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動畫史筆記（九）：電視動畫的黎明期

封面來源：日本最早全部使用有限動畫技法的小緞帶廣告抄襲了UPA的Kia-Ora廣告

當以東映為首的日本動畫公司們爭奪電影動畫市場的同時，電視動畫也開始嶄露頭角。

很多人誤認為手塚治虫1963年的《鐵臂阿童木》是日本最早的電視動畫。其實不然，確切的說法應該為「日本國產首部30分鐘（形式）的電視動畫連續劇」（國産初の30分ＴＶアニメシリーズ）——「國產」、「30分鐘形式」（包括廣告在內的節目段時長）和「連續劇」這三個詞缺一不可。最早的電視動畫，其實比《鐵臂阿童木》早十年之久。

電視技術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就已經展現出它的潛力，並開始小規模的實驗性播出，而日本也於1939年嘗試播齣電視節目。但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剛發展起來的電視工業停滯了十年之久。直到戰爭結束，電視製作公司恢復生產，廣播公司也恢復播出固定電視節目後，電視工業才迅速普及開來。在美國，從1949年到1951年，電視節目已經開始在全國普遍播出，電視機的數目從1百萬台升至1千多萬台。電視作為二十世紀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在五十年代初開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日本首部國產電視機由夏普公司製作並於1953年1月開始發售，公共電視台日本放送協會（NHK）於同年2月1日開始以地面波（地上波）播齣電視節目，而商業電視台日本電視台（日本テレビ放送網）則於8月28日開始播出。日本的電視動畫，也隨著國產電視機和電視台的萌芽而誕生。

1952年，實業家梁瀨次郎渡美歸來。同樣抱著「成為日本迪斯尼」的野望，梁瀨選擇了和東映社長大川博不同的道路：大川博希望以長篇動畫電影為起點先佔領日本動畫市場，再逐步向海外開拓；而梁瀨次郎受迪斯尼新興的電視節目所感染，希望在日本建設綜合性的電視節目製作公司。於是他成立了日本電視股份有限公司（日本テレビジョン株式會社，後改名TCJ，以下均簡稱為TCJ）。

1952年時，日本還沒有國產電視機，電視機也尚未普及，於是梁瀨大批購入美國二手電筒視機，想依靠轉手賣出來籌措資金製作真人、動畫電視節目。然而，由於售價過高，久久賣不出去的電視機造成了TCJ的資金周轉困難，梁瀨被迫賣掉了原本打算用來製作電視節目的工作室用地、攝影器材和照明器材，轉向了製作成本較低的電視廣告，也因此成為日本最早的電視廣告製作公司。

TCJ與動畫的緣分始於和蘆田漫畫製作所的合作。1953年時，TCJ和蘆田漫畫製作室合作製作動畫短片《蜜蜂瑪雅歷險記》（蜜蜂マーヤの冒険）。在合作過程中，TCJ向蘆田宏昌提出了對蘆田漫畫製作所的收購請求，雖然被蘆田所拒絕，但蘆田漫畫製作所中的西島行雄和大西清卻被TCJ挖走。再加上從日動來的上金史明，TCJ開始製作動畫形式的電視廣告。

TCJ的第一份廣告工作來自於著名日本鐘錶製造商精工舍（SEIKO）。TCJ以西島等人為作畫主力，於1953年製作了十部左右的報時廣告，分別於不同時段播出。這些報時廣告開頭均使用了手繪字體變形的動畫效果，其中早上7點播出的報時廣告還有一隻公雞角色使用精工舍鐘錶上鬧鐘的鏡頭，寓意即「精工舍的報時比公雞打鳴還準時」。

1953年於日本電視台播出的精工舍廣告

同年還有另一系列的動畫廣告，是漫畫家西川辰美為森永制菓的森永牛奶糖所製作。森永牛奶糖一說播出於日本電視台開播當天的1953年8月28日，一說為播出於1954年。TCJ的精工舍報時廣告和西川辰美的森永牛奶糖廣告是日本最早的電視廣告，同時也是最早的電視動畫。

日本電視台播出的森永牛奶糖廣告

除此之外，橫山隆一的Otogi製作公司於1955年成立後，一方面製作動畫電影，一方面也開始接電視動畫廣告的工作。但無論是TCJ、西川辰美還是Otogi所製作的電視動畫廣告，他們都只是將承載動畫的媒介從電影轉換到了電視廣告而已，其動畫風格和五十年代早期日本的動畫電影並沒有什麼區別。而最早在電視動畫廣告領域中，風格「別具一格」的則是日本碳酸飲料Ribbon CITRON的廣告。

Ribbon CITRON使用了卡通形象小緞帶（リボンちゃん）作為其品牌吉祥物，並與1957年12月製作了一系列以小緞帶為主角的電視動畫廣告。這一系列動畫廣告中首次使用了UPA式的設計和動畫風格，即抽象化、極簡的造型設計和有限動畫的使用，給當時的日本廣告動畫界耳目一新的感覺。然而，小緞帶廣告實際上抄襲了UPA導演Gene Deitch於1955年為澳大利亞軟飲料品牌Kia-Ora所製作的一系列廣告。雖然二戰後日本確實是以「山寨」行為起家，但從沒有哪部作品做到小緞帶廣告如此過火：小緞帶廣告不僅在小緞帶和母親造型上大幅度抄襲Kia-Ora廣告，劇情大多也如出一轍，更有甚者，其中一部分廣告中每一個鏡頭都逐幀照抄，其惡劣程度在抄襲案例中也是極其罕見的。

上：1955年Kia-Ora廣告；下：1957年日本小緞帶廣告上：1955年Kia-Ora廣告；下：1957年日本小緞帶廣告

據Kia-Ora廣告的導演Gene Deitch回憶，1957年時一群日本動畫師參觀了他在新羅謝爾市的工作室，Gene Deitch熱情地接待了他們。然而這群日本動畫師在進入工作室後，立刻對著工作室內所有能夠看到的東西一頓狂拍，向他們問一些非常具體的流程上的問題，將工作室搞得雞飛狗跳。這個參觀團毫無疑問，實際上是「技術間諜」。很有可能正是這群日本人帶回了Gene Deitch包含Kia-Ora廣告在內的樣片帶，回來後製作了小緞帶的廣告。

1957年版的小緞帶廣告現在很少被日本動畫史資料所提起，大概也是因為這段不光彩的黑歷史。然而基本上全部是抄襲的小緞帶廣告，卻是日本首次全片完全使用有限動畫技法，UPA風潮在席捲美國十年後，藉由這樣一部抄襲的廣告進入了日本。隨後從1958年開始，壽屋（現Suntory）宣傳部的柳原良平、TCJ的大西清和Otogi的鈴木伸一等人，均開始在電視動畫廣告中使用UPA式的有限動畫技法。後面本專欄將以實際例子具體解釋「有限動畫」的概念。

參考

1，高橋茂人 小野耕世，「日本におけるテレビCMとTVアニメの草創期を語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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