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美人魚」守護使

文/卡蕾·羅傑斯 譯/HenryZ

原文為英文，載於「青年文化平台VICE北美站」

譯文刊載於《青年參考》2016年3月17日，有改動

無本人同意，禁止任何媒體轉載。

漢娜·弗雷澤藉助衝浪板漂浮在日本太地町一座村莊附近的海灣里。那是在2007年10月28日的黎明，當地漁民剛剛捕獲了一群巨頭鯨，以待宰殺。漢娜身著潛水服在水裡遊動，為了阻止這場捕殺行動，她甚至都沒有時間穿上她的「美人魚尾」。因為她和她的同伴佔領著這片水域，這場捕殺行動已經拖延多日。

漢娜與其他五名示威者攜手漂浮在被鮮血染紅的水面上，直到警察前來將他們請走。

「那些鯨魚哀嚎著看著我們，彷彿在說『救命！救救我！』」漢娜在一次電話採訪中回憶道。

海洋生物保護主義者嘗試以多種方法喚起人們的重視，但籌集資金、示威遊行、製作視頻等已經比比皆是，不足為奇。而漢娜的策略則是穿上一條自己製作的金光閃閃的橡膠美人魚尾，潛入25英尺的海水下，擺出各種造型，與海豚、鯊魚等合影。她是一名「美人魚守護使」。她的策略誠然新奇，但也遭到質疑。

自年幼的時候，漢娜對於大自然的熱愛和對美人魚的痴迷便與日俱增。她出生在英國，父親是一名搖滾樂手，母親是一名「四海為家的嬉皮士」，父母分居之後，她隨母親先後定居洛杉磯和墨爾本，但那時並未與海洋結緣。

「遺憾的是，我沒有在海邊成長，」漢娜用混合了加州和澳洲的口音對我說道。「我不知道我的痴迷從何而來，我只是被美人魚、珊瑚、海豚們深深吸引，但它們並非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對於海邊長大的孩子們來說，喜愛海豚和美人魚並不稀奇，然而漢娜的興趣卻日漸深厚。九歲那年，她製作了第一個美人魚尾：材料是橙色塑料桌布和枕頭芯。她愛不釋手。

「她整個夏天都穿著那個美人魚尾在泳池嬉戲。這個東西太沉了，她沒溺水真是奇蹟。」漢娜的母親告訴我。

隨著年齡增長，漢娜對於環保的意識也漸漸加深。她的母親帶著她和妹妹去印度禪修，並一起成為素食主義者。她對各種生物都充滿愛意。

高中畢業後，漢娜在大學主修平面設計，後在25歲遷居到拜倫灣：澳洲東海岸的一個熱帶海濱勝地。終於定居在海邊，她便每天到海里游泳。她以製作藝術品謀生，例如插畫、明信片等，有時也去充當模特。某天，漢娜參與一個水下拍攝活動，這是她平生從未接觸過的。

漢娜說她在水中擺造型十分輕鬆，並十分喜愛最終的成片。她突然想到如果穿上自己的那條美人魚尾拍照將多麼美妙。現在的她已長大成人，並且經歷了藝術訓練，她認為自己能製作出一條更好的美人魚尾。

「二號魚尾」由拖鞋、衣架、強力膠帶、回飛棒製作而成，外面被橡膠包裹。但是她並不滿意，她尋求藝術界友人以及電影片場的幫助。與此同時，她請了一位朋友幫她拍攝了一段穿著美人魚尾的水下視頻，那位朋友說她簡直像著了魔一樣。

漢娜嘗試製作了不同的模型，最終將既美麗又實用的魚尾完善成型：這條魚尾可以讓她在水中遊動，不會下沉也不會浮起。她製作了寫真集，和衝浪者男友去往各個海濱城市，說服當地的攝影師為她拍攝幾張照片。

漢娜事業的轉折點源於拜倫灣的一次環保示威。一條規劃中的高架橋佔用了當地的濕地。她決定在附近的一座橋上抵制這項工程。她告訴我說，她之前也參加過環保運動，例如在森林裡裝扮成精靈來抵制砍伐樹木。

最終，警察前來將人群疏散。她穿著美人魚尾，無法移動，便建議警察把她抬走。警察說服另外一名示威者來抬她。這時，當地報紙的記者紛紛拍下這一幕作為頭條。

「我當時想『哇，我可以用它來做好事！這太酷了！』」漢娜說。

從那時起，她的事業開始起步。漢娜將做美人魚模特賺來的錢用作日常開銷，其餘時間便投入到環保運動中。她表示，環保運動在太地町示威活動後開始盛行。這項運動旨在終止獵殺海豚和鯨類，彙集了衝浪者、演員和其他環保主義者，甚至被那部引起廣泛反響的紀錄片《海豚灣》收錄其中。

示威遊行只是漢娜環保事業的開端。隨著她泳技的提升和拍攝經驗的增加，還吸引了一些具有環保意識的電影製作人和攝影師。電影製作人史蒂夫·莫里斯找到她，詢問她是否願意在他拍攝的紀錄片中不穿戴任何保護器具，與大白鯊共舞。

然而也有其他海洋生物保護主義者提出質疑，擔心漢娜的行為弊大於利。尤其是與具有潛在危險的海洋獵食動物（如大白鯊）親密接觸。

「對於海洋生物的保護，有其他不同的方法，」海洋生物學家裡克·麥克弗森說。「自1975年以來，海洋生物保護主義者們盡心竭力，致力於將鯊魚作為食人魔的形象改變過來。我擔心如果有意外發生，我們將如何繼續下去。」

麥克弗森表示，有25%的鯊魚種類瀕臨滅絕，每年約一億鯊魚慘遭屠殺。他覺得任何能夠喚起海洋生物保護意識的努力都值得讚許。然而他擔心的是，漢娜的照片會讓人們誤認為鯊魚是無害的，人們可以無需保護措施就跳進大海，與鯊共舞。這是完全錯誤的行為。

「鯊魚與生物圈中的任何大型肉食動物無異，」麥克弗森說。「我見過人們把鯊魚與馴養的犬類相提並論。大錯特錯。它們是捕食者，它們需要尊重，需要生存空間，需要我們的關注和保護，但不能矯枉過正。」

漢娜說她從未懈怠責任，為了與新的海洋生物物種拍照她曾準備了數月。過去幾年間，她與海豚、蝠鱝、座頭鯨、虎鯊等合影，加以大量媒體宣傳，從而努力喚起人們對於海洋生物的保護意識。當與海洋生物合影時，漢娜必須保持沉著冷靜，就如她在兒時所習得的禪修技巧一樣。這關乎生命安全：漢娜合影時不會穿戴任何防護裝備，拍攝之後隨即迅速浮出水面，以防萬一。

她告訴我說她從未想要打擾動物們的生活。即便她非常想要撫摸海豚的背脊，但這種行為與她的保護主義信仰背道而馳，不過有時動物們卻會主動與她互動。

「虎鯊是一種非常玄妙和熱愛互動的動物，它們會在你的手背間游來游去，讓你去給它們撓癢，」漢娜說。「它們喜愛被撫摸，這簡直太奇妙了。在我的經驗範圍內，整個海洋都沒有這樣主動接近並希望被撫摸的動物。」

不過縱使漢娜從與海洋生物的親密接觸中得到了愉悅，這項工作仍對體力有極高要求。為了創作，她經常被栓在20至30英尺下的海底幾個小時。如果游泳的話，她可以閉氣兩分鐘；不動的話，可以閉氣三分鐘，她並不攜帶自己的氧氣罐，而是依賴於專業潛水員一次又一次給她攜帶氧氣。

「很少人能堅持下去，」肖恩·海因克斯說道。他是一名電影攝像師和海洋生物保護主義者，曾與漢娜多次合作。「沒有多少人知道這項工作有多艱難，這不是模特走秀。簡直是我們有生以來做的最艱難的事。」

然而，肖恩和漢娜堅定地相信，與海洋生物拍攝這種震撼獨特的照片可以有助於開啟對話，進而帶來實質性改變。每次他們去參加宣傳活動，媒體總是會請求發布這些照片，為海洋生物保護運動助一臂之力，肖恩說。

2013年，他倆共同拍攝了一段視頻，視頻中漢娜與蝠鱝們在海中遨遊，從而喚起人們對於蝠鱝免遭殺害的關注。之後，世界上的多數國家代表均投票要求將蝠鱝加入《瀕危物種國際貿易公約》 (CITES)的「附錄二」中，這個名錄禁止蝠鱝被進行國際間交易，除非出口商可以出示文件證明蝠鱝是來自於可持續漁場。肖恩表示美人魚尾雖看似是玩物，實則可以變成強有力的工具。

「人們不想了解讓他們感到抑鬱的事物，」肖恩說。「我們需要找到一種簡單易行，非說教式，激動人心並且參與感強的方式。一旦人們愛上這些動物，我們再傳遞出嚴峻的現狀以及為何要參與到保護運動之中。」

對於這些努力的成效，現在還無法估量。肖恩和漢娜將《瀕危物種國際貿易公約》名錄視為一項勝利，但他們遠遠不滿足於只為蝠鱝奔走呼號。正如許多社會運動一樣，他們的努力也很容易被犬儒主義者貼上「淺薄」的標籤。

美人魚尾最近成為泳池的流行趨勢，「美人魚游泳學校」如雨後春筍開遍大洲，漢娜也並非唯一的美人魚模特，這些都讓吸引大眾的關注變得更難。但是她並不氣餒，相反卻更加醉心於生態環保運動。「時不我待，我們還要推動更多實質性的改變。」漢娜說。「除非我們現在行動，否則20多年後海洋將瀕臨崩潰。我沒有閒情逸緻去只拍些漂亮的照片。」

原文鏈接：http://motherboard.vice.com/read/the-activist-mermaid

譯文鏈接：她怎樣成為「美人魚」守護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