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過的一關——血友病體檢

經歷過的最黑暗的一天我差點兒就跳了金沙江,但那並不是我最難過的一關。

九七那一年,是我高中畢業的那一年。

我在高中頻頻發病,身體的壓力,學習的壓力,還有少年叛逆期的情緒讓我的高中過得格外痛苦。超過一半的時間我是躺在家裡度日如年,另一半的時間雖能堅持上課,但每一步腳就像走在鋼刀上。我渴望著畢業,大學是我堅持的唯一希望。

但在那之前,我的面前還擺著一道難關。

高考的體檢表上,有一項既往病史,我只敢填上「無」。因為對於血液病,大學明令是不會錄取的。我暗暗祈禱,這些天千萬不要發病,千萬不要錯過高考體檢。很幸運,我能以自己相對比較健康的狀態去面對體檢這道最後的難關。

為了順利過關,媽媽和老班商量,說我的雙腿是小時摔傷的,反正醫生也查不出來我的真正病因。

沒想到,一開始我就差點兒被揭穿了。

一位醫生出來迎接,見我第一面就說:「你有病吧?」

我心咯噔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我強咬著牙說:「沒有。」

「沒有?你看看你這身體,明顯是長期大量服用激素造成的。看看你的臉盤,再看看你的肩膀,骨架這麼大,哪裡有正常人的樣子?」

我暗想,「我這些年唯一吃的葯就是北京買的中藥啊,中藥怎麼會加入激素?……」

嘴上,我還是咬牙堅持,「我沒有吃藥。」

老班趕緊和醫生說了幾句話,醫生讓我進去了。

X照、視力、聽力……一系列檢查都很順利。

最後一項我犯難了——身體檢查。一脫衣服和褲子,我的身體明顯就有殘疾。

一個嚴厲的老醫生坐鎮,一群年青的醫生一起站在他的面前不敢開聲。

他讓我伸手,又讓我下蹲,又讓我走來走去,一遍又一遍……

我已經快十年蹲不下了,那一天卻拚命地往下蹲,拚命地來回走。

他們不僅發現我的雙手伸不直,雙膝只能彎曲90度,還發現我的兩隻腳長短不一,右腿居然比左腿短了4厘米。

他們認定我有隱疾,但是無法確認。

其它同學全都過關了,出去了,我卻被單獨留了下來。

幾個醫生圍著我,不停地審問著我,「你到底有什麼病?」

淚水在我眼裡打著轉,我一口咬定,「我就是小時候摔的,我沒有病。」

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個畫面。我背靠著牆作為依託沒有倒下去,五六個醫生圍著我。

對面,那位年老的醫生坐在椅子上,威嚴地盯著我,皺著眉頭,懷疑著我的病情。

其實我的內心早就崩潰了,但是上大學是我唯一的希望。

所以我只能一遍又一遍機械地回答:「我沒有病,我是摔的……」

時間如此漫長,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老醫生嘆了口氣,「算了,只把我們檢查出來的記錄吧。」

記錄的醫生詢問,「手伸不直要記嗎?腿長短不一要記嗎?……

老醫生反問:「超過體檢的要求了嗎?」

其它醫生拿著體檢單回答:「沒有,差一點。」

「那就不用記了,就把雙膝彎曲受限記下來吧。」

走出醫院,看著圍上來的同學、老師和媽媽,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了。

這道關卡我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雖然因病成績下滑得厲害,雖然老師對我說再多給我2個月我就有能力考上重點大學,我卻死活都不想再讀一遍高中,再經歷一次高考體檢了。

【補】

幾年後我認識了一些其它病友。

成都某位病友,第一次如實填寫病情,果然落榜,第二次瞞報,才讀上華西醫科大。

浙江某位病友,高考600多分,本地大學市長說情都上不了,只好自考的成人大學文憑。

現在回頭,如果沒有讀成大學,我人生路就得改寫了。

所以我很感激,感激那天那位老醫生最終放了我一馬。

我很感激,市裡的學校錄取了我。

我很感激,醫生肯給我開證明,以雙膝受限為由免掉了我的體育課。

我很感激,學校的老師已經知道了我的病情卻沒有開除我。

我很感激,小鮮和熊,還有同學們,在我最艱難的時候背著我讀完了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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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動地再現了我們成長經歷中的這一道難關。

我也呼籲,請給我們血友病人以受教育的權力,那是我們許多病友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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