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緣分天註定?

如果不寫這個公眾號,我這輩子也不會認識當時尚在大洋彼岸的 haofei 同學。去年底離開北京,抵達灣區後,不少當地的讀者約我吃飯,嘮嘮家常,haofei 也是其中一個。和他見面的時候,我們無意中聊到了居住的問題,當時我的臨時住所和我心儀的新居能入住的時間中有幾個月的空檔期,正巧他住在灣區,工作於舊金山,每日通勤苦不堪言,有遷居之意,但苦於提前終止還有幾個月才到期的租契要支付兩個月的賠償金,所以左右為難。我們一拍即合,我轉租了他的房子,他也如願搬到了舊金山郊區。

這樣一來二去,我們成了很熟的朋友。他幸運地抽到了 H1b,終於獲得了一個可以穩定工作的身份;我雖然和今年的 H1b 無緣,但好歹在前老闆離職前夕的照拂下,轉到了舊金山的團隊,一來終於遠離了過去大半年來耳濡目染的宮廷惡鬥(雖然高層們的鬥爭與我無關,但彙報給兩任 senior director,身在其中,也著實看到了不少醜惡的事情),二來可以做我相對於純硬體產品來說更加喜歡的 cloud security,所以即便沒能換成更加靈活的身份,我也是鬥志昂揚。

我們聊很多工作生活上的喜怒哀樂,也會談論技術。他所在的創業公司 AdRise / Tubi TV,雖然工程上稍欠火候,但業務做的不錯,一直蒸蒸日上;與此同時,隨著和 Juniper 舊金山團隊越來越深入地接觸,我越來越感覺到 culture unfit,團隊過得太輕鬆,反倒讓我感覺無所適從。

如若抱定養老的態度,這樣的團隊倒也無妨,混混日子,寫寫文章,拍拍上面的馬屁,多為自己撈些福利,也能過得很滋潤;但我歷經辛苦得以客居美帝,並非為了這樣一個「崇高」的理想。所以,我一直思索著破局之道。無奈的是,沒有 H1 的身份,L1 如同如來佛祖的五指山,牢牢地把我壓著。我考慮過換到公司內部另一個做 cloud platform 的 team,省得荒廢自己;甚至還認真和老婆探討過做點什麼自己的項目,嘗試拿加拿大的 startup visa,暫且離開矽谷。

有一天 haofei 興沖沖地找到我,說他們正在招 VP Engineering,問我有沒有興趣。對此我當然有興趣,不過簽證身份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haofei 已經推薦了我,並且跟律師大致聊過了我的情況,律師建議可以走 O1 或者 J1。J1 有兩年後回國工作三年的義務(雖然可以申請豁免,但也是麻煩),所以 O1 是雙方最佳的選擇。

於是我先跟 adRise 的 founder & CEO Farhad,以及 cofounder Tom 見了一面。我們互相感覺都非常不錯。創業公司動作是非常高效的,第二天,Tom 就跟我約了律師,探討我的背景拿 O1 的可能性。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裡,我把自己扒了個底朝天,連高中物理競賽拿過省級的獎這樣讓人啼笑皆非的「貢獻」都拿了出來湊數。好在我有四個已經用在產品上的美國專利,有中外有影響力的媒體的報道,有出版物(書,技術雜誌上的各種文章,以及國內核心期刊的論文),有在 Juniper 做的諸多貢獻,律師說我的 case "very strong",拿 O1 的可能性非常大。

接下來就是痛苦的準備過程。回去我就把和律師聊過的所有內容 —— 我過去十多年工作經歷中所有亮點和高光的地方都詳盡地寫了下來。稿件的每個細節都要旁徵博引,引文之浩瀚簡直堪比專業論文,比如我提到我即將出版的書『途客圈創業記』,便要介紹人民郵電出版社,人郵的網址,簡介,主要的出版方向,在國內的地位,專業性和權威性等等。除此之外,各種原證(original evidence)的收集和掃描也費了無數精力。好在當時妻女恰巧回國省親,各種材料才得以儘快準備妥當。

由於我的出版合同,出版物,大大小小的獎項,以及大多媒體報道,都是中文,需要翻譯。我和我家人是利益相關者,不能提供翻譯,而第三方翻譯公司翻譯速度慢,且很難在專業上做到信達雅。這時 haofei 又挺身而出,找了他在讀 PhD 的朋友,兩天搞定,翻譯的質量比所謂的翻譯公司不知強多少倍。

之後是讓人心驚肉跳的推薦信。

我和開復老師只有數面之緣,在創新工場的第二期助跑計劃的團隊中,他最看好我們的途客圈,時常給我們打氣。可惜這樣一個很好的方向和機會,卻被我 screw up,我心裡一直為此感到歉疚。惶恐之餘,給他發了封郵件,沒想到他立即欣然應允。簽署之後,我跟他說,「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沒有辜負你們的信任,擔得起 "outstanding" 這個字眼」,他卻跟我逗樂:「我(推薦信里)是說你站在外面了」。

世界邦的創始人張平合,我們算是點頭之交,也只有數面之緣,還曾經有過小小的不愉快,但他二話沒說,大度地給我簽了推薦信。

他們二位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也深知一個更加自由的身份對一個前途未卜的年輕人的重要性,所以簽的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這讓我無比感激。

還有一封推薦信,律師希望是一位有分量的前 Juniper 高管,好證明我在 network security 上的 contribution。我便想到了老上司 F君 和 P君,備選是 A君或者 G君。律師希望能更多樣化一些,所以作為外國人的 P君,Juniper 曾經的 VP of Engineering 成了首選。P君也是欣然應允,說自己正在外出度假,度假結束後立即簽,還和善地問我 deadline 是何時,度假回來再簽會不會誤了我的事;待我等了一周多時間,等他休假回來之後再找到他時,他又說自己 tied up,我等了兩天又催了一下,他還是那句話,再催的時候,他變得決絕:

Tyr, Im sorry but I am really tied up. Please go ahead and file without my reference. Good luck.

當時我感覺彷彿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一時上不過氣來。我不知道究竟什麼事情讓一個剛剛從 VMWare 去職,賦閑在家的人如此 tied up,他也不告訴我原因,也再不回復我言辭懇切的回復。善意地揣測一下,也許是家中發生的大事讓他無心處理任何雜物,或者,有什麼旁的原因,他又不願意為我推薦了,畢竟,在他心中,我根本沒有任何分量。

本來我認為最容易搞定的推薦信成了最燙手的山芋,和律師緊急聯繫之後,我們火速敲定了 A君,另一個老美 VP of Engineering,13年我回到 Juniper時,他恰巧掌管北京的研發中心,一直很賞識我。只不過這麼一來,推薦信要修改不少。我直接電話聯繫了 A君,得到首肯之後,稍稍放下了心。周五晚律師改好了推薦信,我轉給 A君,本想周一再跟他說,結果他周日就給我簽回來了。

這簡直是雪中送炭。人和人的關係就是那麼微妙,和 P君共事三四年的情分,趕不上和 A君共事七八個月的情分,而我在 Juniper 所做的貢獻,絕大部分是那個時候完成的。真是諷刺!好在我那時做的不少事情,都有 original evidence(比如 patent),夠不夠分量,自證足矣,也無需過多通過旁人的口來抬高的。

所有的材料終於齊備,一百二十多頁的材料被呈了上去。

揪心等待的同時,我拜會了一位 Airbnb 的朋友,他是 O1 直接從國內過來,了解了一些 O1 申請的細節;接下來,正巧另一個朋友,一位在西雅圖的創業者來灣區和投資人喝茶。我們見了一面。他非 PhD,卻直接 DIY 了自己的 EB1A 申請,在接到 RFE (Request for Evidence) 之後,輾轉獲得通過。EB1A 是第一優先職業移民綠卡中最難的,也是毋須任何 sponsor 就可以申請的,但要求和 O1A 幾乎一樣,要證明你是國際頂尖的人才,實際上的難度比 O1 還要大許多(類比戶口之於工作居住證)。在他的梳理下,我出了一身身的冷汗,因為我 O1 的申請,犯了不少 mitbbs 落地生根版總結出的大忌。比如,patent 比較容易被 RFE,因為一般的 patent 的價值無論是影響力還是收益難以量化;此外 O1 要求滿足大概10條要求里的3條就可以,如果不集中攻下三條,使其無懈可擊,申索太多反而容易被找出弱點,然後被 RFE(個中細節也許以後我會另行撰文),而我的律師似乎幫我申索了五條之多。

我惴惴不安地回去研究 mitbbs。思索自己哪條容易被 RFE,之後對策是什麼,心中忐忑不安。沒想到,在焦慮地等待了幾天之後,我直接迎來了 O-1A petition approved 的喜訊。看來,O1 的門檻,的確比 EB1A 低了不少。

長舒一口氣之後,我把這喜訊分享給了途客圈的小夥伴們。我心有餘悸地跟大家說:三個多月的努力彙集了過去近十年的貢獻,終於換取了一時的自由。

2004年底(還是2005年初),神州數碼的年會上,我接過李勤(似乎是他頒的獎)遞過來的金馬獎 - 十佳技術。這個我用一年的努力換取的獎盃,對我而言更多的意義是一次免費的歐洲游(也就是那次歐洲游,激發我帶著老婆再游一次,然後在我心裡種下了途客圈的種子)。

2005年,我跳到了 Juniper。跳槽 Juniper 是為了能夠加薪並一親外企的芳澤,卻沒料到從此 NetScreen(當時 Juniper 已經收購了防火牆市場的老大 NetScreen,中國的研發中心就是 NetScreen 建立的) 的文化和西南聯大(同事 Mike Ji 的筆名)筆下的 NetScreen 創業歷程便深深地影響了我。

2006年,借著去美國 Juniper 出差培訓的機會,我苦讀代碼,逢人必問,成就了兩篇沉甸甸的總結 NetScreen Firewall 核心部分的文檔,被當時的 VP P君點名表揚(正因為我才找P君寫推薦信),同事們戲稱那是 ScreenOS(NetScreen 的操作系統)的葵花寶典。我寫那個,一來出於老闆 M君的非硬性要求,二來只是不想讓自己在大強度培訓中獲得的知識,轉瞬即逝而已。

2007年或者2008年起,我寫下了自己的第一個 US Patent draft: Hot patch for embedded systems。工作中恰巧做了這個東西,同時,作為我們 BU 的 CTO 領銜的一個關於工程師個人發展和創新的 program 的國內負責人,我必須以身作則,lead by example(當然,寫 patent 還有大把美金賺)。就這麼,半推半就地寫下第一個 patent 後,我又陸陸續續寫了六個,最終被批下來四個。

2011年,我創立了途客圈。在 iWeekend 的一次活動中,閑聊間我認識了 Jason,一個 ABC,當時是一個不知名的網媒的記者。幾個月後,途客圈進入了創新工場的助跑計劃,Jason 前來採訪我,因著一面之緣,我便和他聊了聊,沒想到這篇報道被發在了 PCWorld 上。那篇報道是我為數不多的境外媒體報道中的一大亮點 —— 畢竟 PCWorld 的大名,會大大增添我的申請中媒體報道這個部分在 USCIS 的官員心中的分量。

也在2011年的4月,我自費參加了 QConn。在一次晚間的活動上,結識了當時還在圖靈的編輯海玲姐。我說我正在創業,以後也許會寫本有關創業歷程的書,你有興趣出版么?也許是出於不想潑我冷水的好意,海玲姐對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回答說有興趣。

2011-2014年間,途客圈的成與敗,讓我和開復,平合這些大牛有了數面之緣。也就有了上述的推薦信。

2013年,離開途客圈,落寂地在國圖每日復盤時,我開始斷斷續續地寫『途客圈創業記』。後來在一次整理名片的時候,我想起了海玲姐,於是聯繫到已經轉換到人郵的她,開啟了我們在紙書上的合作。

在寫作的過程中,這本書開始在百度閱讀連載,不知怎麼的入了機工編輯 Lisa 的法眼,她想跟我合作,於是便有了籌備中的『構建安全的系統』一書,預計2016年6月截稿(慚愧,按照約定的字數,現在寫了不到3%,我得努力了)。這本書雖然只有一紙合同,但在 O1 申請里,卻也成了我專業上的一個佐證。

2014年,開始寫公眾號,歷時一年多,有了本文開頭和好友 haofei 的故事。

所有的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事件。我並無先見之明,在十多年前做每件事情的時候就預料到他們的重要性;只是幸運地,在遇到它們的時候,我都選擇了付出。老爸經常跟我引用巴斯德的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Chance favors only the prepared mind)。有的時候你真的分辨不出究竟是能者多勞,還是勞著多能。

喬幫主說:

You cannot connect dots looking forward, but you can connect dots looking backwards.

我很喜歡這個說法。O1 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細線,將我的這些 dots 連接起來。之前提到的那個 DIY 了 EB1A 的朋友,在我們相聚的時候,他給我介紹了 serendipity 這個拗口而難以言傳的詞,它也是『緣分天註定』這部片子的標題。生活如若總是一成不變,見同樣的人,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能少付出就少付出,是很難有 serendipity 的,也就無從創建各種 dots,更別談 connecting dots 了。

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面臨什麼。創業公司最大的確定性就是不確定性。但是不論成敗,我都樂享其中。

謹以此文獻給那些和我一樣,在追求自由和幸福的道路上奔走的人們。

如果您覺得這篇文章不錯,請點贊。多謝!

歡迎訂閱公眾號『程序人生』(搜索微信號 programmer_life)。每篇文章都力求原汁原味,北京時間中午12點左右,美西時間下午8點左右與您相會。


推薦閱讀:

觸覺和反饋系統
[職場] 設定目標
[雜談] 如何選擇工作
Promise: 給我一個承諾,我還你一個承諾
閑扯設備廠商的轉型

TAG:迷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