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你未曾參與的青春
01-30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問我煩憂的原故:說是遼遠的海的懷念,說是寂寞的秋的悒鬱。」10歲那年,小鎮臨近的一個鄉的小學倒閉了,那些學生就都被安置到我所在的小學來,光是我的班上,就來了十幾個。其中有個女孩是我樓下的何叔叔的親戚,便住在他家。小時候,我同齡的小夥伴基本上都是男孩子,所以我和男孩子玩得很多,經常一起捉螃蟹逮蟲蟲,耍得很野。那個女孩來了之後,我父母很歡喜,說我終於有了可以一起玩的同齡女孩,欣欣然拉著我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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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寒暄幾句後,我媽和何叔叔便坐在沙發上閑聊,何叔叔說她在卧室里收拾行李,讓我去卧室找她。我蹦噠著出了客廳,徑直推開卧室門,彼時她正在換衣服,猛然抬起頭瞪著大眼睛盯著我,我愣了下,猛地轉身出來把門關上。
何叔叔見我出來了,問我怎麼了,我低著頭嘟噥著「她在換衣服」,他們打著哈哈說到:「哎喲怕啥子嘛,都是女娃娃!趕緊進去嘛!」我只好又折回去,輕輕地推開門,伸個腦袋進去——她已經換好了,正在收拾床鋪。我蹩進門,又將門輕輕闔上,默默地打量著她——身材不高,有些胖,梳了一根長長的麻花辮,都拖到臀部了。她長得很瓷實,圓潤的臉蛋像是過年貼的那種抱著鯉魚的大胖小子。而讓我吃驚的是,她發育得太成熟了,班裡的女孩都沒有這樣豐滿的胸脯,除了阿姨們,我只在和姐姐們洗澡時才見過……我想起了在中學閱覽室偷看的人體藝術畫冊,又趕緊狠狠地搖頭,想把這「邪惡」的念頭甩掉。她穿的青色棉衣,讓她顯得更加臃腫了。她收拾好了後才轉過身來和我說話。我永遠記得她的第一句話,不是你好之類的寒暄,而是略帶不滿地說:「你不會敲門嗎?」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局促地站在那裡,她擺擺手說:「算了。我叫何歡,你呢?」「我……李宥鹿,她們都喊我小蝦米。」「小蝦米?是哦,你好瘦啊,乾巴巴的!」……我只記得當時感覺自己都無地自容了,尷尬得手足無措,其他的都不記得了,就如同沒有認識她之前的那些許許多多記不清的無聊下午,我同樣也記不清和她初識後的那個下午,我們怎樣逐漸地化解了尷尬,怎樣從陌生變得熟悉,又怎樣將兩段不同的生命軌跡交叉會合的。在和她玩熟了之後,我們幾乎每天下午放學後都要一起爬樹,掏鳥蛋,捉蟲蟲兒。她對昆蟲很了解,那些我玩了好幾年卻還是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兒她能細細述說出它們的名稱習性。她翻牆很在行,學校的圍牆是紅磚牆, 牆頭用水泥固定了許多細碎的玻璃片,她爬到牆頭用石塊把周圍的玻璃片清除了,再把我拉上去,我們就騎在牆頭上天馬行空地侃大山。
我們教室在五樓,窗子對著街道,每天上課時都有很多行人從窗下走過。我們把包裝橘子的小塑料口袋裝滿了水,紮成個小水球,趴在教室窗口上,看見哪個行人不順眼就用小水球砸他,然後趕緊躲起來大笑。別人看這樣好玩,就都來玩。有個女孩,真是太死心眼了,別人都是紮成小水球,砸了就趕緊躲起來,乾淨利落;她呢,裝得滿滿的一口袋水,慢慢地往下倒,還生怕倒不完,用手抖落抖落了才依依不捨地把口袋扔下去。結果被那個氣急敗壞的「受害人」找上門來抓了個現行。後來她被班主任批鬥成反面典型,發配邊疆了。四川七十二縣,都喜歡吃串串兒,但各地偏好不同。我所在的川北一帶,大都是用的燒烤架,現烤現賣,而且素菜居多。當地還有一種鍋盔,與成都鍋盔不同,是在爐子里烤出來的,一般要把它從中間劃開,把涼粉裝進去和在一起吃。我和何歡都是真資格的吃貨,一起湊錢,吃遍了小鎮上所有的串串兒和鍋盔夾涼粉。何歡喜歡跳舞,每天晚上,趁著中學生都在上晚自習時,她在一樓大廳里跳著我們編的舞蹈,我就在旁邊吃著串串兒打著節拍,逆著光,她的面孔很朦朧,看不真切。下課時,很多中學生就圍著她看,我就驕傲滿滿地想著「那可是我編的舞蹈!」鄉鎮的夜晚很黑,沒有路燈,只有天上繁星與月亮的幽光,所以父母一直不讓我晚上走出中學玩。我知道何歡是走慣夜路的,便央求她周末晚上帶我到她以前的小學玩玩。她拗不過我,只好答應,約定早去早回,便帶上我出發了。
開始還有零星的家庭橘黃的燈光,越往鎮子外邊走,就越陰暗,逐漸地,四周一片漆黑了。這樣的感受在城市裡體會不到——身處一片黑暗之中,甚至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確信,抬起頭來,卻能夠看見滿天星斗,那麼多,那麼亮,真是美極了。我們一路走一路擺著龍門陣,在靜謐的夜裡,這條小路上只有蟲叫蛙鳴和我們的聲音,彷彿我們和它們一樣,都只是自然里的小小個體,獨立而交融地生存著。終於走到了她以前的小學,已經被拆得差不多了——給即將修建的高速路騰出空間。大門的門框還在,但鐵門都沒了,空落落的石柱子周圍一片廢墟,在星光下看不清楚,只覺得荒涼破敗。「你看見了,沒什麼好看的。」何歡把手撐在石柱上,並不看著我,輕聲說著。晚風吹得我發冷,我們便往回走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回到家時已經接近10點了,父母把我痛打一頓,勒令我不準晚上出校。當時不理解,後來才明了其中緣由。
很少有人在年幼時就洞悉周圍人的處境居心,以為人都是一樣的,純如溪流,清如淡茶。四年級時,父母就在城裡買了套房子。當時房價還很便宜,兩百多個平方的房子,而且是精裝修的,還不到15萬。他們想讓我轉到城裡讀小學,這樣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在城裡讀中學,教育質量好些,考大學也容易些。六年級上期結束的那個假期,父母很著急,一直在給我做工作,但我那時無法理解,只是固執地反抗著,不願離開自己熟悉的這一切。春節那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有許多人在陽台、樓頂和操場上放各類煙花,那時煙花種類還很少,基本上都是很平凡的小禮花,連名字都沒有,稍微絢麗點的就是「滿天星」了,每次看見哪家放了滿天星小夥伴們都跳著蹦著去看。除夕那天剛好是何歡的生日,她的父母都沒有來,是何叔叔一家給她過的生日。大家唱了歌吃了蛋糕嬉笑玩鬧了一會兒就都散了,我留下來幫著收拾殘局。
收拾妥當後,我在廚房洗手,聽著電視里正在的春晚和何叔叔一家的笑談聲,想著趕緊回家,卻突然被人從背後環抱。我吃了一驚,但沒有做聲,我知道那是誰。何歡將下巴放在我的肩上,把臉貼著我的脖頸耳際,沒有言語。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愣愣地呆在那裡,冰冷的水嘩嘩而過,刺骨的寒。過了一會兒,她鬆開了我,把水龍頭關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將我的身體扳了一圈,面對著她,抬起頭望著我,笑笑,踮起腳尖在我的唇上輕輕一吻。我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受不了了,掙開她逃走了,沒有跟何叔叔一家打招呼就打開門跑上樓用盡全力地砸門,父親來開門時把我一頓臭罵,我一言不發地徑直走進卧室一頭栽到床上,母親察覺到不對勁,趕緊跟進來問我怎麼了。我忍不住哭泣,卻又難以啟齒,只是帶著哭腔喊到:「我……我要走!我要到城頭去!我……」許多人都是善變的,前一秒還堅信篤定,這一秒卻又開始動搖,前一秒還在熱情澎湃,這一秒卻又拚命逃離。就這樣,我在12歲那年,離開了那個雖然小,卻能承載幾代人的生生死死的川北小鎮。越長大,越發覺自己對於人的理解實在有限,即使是對於自己,也時常困惑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是這樣——我們總會將生命中重要的時刻混同於尋常時光,轉眼即忘,因為那不是電影,沒有人會跳出來說一聲「咔!這段很重要!」然後繼續。沒有,所以總要走過迂迂迴回的年歲之後,我們才會懂得,究竟是什麼,讓我們的生命有了奇異的光彩。當時只想著逃離,卻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要逃離。後來,總是會回想,如果我留下來了,又會怎樣?可是,人生無法假設,過去無法修正。逃離,或是錯過,終究只是沉澱在時光深處的陳舊過往罷了,千言萬語,但願安好而已。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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