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系列之北京,我們不過是都市切線上離散的點
一、你熄滅了煙,說起從前
臨畢業,我到深圳實習。當晚,公司里一個頭型凌亂、鬍子拉碴的雄性帶著我去宿舍。路上話不多,大約知道他也是實習生,早我一天來,成電的,天津薊縣人。宿舍是公司邊上的一個三居室,八個床位,我便和他睡了一個屋,對床。沒過幾天,八個床位都陸續來了人。八個人朝夕相處,很快熟悉起來。
後來我開始叫他「噴子 」,因為我總覺著他有一副唏噓的眼神,和一個更加唏噓的世界觀。他不是話嘮,很少提自己的事,卻習慣吐槽,經常很犀利。有段時間我總說他「噴點抓的很准」。那時候噴子還不算是個流行詞。 那時候的我,在噴子眼裡是個極端幼稚的人,沒見識過複雜的社會。噴子雖然早早具備了程序員的全部體貌特徵,卻是個臭不要臉做產品的。於是慢慢的,噴子所噴的範圍,從我開始,蔓延到了互聯網上的所有產品,再蔓延到整個世界。
有段時間,噴子總是一回到宿舍就開始打電話,蹲在小區院子里,整晚整晚地打。有時候噴子的諾基亞打到沒電,就借我們的手機接著打。有時候我們都睡了,噴子也還沒回來。噴子間歇性地抽煙,總是用拇指和食指緊緊捏著煙頭,深吸,抽幾口煙頭就被捏扁了。噴子幾乎沒有煙癮,抽煙的時候卻比誰都像大煙槍。過了那段時間,噴子打電話的頻率就減少了,我沒太在意,噴子自己也沒提過。
就這樣一過就是半年。我們幾個人分頭回學校、答辯、畢業、再回到宿舍、再正式入職。噴子最後搬離的宿舍,聽說是噴子的女朋友來深圳了,在宿舍耽擱了幾天。那幾天我總調侃噴子「抽著明滅的煙,摟著寂寞的肩」,噴子也不接我的話茬。之後我們幾個偶爾會出去涮羊肉,外加小酌幾杯,才斷斷續續聽噴子說起,之前總打電話的,是她的女朋友。噴子的女朋友是成都人,和噴子是同學,噴子錢包里一直夾著他倆在學校們口的合照。噴子來了深圳,女朋友想留在成都。噴子有時候看起來會有點黯然,但是始終都沒說過更多。我也試圖勸過噴子乾脆分了,也試圖勸過噴子離開深圳回成都,最後也都不了了之。後來噴子去過幾次成都,好像也沒有改變什麼。
噴子酒量挺好,家裡常備著小瓶的紅星二鍋頭,他說他沒事就整幾口。最後還是我先離開的深圳,離開前夜,我們在涮羊肉喝到凌晨,我們喝的都有點高,唯獨噴子依然冷靜地鄙視著我。
二、一個人的北京
幾年後我輾轉到了北京,沒過幾個月,噴子也來了,去了一個名字是數字的公司 。噴子其實是個牛逼的產品經理,他對產品有著他唏噓的理解,所以來北京或是哪裡,更多只是噴子的選擇罷了。我在西二旗,西北邊緣 ,他在國貿,東南邊緣,我倆之間隔著一整個北京。
北京這幾年,我們其實很少見面。每次見面,都感覺噴子深沉了不少,話更少了,也不怎麼開噴了。反倒我不停調侃,更像個噴子。噴子少白頭,頭髮開始有點花白。他說他挺忙,我說我也挺忙。
我有一次去噴子那裡住過幾天。我看到噴子的書柜上立著他錢包里的合照,笑問他倆是不是快修成正果了,噴子依舊黯然。
突然有一天,噴子給我打電話,說要去醫院,需要親屬簽字。我嚇一跳,趕緊去了,才知道是他胃疼,得做胃鏡。於是挂號,然後排隊。我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著門口一個一個做完胃鏡被親屬攙出來的人,不禁凄涼。我笑說,老子要是不在北京,你是不是得死家裡?噴子說你不也一樣。輪到噴子,我陪他進去,看著他躺下,喝麻藥,然後昏昏閉眼。不久醫生跟我說,胃出血,得住院。我就站著看著噴子緩緩醒來,不清不楚地跟我說話,然後開始掏手機給我翻照片看。像個喝醉的人,不停地說不停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他要給我看什麼,可能是在噴吧。等他清醒過來,我說你說了一堆不知道是什麼,他死不承認。噴子跟醫生說,他很長時間不抽煙不喝酒了,醫生說是因為過度勞累。第二天我跟噴子說我去看看你,噴子說傻逼別矯情,老子早打完吊針回家躺著了。
三、我們不過是都市切線上離散的點
在深山裡轉悠了小半個月,這幾天短暫回歸城市,在貴陽,在昆明。
環線、外賣、電影院,收入、事業、環境,夢想、追求、成長,我早已經貪婪地依賴上城市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回到城市,感覺一切都疏鬆了,連堵車都有點親切。恰逢這幾天噴子回了我的約稿,看了回稿我不意外,很短,一個人的北京,好妹妹樂隊,質問,冷眼旁觀,冷眼審視自己,也正是此刻深沉的噴子。
然而你是否也會偶然質問,自己是否真的已經將寂寞的都市融入靈魂?你是否也會偶然懷疑,自己是否只是都市切線上離散的點,只能遠遠的感受著,與都市僅有的一個點的交集?你是否也會偶然黯然神傷,為那些被切線殘忍連接的,本不該離散的點?
其實我倒希望是我開頭這一首爛俗的《一個人的北京》,至少歌里還有我,至少我還有情緒。下圖是深圳我們宿舍的八個人,如今已經分散在北上廣深。左起第二個是噴子,第三個是我,攝於我們入職軍訓的時候。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