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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書 | 四月二十七日:當你讓孔子站到你的眼前

各位,晚上好。

今晚睡前,繼續讀唐諾。

唐諾先生的書,往往寫的是他在讀書中的感悟與思考。在書籍中穿行的他,像是在異國街道散步。這一次,他決定做一次遠行,穿越的不是幾千里的土地,而是上千年的時間,他漫遊到《左傳》的世界中,於是有了這一本《眼前》。

這個書名非常有意思,我認為這恰恰體現了唐諾的風格。讀唐諾的書,你會驚訝於所有被他轉述過的文字,都會變得讓你感到親切,無論是卡爾維諾、博爾赫斯、阿加莎克里斯蒂,亦或是《聖經》、《左傳》。可能是因為唐諾先生對待他們的方式平等而獨特。他的閱讀方式,就像踱步到作者眼前與他們交談。對於你我這樣的一般讀者來說,他的方式需要更多的耐心,甚至是膽量,尤其是在面對大師與經典時。

上世紀最偉大的戰地記者羅伯特·卡帕曾經說過:「如果你拍得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靠得不夠近」。唐諾的書之所以好看,也許就是因為他在閱讀時靠得夠近,近到「眼前」。

對於《左傳》,唐諾先生選擇了一種我們比較不易想到的方式來旅行,他用了一種「純文學」的方式,或者如他在序言中所講,「信他為真,至少先這樣」。

這給了唐諾先生一個不一樣的起點,在他人更關注於發掘那個時代真正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唐諾先生更在乎的是在這樣一段文字中,作者為什麼需要如此表述,以及他在選擇材料和敘述方式時在想什麼。

為什麼《左傳》作為魯國的史書,花費最多篇幅描述的卻是遠方鄭國的執政者子產?

為什麼不是魯國人,或是同時代更有名氣和權勢的管仲或趙盾?

為什麼《左傳》作為《春秋》的解釋與擴充,他的作者要在《春秋》之後又續寫了十一年的歷史?

為什麼我們更願意相信《左傳》的作者是一個人,而不是很多人?

為什麼《左傳》中會記載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有些甚至無關緊要?

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中描寫過一個場景:忽必烈和馬可波羅凝視同一塊棋盤,忽必烈看到的是數學的點、線、方格和抽象的棋子。馬可波羅看到的是黑檀木和楓木鑲嵌而成的棋盤,棋盤上木頭的紋理,某一處有個節瘤,他告訴忽必烈那裡曾經是一個花苞,卻從未有機會開成花。他又講到森林中樹木的生長,它們如何被砍下變成木筏,又如何順流而下,駛入城市的碼頭……

《左傳》,就是眼前這樣一個棋盤,太多人願意用忽必烈的方式看他,而唐諾先生選擇了馬可波羅的方式。

最讓我感動的,是書中對於孔子的描寫,或者說想像。

孔子的身份十分有趣,他既是《春秋》,也就是《左傳》母文本的作者,又是《左傳》要描述的歷史人物。他書寫了書的一部分,又被描寫在書中。

而唐諾先生並沒有把他看作一位聖人,更多的時候,把他當做一個老人,或者是一個新時代中的「舊人」。想像孔子在一個舊秩序已經崩潰,而新秩序尚未建立時,作為一名普通人以及歷史的書寫者所經歷的心態。

在我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旁邊的屏幕放著新一季的美劇《權力的遊戲》。和今天你我的身旁相比,那是一個奇怪的世界。人們自我介紹的時候會強調自己是某人的兒子,某個國家的先民。「世界」的範疇並不大,卻被分割成迥異的七個國家和海那邊的另一塊大陸。無數的殺戮、陰謀、魔法、情慾,又伴隨著無數的忠誠、信賴、勇敢和榮譽。

那是一個和我們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存在,卻不妨礙我們和劇中的人物一起快樂、悲傷、憤怒和迷茫。那是一個我們看不懂的世界,但那裡生活著一群我們看得懂的人。因為我們依靠鏡頭,讓他們活生生在我們眼前。

《左傳》的世界,好像也是這樣一個讓我們有點看不懂的世界,然而不妨礙我們把它拉到眼前,想像一朵未開放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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