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嵐峰：徐光憲、卡達和華為

徐光憲、卡達和華為

袁嵐峰

【按：原文（徐光憲、卡達和華為）寫作於2015年6月8日，作者參加第15屆國際量子化學大會期間。2016年5月修訂發佈於知乎專欄「風雲之聲」（風雲之聲 - 知乎專欄）。】

2015年6月8日-13日，清華大學主辦第15屆國際量子化學大會。這是量子化學界三年一度的盛會，首次在中國舉行，有來自48個國家的1200多名與會者，包括兩位諾貝爾化學獎得主，92歲的Rudolph A. Marcus和78歲的RoaldnHoffmann。

今天是大會的第一天。中國量子化學的奠基人之一徐光憲先生（1920.11.7 - 2015.4.28）是大會的名譽主席，在大會開幕前一個多月去世，享年95歲。他編著的教材《物質結構》和《量子化學：基本原理和從頭計演算法》培養了一代又一代化學工作者。他被稱為中國稀土化學之父，曾任中國化學會理事長、亞洲化學聯合會主席。開幕式上，吳雲東院士回顧了徐光憲先生光輝的一生，提議全體與會者起立默哀一分鐘。

徐光憲

今年是中國量子化學的另一位奠基人唐敖慶先生（1915.11.18 - 2008.7.15）的誕辰一百周年。明天將有三位報告人紀念唐敖慶先生，包括我的博士後導師Roald Hoffmann教授。

唐敖慶

大會主席帥志剛在歡迎辭中回顧了中國歷史上的科學成就以及中國近代化學的發展，包括商朝的大方鼎、宋應星的《天工開物》、侯德榜的侯氏制鹼法等。兩位尤其有趣的中國科學家是王守競（1904.12.24 - 1984.6.19）和王明貞（1906.10.3 - 2010.8.28）。1926年海森堡、薛定諤提出新的量子力學，1927年海特勒和倫敦用量子力學處理氫分子，解釋了氫原子為什麼會結合在一起，1928年王守競得到了比他們更準確的結果，這是量子化學早期的重要成就。王明貞是王守競的妹妹。王守競有9個兄弟姐妹，個個都是聰明才智之士。王明貞和她的導師烏倫貝克寫的關於布朗運動的綜述是一篇經典文獻，直到現在仍然經常被引用。王明貞是清華大學第一位女教授，她的一生充滿傳奇，對科學史和婦女解放感興趣的人都應該看看她的經歷。

報告結束後，我和朋友W先生出來吃飯，他又叫上了美國的S教授和B教授。B教授在德克薩斯農機大學（Texas A & M University, TAMU）的卡達分校工作。別看叫農機，TAMU其實是一所聲譽卓著的綜合性大學。

B教授在卡達工作了7年，年紀輕輕已經當上了系主任。他做了許多研究，發了很多論文，可是他的合作者中沒有一個卡達人。我笑了，看來卡達是在花大錢請外國人做研究。問起他TAMU卡達分校與沙烏地阿拉伯的阿卜杜拉國王科技大學（King Abdulla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nKAUST）相比如何，回答是KAUST主要是做研究，沒給沙特培養多少人才，TAMU的目的倒是為卡達培養工程師。培養的成績如何呢？研究生層面，目前只能招碩士，研究主要是靠博士後做的。本科層面，每年招收100名左右的本科生，少數最好的學生確實很不錯，不亞於世界其它地方的好學生，但有許多不怎麼樣，那就差得沒邊了。問題是這些差學生是拿政府或企業的錢來讀的，會年復一年地讀下去，最後你總得讓他們畢業。所以這教育的質量嘛，也就呵呵了。卡達還花巨資送學生去英國等地留學，這些人同樣是年復一年地讀下去，年復一年地燒錢。

在國家層面，卡達還算不錯，比沙特自由一些。B教授的妻子在卡達能開車，但在沙特就不行了，有宗教警察抓。如果見到女子和男子在一起，宗教警察就要問是什麼關係。如果有一男一女住店，卡達的五星級賓館不問客人是否有結婚證，直接入住，但四星及以下的賓館就要問了。我大笑，創收和虔誠的完美結合！只要給錢夠多，真主也通融啊。所以沒有結婚證的客人們有時不得不租兩間房，只住一間。不過卡達對宗教還不算太執著，沙特要重視得多，他們有最極端、最瘋狂的瓦哈比教派。瓦哈比教派一心銷毀任何引人崇拜的古迹，所以塔利班炸毀了阿富汗的巴米揚大佛。這是全世界的大問題。KAUST相當於沙特的一個自由特區，所以沙特政府把它放在一片沙漠地帶，讓一般沙特人接觸不到它。

卡達人經常對B教授說要注意與當地的文化鴻溝，意思是不要工作太勤奮。在阿拉伯人的心中，一天努力工作8小時是難以理解的。他們經常在上班時間跑出來喝咖啡、閑聊，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外國公司在當地僱傭阿拉伯的工人和工程師，往往花錢讓他們在家裡待著，以免在工作現場胡折騰，搞得一團糟。用B教授的話說，阿拉伯人的文化跟美國、跟中國、跟世界其它地方都不一樣。中國人和美國人認為應該努力工作，他們沒這個概念。中國人和美國人建了東西，有了毛病會去修理，他們不管，直接買新的。總之，離現代文明太遠。我以前聽說沙特買武器就是這樣，花大價錢買的裝備，一旦不想用了，例如從中國買到空調更好的自走火炮，原來的立刻就扔到沙漠去吃沙子，美其名曰武器儲備。狗巨戶的世界，你永遠不懂！

我問B教授，等到石油耗盡，阿拉伯人會怎麼樣？他們有什麼計劃？B教授的回答是，直到1930年代當地人還非常貧窮，基本上除了帳篷和駱駝之外啥都沒有。將來如果石油耗盡，他們又會回到那種狀況。要說計劃嘛，有一些，但在中國美國這樣文明程度的人看來形同兒戲。他們認為自己受到神的庇佑，石油就是神的恩賜。如果石油用完了，神又會賜給它們別的好東西，肯定會有好事發生。人家就是這麼淡定，你能怎麼樣？

S教授對我的大屏手機感到興趣，拿起來看。B教授一看就說：這是華為的，他們正在征服世界！我很高興他對華為這麼了解。原因很簡單，在中東，華為的手機和通信設施隨處可見。我向他們小小地介紹了一下華為手機，CPU用的是自己的，操作系統是安卓，加上了自己的用戶界面Emotion UI，他們十分讚賞。

中東為什麼沒前途？華為為什麼有前途？答案不正蘊含在侯德榜、王守競、王明貞、唐敖慶、徐光憲等前輩的篳路藍縷中嗎？

作者簡介：袁嵐峰，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化學博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合肥微尺度物質科學國家實驗室副研究員，科技與戰略風雲學會會長，微博@中科大胡不歸 ，知乎@袁嵐峰n（袁嵐峰），知道日報「袁嵐峰」（袁嵐峰_知道日報特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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