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茶痴之見茶之茶，見水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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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兩篇已經講完張岱文青談茶論水，此時張先生伊然是浙江一帶最牛逼的茶道高人。裝逼已裝大發了，我們現在繼續靜靜的看張大爺裝逼。

張岱《陶庵夢憶》中有一篇《閔老子茶》，寫他裝文青裝逼裝到南京的記錄。

周墨農向余道閔汶水茶不置口。戊寅九月至留都，抵岸，即訪閔汶水於桃葉渡。
日晡，汶水他出，遲其歸，乃婆娑一老。方敘話，遽起曰：「杖忘某所。」又去。余曰：「今日豈可空去？」遲之又久，汶水返，更定矣。睨余：「客尚在耶！客在奚為者？」余曰：「慕汶老久，今日不暢飲汶老茶，決不去。」
汶水喜，自起當爐。茶旋煮，速如風雨。導至一室，明窗凈兒，荊溪壺、成宣窯磁甌十餘種，皆精絕。燈下視茶色，與磁甌無別，而香氣逼人，余叫絕。

余問汶水曰：「此茶何產？」
汶水曰：「閬苑茶也。」
余再啜之，曰：「莫紿余！是閬苑製法，而味不似。」
汶水匿笑曰：「客知是何產？」
余再啜之，曰：「何其似羅岕甚也？」
汶水吐舌曰：「奇，奇！」
余問：「水何水？」
曰：「惠泉。」
余又曰：「莫紿余！惠泉走千里，水勞而圭角不動，何也？」
汶水曰：「不復敢隱。其取惠水，必淘井，靜夜候新泉至，旋汲之。山石磊磊藉瓮底，舟非風則勿行，放水之生磊。即尋常惠水猶遜一頭地，況他水耶！」

又吐舌曰：「奇，奇！」言未畢，汶水去。
少頃，持一壺滿斟余曰：「客啜此。」
余曰：「香撲烈，味甚渾厚，此春茶耶？向瀹者的是秋采。」
汶水大笑曰：「予年七十，精賞鑒者，無客比。」
遂定交。

翻譯成今天的白話就是：

周墨農曾經向張岱隆重推介南京人茶道高人閔汶水的「見茶之茶，見水之水」的茶水功夫。

有一年九月，此道行家的張岱終於逮著機會去桃葉渡拜訪閔公。等了一天，終於把這位聲名在外的老人家等來了，剛和閔老搭上話，閔老忽然想起自己拐杖落在白天去的地方，又給折回去了。怪就怪張先生只在浙江有名，在江蘇還沒啥名氣。大神都不是這麼好見的，見也得裝裝逼。

張岱心裡琢磨著，反正都等了一天了，再等會兒吧。這種心態就類似於我們的「來都來了」。

過了很久，閔汶水一回來，斜眼一看，「小夥子你咋還在呢？」

「慕名已久，今日不暢飲汶老茶，決不去。」

（老頭你準備好，我要開始裝逼了。）

老頭也不怕，先帶你開開眼界，名人喝茶茶室逼格先得上來，在明代已有很講究的茶室了。『導至一室，明窗凈兒，荊溪壺、成宣窯磁甌十餘種，皆精絕。燈下視茶色，與磁甌無別，而香氣逼人，余叫絕。』

閔汶水立即起爐煮茶，果然香氣逼人，令人叫絕。

張岱問，「此茶產自何處？」

汶水曰：「閬苑茶。」（一朵是閬苑仙葩，傳說中仙境中的茶）

張岱輕啜一口道，「老人家別誆我，是閬苑茶的製法，卻不是閬苑茶的味道。」

閔汶水偷笑，「那你說是什麼茶？」

「像是羅芥。」

張岱又問，「水是哪處的水？」

閔汶水曰，「惠泉。」（中國最裝逼的水，惠山泉在無錫，是宋代比較推崇的泉水，歐陽修就覺得惠山泉為第一泉。在明代關於泉水的著作很多，朱權的《茶譜》給出許多名泉所在，惠山泉已經為第二；許次紓的《茶疏》說，明代比較時尚的水依舊是無錫的惠山泉。）

張岱笑，「你他媽又誆我，惠泉水離此地千里，運到這裡水一定會因為疲勞而變質，但現在這茶水可是鮮爽不損。」

閔汶水驚，「不騙你了，是淘的惠泉的新井，趁半夜新泉湧出的時候盛出，再往水桶下放滿惠山山石，順風而行，這樣的水比尋常惠泉水還好！」（爺的水可真是從第一泉而來，還是很複雜的融在沙石里弄來，再慢慢過濾取得的，我逼比你更會裝吧。）

閔汶水又拿一壺茶過來，「公子你嘗嘗這個。」

張岱一聞，「這香味渾厚，是春茶。剛剛你給我喝的是秋天採的。」

閔汶水大笑，「我活了一把年紀，沒人裝逼裝得有你好！」

於是二人就成了朋友。

從此兩個裝逼一絕的快樂老中年男人成了好基友。有沒有快樂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張先生後面的文章也沒有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