》,從這個劇組裡出來的人都再次對姜文的「苛刻」和「極端」印象深刻,比如他對美工要求番茄長在仙人掌上,女人投河後的繡花鞋從水面上漂來是並列著的,衣服在水面上是張開的,有型的……他對攝影師的要求是影像要曝光過度才好,以達到夢幻的效果,除此之外,攝影機是什麼型號,女人的胸罩帶的寬窄,火車的顏色,姜文都要操心。而對這難熬的四個月實際拍攝,攝影師趙非給出兩個字:享受。
說服別人的天賦(廖一梅的描述應該是最精彩的了):在香港影界,黃秋生憑個性與演技被形容為「東邪」一樣的人物,當記者用這個說法引誘黃秋生評價姜文時,黃秋生樂呵呵地露出一副招牌式的壞樣。「他呀!是真正的藝術家,我是在心裡說的,我真的很敬重他。他是不喜歡的東西堅決不做。以後你看了《太陽》就知道了,他是在用一己之力構建了一個世界。花老闆那麼多錢;用七年功;拍出一個夢幻般的片子;我認為他很爺們!如果真得拿金庸小說來套,我認為他像《射鵰》里的成吉思汗!」
陳坤:姜文浪費的膠片比我再重來一次多太多了。可能我覺得他也好,陳凱歌導演也好,對膠片的概念不像年輕導演那樣。關鍵是我沒拿錢,我可以花錢買膠片給你。記者:你其實就是沖著要跟姜文導演合作一把?陳坤:他沒讓我拿錢買膠片我已經很高興了,我覺得在我們演員裡面,你別看很多你們看不起的演員,或者現在有很多小朋友會看不起他們,覺得他們淺薄,他們也許內心深處都會尊重那些真正棒的人。我是從這個階段成長過來的,我特別知道我尊重的人是誰,我也特別知道我應該崇拜誰。因為他(姜文)的作品真的是有厚度的,真的,我真的很崇拜他。三個很偉大的男演員在一起,他的壓力有多大?你就想想吧,在一部電影裡面,他要分配好每一個,這個戲的點在哪裡,怎麼樣,他還要去誘導每一個演員,周潤發、葛優、包括他自己,他還要控制劇本的修改,還有年輕的小朋友在那兒。我們演幾場戲都要非常專註的,他的精力有限到什麼程度?我沒辦法不佩服他。
老薑個是劇本狂人,如果不是在拍,一定就是在寫,凡碰上會寫字的,就鼓勵,就要求,就威脅對方給他寫劇本,不答應就各種甩小話兒各種給臉色。多年前開始打交道是為了寫劇本,後來以諸多借口,終於是沒有寫。
大家都相信這樣一個傳說,姜文要辦的事兒一定有辦法辦成。回到北京以後,他開始打電話要我推薦合適的編劇,諮詢某某人行不行之類,如此幾個回合下來,皆無結果,我有點不好意思,便示好道:「需要我幫你看看出出主意嗎?」「不需要!」姜文惡狠狠地斷然回答,「我不需要人給我出主意,我需要人給我寫!」我頓時語塞,臊眉搭眼地掛了電話。一個星期以後電話又來了,這次完全和藹可親,在電話里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是當年科波拉拍《教父》千難萬難,劇本改了多遍,但有幾場戲總弄不好,於是找到了小羅伯特·唐尼的老爹牛×編劇羅伯特·唐尼。可這老爹不肯摻和,科波拉就跟他說:你給我寫一場戲就行,只寫一場戲。後來唐尼同意了,說可以,但不能署我的名兒。如果這片子得了奧斯卡,提我一句就行。他寫的那場戲,就是影片中最重要的,花園裡老教父和兒子交心的那場。結果,這片子還真得了奧斯卡,科波拉還真提了這事兒,算是電影史上的一段美談吧。「我覺得你也可以幫我寫一場戲,只寫一場。」姜文在最後點題。我能怎麼回答呢?回答說:「您這是忽悠我!當年拍『子彈』,您給周潤發,葛優寫勸降書我可都看著呢!」我還真不好意思這麼說,最後只能回答:「好,我寫。」
於是,就去了劇組,寫一場戲。這一去就在劇組待了四個月,直到全片拍攝完成。幸好沒跟太多人說我不寫了,這不是招人恥笑嘛!
激勵人的天賦,比如要求久石讓給《太陽照常升起》創作的音樂比莫扎特的要好一點,還有一個比較經典的:
記者:編劇述平說你對自己有一個迷信一樣的信念,第三部電影對您有特殊的意義,把第三部電影拍好了,今後的電影就會好了。您是真有這樣的想法嗎?這是一個怎樣的想法?
姜文:我不願意給你透露這個秘密。但是可能今天不透露就過不去了。那我就告訴你,我拍到第八部的時候,我也會這麼對他們說:「這部電影特別重要,我迷信八這個數字。」如果他們說我「巫(姜文在給一個演員講戲的時候,好像有可以洗腦的巫術,讓演員進入狀態)」的話,這就是我「巫」的地方。我必須得讓他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事,跟以前的東西全都沒法比的重要的事。再告訴你,我曾經跟我一個副導演說:「你多大了?」他說:「我三十。」我說:「喲!三十是得出成績的時候!」他很高興,但另外一個人跟他說,姜文也這樣跟我說了,我三十五,他說三十五是要出成績的時候。我其實是鼓勵大家,也在鼓勵自己。記者:對演員的鼓勵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嗎?比如您對房祖名說,你可以演得比阿爾·帕西諾還好。姜文:我確實覺得阿爾·帕西諾也不是不可超越的啊。我的觀念里,覺得每個人都可以是一個好演員,只要遇到適合的角色和戲。記者:那您現在看到房祖名演出來的效果,確實是比阿爾·帕西諾要好嗎?姜文:很好啊。阿爾·帕西諾演不了小隊長這樣的角色。他的《教父》演得不錯,其它很多片子,也很一般。我覺得人需要鼓勵,你不鼓勵,做不了創作,因為沒有那個激情。
領導的天賦:
記者:之前你的助理李孟元寫過一篇文章,說你在片廠事無巨細都要管,有人建議希望你在劇組建立分權制。你怎麼看?
姜文:我認為藝術創造一定要集權。無論是伍迪·艾倫還是周星馳,當然也包括姜文同志。如果要讓投資人能夠收回成本,整個項目能夠按時完成,沒有一個強勢的人不斷地推動是不可能的。這樣的集中也是為未來的民主作保障。所以孩子,如果你們今天還在把藝術和政治混為一談的話,那麼我們這些老人家把希望寄托在哪裡呢?
聽取別人的意見的天賦:周影(《陽光》剪輯師):姜文是一個要求很嚴格、有時近乎苛刻的導演,同時也是最會與人表示親近的導演。他能不近人情地在眾人面前責怪你,也能時不時送個小禮物,諸如漂亮的明信片什麼的給你。他能把助理小孔訓斥得眼淚汪汪,也能自己掏腰包請大家上飯店為小孔過生曰。他能早上5點打電話來嚴厲地問你某個鏡頭剪沒剪掉,也能在情人節給組裡每個女孩送一盒巧克力。說起姜文總有一種「愛恨交加」的感覺。但是他工作的認真、嚴謹、執著,他的永遠也不放棄的創作態度,永遠是我們的榜樣,永遠鼓勵著我們把能做好的事情做得更好。
應對問題的天賦:記者:你也允許別人在你埋單的時候指手畫腳嗎?
姜文:當然非常歡迎,甚至特別需要,比如「陽光」裡面,夏雨捅耿樂倒著放的那段,後來被人認為是很經典的那個段落,就是我們的剪接助理提的。我說怎麼能讓這段再回去,他說你就倒著放唄。從技術上來說像倒帶一樣,但是我覺得有點不靠譜,好像沒看別的電影這麼用過。後來王朔跟我說:「姜文啊,要是我們寫小說的沒有人用過,我就覺得我太牛B了,不知道你們拍電影的怎麼想。」我說,那就用吧。我經常問我們攝製組任何一個人,甚至一個司機都提供了一個好的建議,甚至一個場工的話我也會聽。我工作習慣一直就是這樣,我的監視器隨便看,誰看我都會問到底好不好,好就鼓掌不好就不鼓掌,甚至你可以背過臉給我「不好」的暗示,我就會重拍一遍。有時我自己感覺不好,就會發動所有人來談意見,當然我不是所有人都聽,但我很在乎,希望全組的人有主觀能動性。因為我知道他們是第一批觀眾,他們都覺得不好,你將來到影院讓觀眾覺得好怎麼可能?呂克·貝松:你做導演的時候,怎樣來評判作為演員的你呢?姜文:我和攝製組其他人的關係非常好,輪到我表演的時候,監視器前總會圍著很多工作人員看,我就請大家都來發表自己的觀點。反正電影拍出來是給觀眾看的,現場多點人看監視器也是一件很熱鬧的事。但我不會完全聽他們的,有時候大家都說好,我還是會決定重新拍一條。我很信任現場看監視器的那些「觀眾」,除了很少一部分導演可以高過他們以外,大部分導演都和他們差不多,甚至還不如他們——起碼他們沒有雜念。
對「工作」的熱情與興趣:我不怕出問題,出問題時我就很興奮。我很滿足自己可以解決問題。當然我也不希望出問題,但出了,好罷,看咱們可以怎麼辦吧!
我還是很幸運,三十歲時想拍一部那麼大規模的電影,兩百多萬美金,當時中國是大片了,也沒有明星,錢沒有按時來,我也無所謂,拍的時候我還是很滿足。後來投資方找我再拍另一個戲,因為我們一起參加了張藝謀的《有話好好說》,一次碰到一個觀眾,他很興奮抓著我的手說,你怎麼拍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後,就不做正經事?我旁邊站著董平,就是《鬼子來了》的投資方,他就哈哈大笑,說,「聽見了沒有,大家喜歡你導的戲。」我就說,好罷,把錢拿來,拍什麼好呢?他說隨便你,拍什麼都行,都不會差,只要比陽光燦爛好一點都可以。但最後資金還是沒有按時到位,如果是一分錢也沒到還好,但它是先到了三分之一,然後十分之一,十二分之一,十三分之一,那就很累。如果是創作,我當然是很享受的,甚至欲罷不能,但是時間長了,因為資金不到位,就一半是享受,一半是焦慮。但這也很好,因為它讓我在衝動和冷靜之間平衡。因為錢沒有了,我們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只能冷靜吧(拍攝《太陽》的波折,跟他之前的作也並沒有兩樣,原來投資的太合,到了最後仍然出現資金無法按時到位的問題,拍了其中三個故事的電影也要被迫停機,最後在好友焦雄屏的聯繫下,香港的英皇電影答應承擔起一半製作費,注資五百萬美元,把餘下來的續拍)人一定要記得別人的好。拍攝《太陽照常升起》拍到一半,錢就花沒了,不是我全花了,而是只到了三分之一錢,還有三分之二壓根沒來。外面很多人說我怎麼花爆預算,當時到處都找不到錢……如果沒有這些朋友的幫忙,也就沒有後來的《讓子彈飛》。當然,更不會有你們看不懂的《一步之遙》了。
追求完美:姜文:你叫我努力和認真,那是不可以的。
記者:您在工作中難道不是一個努力認真的人嗎?
姜文:我為什麼很長時間才拍一部戲啊?有些東西讓我認真是認真不起來的,我只能稀里糊塗的,我真遇到來勁的東西,我才會玩味,這個時候我是有興趣的,濃厚的興趣,欲罷不能,和努力、認真不是一回事兒。我拍《鬼子來了》的時候,有一把20響的駁殼槍,特別喜歡,我就天天拿著它摸,把這槍摸得跟新的似的,擱在枕頭底下也摸,戲拍完了,才交回給道具。孔子說了,好之不如樂之。這個跟要努力、要認真,不是一個境界。記者:但努力和認真是不是對你的合作者的要求呢?姜文:其實也沒那麼要求啊,我就是說,這個東西還可以更好,他們說:「怎麼好啊?」我說,這樣,這樣……哦,對啊,那他們就去做了,他們也高興。並不是說,已經沒有辦法更好了,我還在要求好,那沒有。我的要求都是七八成,就行。記者:但您自己覺得是七八成,會不會對別人來說是十二成呢?姜文:這東西有明顯可以改進的地方,你就得改。我也知道,「最好」是「好」的敵人,不能追求「最好」。「最好」,就走到另一個極端了。但是,不迷戀不行,不迷戀這個事情就做不好。這是前提。
姜文比如較真,他對軍帽帽沿上的線是從裡面匝還是外面匝都有講究,因為不同的匝法,出來帽沿的弧度不一樣。這種講究夏雨和耿樂都深有體會。在跟馮小剛飾演的老師拍對手戲時,夏雨特意注意到,馮小剛白色的確良襯衫兜里裝了包煙,「他(姜文)就是能把細節摳到這種程度。」
而耿樂最深刻的印象,是他打完槍吐煙圈那場戲,那場戲他一拍好多條,總是讓姜文覺得不滿意。最後片中用的鏡頭,是耿樂吐完煙圈出鏡,鏡頭裡煙圈緩緩消散。誰會龜毛到在意這樣一個鏡頭啊,但姜文就是這樣一個「在方方面面的要求非常細緻」的人。姜文:二十年前,我還在大學讀書,班上很多新疆的同學,那時候天氣太熱,又沒有空調,大家晚上沒法睡覺,就在操場上唱歌、跳舞。他們唱的一首歌留在了我的腦子裡。前年,我看葉彌的小說《天鵝絨》,忽然覺得這個電影出現了,再後來,我就把這個二十年前聽到的歌,翻譯成了電影。當時,我找不到作曲人做出滿意的音樂可以超越我記憶中的新疆民歌,只能用「代音樂」(莫扎特的音樂)。後來朋友介紹了久石讓給我,我跟他說,我的要求就是,你做出來的東西,要比這個「代音樂」好一點。他說:「你在說什麼?這可是莫扎特的音樂。」我說:「對,那你就比莫扎特好一點就行了。」音樂出來後,姜文如此評價:「後來我聽到他做出來的音樂,覺得真的是比莫扎特好一點。」姜文:他媽(周韻)在的那個主場景,看上去是同一個村子,實際上通過相隔上千公里的幾個地方組成的,光一條河就是三四條河組成的。兩三場景能叫大片嗎?幾百年前莎士比亞就知道換景,現在用電影手段居然不換場景,大家會看疲勞的,觀眾是需要看賞心悅目的好東西。我們把八個城市的火車集中在一個地方,你會說這有什麼難,問題是老火車的設計速度每小時六十公里,超過六十公里,鐵磨鐵就著火了,上不了提速了的新鐵路,只能放在另外的火車上運過去。影片需要拍火車放蒸汽的鏡頭,一個火車頭不夠,同時要兩個火車頭來牽引;一列火車要三十噸水,一下子六十噸水就沒有了,然後得回去加水再來。什麼叫磨磚對縫?好故事是一氣呵成出來的,但要把它變成一塊塊的磚,把磚磨得跟少女的臉、小孩的屁股似的、一摸像皮膚一樣,可能一個工人一天只能磨六塊。
是認真,不是霸道:南都:林大夫的那雙涼鞋呢,真的是那個時代的嗎?怎麼那麼性感?
陳冲:真是那個時代的,姜文找來的,透明塑料鞋,穿在腳上就像沒穿鞋一樣。姜文對女人的細節觀察很敏感,例如腳啊,他看得很細。還有我穿的那件白大褂。服裝師最開始拿一件普通的白大褂,姜文立刻就說不對,領不對袖不對扣子不對……全不對。然後他要改,從領子是方還是圓,下擺要多長,衣服紐扣要透明的,哪怕下擺差半寸他都能感覺得到,他腦子裡非常清晰,而且都是發自他心底的,包括他說他兒時看女老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背後的兩根胸罩帶是多寬的……就是那種少年對成熟女性的注視。通過了他的改造後,一件70年代的服裝、一件白大褂,就完全變了。
自信與能力:作為話劇界有名的劇作家,過士行是第一次和姜文合作。過士行說他當時拿到了完整的劇本,看到上面的插圖,他清楚地記得,插圖的最後一頁是一條鋪滿了鮮花的鐵軌,上面放著一個剛剛降生的小孩。這一幕在影片的最後被原封不動地呈現給了觀眾。
n「90%的細節在寫劇本前就已經完成了。實際上姜文需要的是一個語言功底比較好的場記,但是他必須找編劇。」編劇過士行說,這些(已經完成的)細節包括七十年代女人胸罩的肩帶應該多寬。n「人人都說姜文很霸道,我沒覺得,他做事是認真,但無所謂霸道不霸道,磨合出的東西是大家都想要的。」過士行笑著告訴記者,自己做話劇編劇的時候多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走,但這一次,他是用自己的語言幫姜文造夢,這個過程讓他得以享受到了很多不同的樂趣。
鏡頭運用的天賦。關於分鏡頭腳本的段子(《11位知名導演的分鏡頭腳本手稿對比》),讓大家覺得姜文很隨意的樣子(當然,也很牛逼),但這是個誤解:《陽光》那會兒有些玩票,什麼心態呢?(中國電影)忽然就出了大師了,(導演)開始劃代了,我尋思出什麼事了,這都還半成品呢。要不我來一個,讓你們瞧瞧。我那時候挺狂妄的。劇本我40天就寫完了,可是根本沒錢,不知道錢從哪兒找!我還以為好多美金在那兒等我呢,不投給我都不行,完全是一個糊塗蛋,但糊塗蛋其實是一個挺好的創作狀態。
我致什麼敬啊?這不是因為狂,這是因為我有創作者應有的心態。這和我拍完電影再去看《教父》,覺得這個片子不錯,是不矛盾的,就像你打仗的時候說我肯定打死他,但是你打完之後說這個對手挺了不起的,是兩個心態。你拍戲的時候,就準備好向誰致敬,這個電影就不可能拍出來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出來後,很多人說我是學這個、是學那個。他們說的那些電影,第一,我沒看過;第二,有些片子是在我那電影之後拍的,這說明我們國家這幾百年的傳統和思想方式太不自信了。《一步之遙》,我們還不叫致敬,我們原來叫「致歉」,意思是說「對不起您」。致敬的人拍不了好電影。《一步之遙》里第一個鏡頭《教父》那段兒,我原原本本按照那個拍的,但並不是要致敬,致敬是你跟他的故事是一脈相承,我那故事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一步之遙》武七(文章飾)是求馬走日怎麼把錢幫我花了。武七不是一個真正苦難的人,那裡面純粹是在胡扯(荒誕),是《教父》相反的一個方向。我向誰致敬了?一個車飛月亮上去非得是致敬,中國有多少故事講人和月亮的關係。黑白電影就算致敬?我小時候看的電影都是黑白的。黑白就是向黑白片致敬嗎?那彩色還都是向彩色片致敬了。現在有個現象非常有意思:有一個人朝那個方向說,會有一堆人朝那個方向看。其實第一個說這話的人就沒太說對。當然我也不阻止人家這麼說,因為這麼說便於表述。對於表述的人,他這麼表述沒有錯。對於學習電影和想拍電影的人,你跟著他走就錯了。我舉個例子,大家都認為拍電影必須有分鏡頭,其實很多時候也是可以沒有分鏡頭的,而很多電影所謂的分鏡頭劇本是從完成片裡面扒下來的。你再跟這個分鏡頭腳本去學習拍電影,你學不會,因為這是本末倒置。「致敬」表述方便,但是離本質不是很近。
做後期的天賦:在每一場戲的拍攝前,姜文都會將他腦海中所想像的影片畫出來,這些圖畫是他自己的「分鏡頭本」,是他「尋找」的出發點,是他心裡最初的底片。
n「陽光」裡面,馬小軍跳煙囪的那個煙囪,整個被姜文重新刷過;影片不分鏡頭,一條一條拍下去,最後用了25萬尺膠捲——當時國產電影的片比是1:3,「陽光」達到了:1:15,創下了當時國內紀錄。n「我專門去國外考察過這事,他們拍戲膠片沒有數,整條整條地拍,沒有像咱們的先劃分鏡頭,你看他剪出來的鮮活勁兒,都是拍得多造成的。」姜文說,「質量第一,這才叫大片。」「我拍了25萬尺膠片,也是不知不覺。有人說我是中國耗片率最高的導演,我真的沒想破這個紀錄。我這樣做是因為我覺得電影就應該這樣拍。誰說一個鏡頭拍幾條就完了?馬小軍在游泳池那個鏡頭,我只用了3分鐘,但我拍了長達2個小時左右的膠片,我用了四五台攝影機在水上水下拍,因為我覺得非這樣拍不可。這種情緒戲必須得拍著看,事先分鏡也沒什麼用。情緒戲也得帶著情緒拍。在我來說,這是一個過程,尋找的過程。在拍的過程中,我在尋找,不斷地向自己發問,我想拍的到底是什麼?應該怎麼去拍?我真正喜歡的到底是什麼?就像是談戀愛,你突然愛上了一個人,在戀愛的過程中,你總是不斷地問自己我愛的是什麼,為什麼愛,當然答案大多是不知道為什麼。但愛就是愛,真的很難說清楚。我很不喜歡,也很懷疑一個人很清楚地闡述他在拍什麼。很可能作為一個工作方法,可以有一個導演闡述,有詳細的拍攝計劃,分鏡頭劇本。但我認為,對一個導演來說有一個東西在吸引他、折磨他是很重要的。在拍攝過程中用一切方法、手段來尋找是什麼在吸引著我,折磨著我,直到把它找到。我想這種尋找的意義超過電影成功本身。」
天才的神秘天賦:n「有個特別的現象就是,在我剪接的時候,這音樂即使倒著放我都能知道是哪個小節。這是學音樂的人都做不到的。連德國剪接師都覺得神了,他說這段音樂已經走進了我的生命。還有一個特別的現象是,我剪接很多段落時根本沒按音樂剪,片子剪完後一配音樂正合適,人家都說這音樂長在我心裡了。」
《鬼子來了》剪接剪了九個月。最後大家都煩了我,你知道嗎?往那兒一坐,好,開始剪。覺得好多人,在這兒有點開始躁。我說「怎麼回事兒」?然後他說「該吃飯了」。「那你說啊,吃飯,什麼時候了?就吃飯了?才……」「已經一點了。」這就是說可能過去四個鐘頭,我自己不知道。你想把它弄成一個完美的,就是這麼回事,我就看著剪接機裡邊兒,我就覺得這麼去五格,那麼加五格,它就完全不同的一個樣子,有點像玩電子遊戲玩瘋了那種感覺。我現在必須承認的就是,我那時侯有點由著性子,可能是在一個氣氛下,允許一個人由著性子。而大家會把這個人由著性子(大家都寵著你?),不是,大家都把這個人由著性子做事的時候,誤認為是藝術——他是導演,他在搞藝術。其實我回想起來就是,這其實是一個挺危險的情況,就像獨裁者似的那種感覺——突然,大傢伙兒都不管我了。然後,他們會,有些人甚至表示,關心,心疼,不要這麼累幹活什麼的。心裡還挺舒暢的,你需要這種肯定,我心裡覺得我是在做一個正當的事。於是,我由著性子就顯得不太壞。其實這裡邊是有問題的,那麼由著性子會喪失很多判斷力。 我每天都給自己提很多問題,但回答不了。比如說:差不多了,挺好了,難道你真的需要搭進去那麼多時間嗎?我已經找到了一個這麼好的混錄師,就交給他相信他,像別的導演那樣我不出現不行么?我問了我自己,但沒答案,(所以)第二天我還要坐在他旁邊。姜文:現在剪新片《讓子彈飛》也是,我跟他們說,我每天在1/8秒里生活,要考慮這幾格怎麼辦那幾格怎麼辦——那都是在七八分之一秒裡邊,而且我要盯住幾 千個鏡頭裡1/8秒之間的聯繫。看上去我好像是一個執著瘋魔的人,但我隨時準備一按鍵,全刪除,忘了。我在用臨時記憶來做這件事,我如果用永久記憶來做, 我會死的。n記者:您剪片子是一幀幀地剪,而且親自上陣,如果沒有時間限制,是不是永遠都有再變的可能?姜文:我以前畫過畫,我知道畫到一定程度,簽個字,5月6號,玩完去,就完了。(怎麼把握完成的時機)那就得看你自己了。我四個片子都是我剪接的,到點這東西自然就完了,你就不用操心它肯定會完。(沒有當局者迷的時候嗎)那都是沒剪過片的這麼聊,剪過片子的不那麼聊。
有一次,有個人問我,那馬大三的事跟你潛意識中留存的遺傳什麼的有沒有關係? 我這一想,他媽的,可能馬大三就是我的前世。要不,我怎麼會那麼清楚地聞到那個氣息? 這片子里的人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我怎麼都像看到聽到過似的?
我舉個例子: 馬大三進城的時候, 鬼子問話:「哇嘎噠嘎!」(你他媽的幹什麼的?)我說這不太夠陰,應該有別的說法。完了這小子(日本演員)又說:「哇嘎噠吶嘎?」我說,這好,這好!這是哪兒的?他說,這不常用啊!這是大阪口音。就這樣,好多那個年代的事兒我好像聽到過,見到過,所以拍這戲我常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我覺得這個意思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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