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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尼古拉的國

雖小亦門戶,如何不一登?新城盤曲折,古寺俯稜層。易服瞞村老,尋香妒野僧。渡澎諸戰艦,帆展候風乘。

--------------南居益

在荷蘭東印度公司東渡的路上,中國已是他們垂涎已久的目標。早在1604年,荷蘭人麻韋郎親率兩艘巨艦,在福建海商的引導下,進入澎湖水域。當時正值汛期,明朝駐守澎湖的軍隊剛好撤防,給了荷蘭人可乘之機。但明都司沈有容隨即提出對荷蘭「諭以理,懼以禍,令其自疑」。麻韋郎後j見明軍戰艦湧來,自知寡不敵眾而退。在今台灣澎湖境內,仍有當時鑄造的石碑來紀念當時沈有容退敵的業績。

但荷蘭人並未放棄。借著香料戰爭勝利的餘威,荷蘭東印度總督科恩命提督雷爾生率軍於1622年再犯澎湖,而當時明朝守軍薄弱,澎湖失陷。經此一役,荷蘭人開始在澎湖建立要塞,並騷擾來往中國沿海的商船,旨在爭奪中國沿海貿易的控制權。隨後,荷蘭艦隊曾攻廈門,遭明總兵趙一鳴率部迎擊,無功而返。

1623年,時任福建巡撫、力主剿荷的福建巡撫南居益對荷蘭人日趨強硬。南曾故意邀請荷蘭軍官前往廈門談判,後在宴會上將談判代表囚禁,並乘機焚毀在沿海游弋的荷蘭戰艦。由此,雙方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而南居益則準備通過武力徹底解決澎湖問題。他派遣守備王夢熊率舟直搗澎湖,同時命福建總兵俞咨皋率船隊「絕其波道,御登其岸,擊其銃城夷舟」。但荷蘭人依仗強大的戰艦和防禦工事,使南居益的軍隊久攻不下。在久攻不下之際,南居益動起了其他腦筋——他想招安一批當時叱吒東南沿海的武裝海商幫助擊退荷蘭人。而明軍與海商集團的僱傭軍通力協作,才將荷蘭人從澎湖驅逐出去。從此可見,明朝海防勢微,海商勢力在當時的軍事力量平衡上愈發關鍵。我們的主人公尼古拉也在當時的歷史舞台上亮相了。

(下圖為荷蘭人畫中的尼古拉·鄭,Iquen 是指鄭芝龍的別名一官)

鄭芝龍出生在海商輩出的安平,鄭家在早期便是當地活躍的海商。芝龍的母舅黃程經常往來於日本、廣東之間。而他的母親鄭氏也是很有經營頭腦的女商人。耳濡目染之下,鄭芝龍早年便開始在海商圈子裡打滾。鄭在十歲以後就離開家鄉前往澳門尋找他的母舅黃程尋生活,並加入黃程的貿易團伙。他在當地學會葡萄牙語,並獲得教名Nicholas。但學會語言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鄭廣泛接觸了當年叱吒風雲的海商商人,並積累了一小筆財富,為他以後的海商生涯創造了基礎。

當時中國沿海海商的主要貿易輸出國之一是日本。鄭屢次前往日本運貨,很快便與當時的海商巨頭李旦建立了非常親密的夥伴關係。李旦,綽號「甲必丹」(Captain),泉州人,早年在馬尼拉經商致富。而後西班牙人屠殺華人,李旦一度淪為奴隸,逃出生天后前往九州平戶,在那組織起一支龐大的武裝海商力量,來往於日本、明、台灣、東南亞和東印度公司之間。更重要的是,他獲得了當時日本幕府的朱印狀——朱印狀是在兩國海禁的背景下出現的。朱元璋建國初期,日本南北朝對立。在九州方面活躍的南朝懷良親王向明朝朝貢,因此被朱封為日本國王。之後南北朝雖統一,但政局一直紊亂,導致明日貿易斷斷續續,最終於1523年發生了寧波之亂。日本船隊在寧波當地因為內部矛盾互相殺戮,最終影響到當地百姓。此後明日貿易終止,但海賊開始肆虐,後期倭寇來犯也是由此而生。16世紀末,豐臣秀吉得以評定戰亂,並為了區別海盜和正常貿易船隻,和盤托出了朱印狀。在獲得朱印狀後,李旦便經常往來東南亞與日本,並與當時的德川幕府交情極深。當然,李旦也絕非善類,他在海上為所欲為,也經常做一些滋擾港口民眾,兼放高利貸的勾當。但鄭芝龍依附李旦,很快得到了他的信任(一說兩人有基友的關係,這裡就不贅述)。而後由於李旦無後,死後將財產和部眾都給了鄭。由於鄭繼承了李旦的遺產,賺到第一桶金,他便開啟了合縱連橫,兼并重組海商集團的長盛不衰之路。

(下圖為幕府時期朱印狀)

1627年(天啟七年),福建巡撫派盧毓英前往招撫日益勢大的鄭芝龍,鄭芝龍本就有意借政府之力掃蕩其他海商,便欣然應允。1629年,鄭芝龍與大海盜李魁奇集團進行了一場殊死搏鬥。李魁奇不是泛泛之輩,號稱兩臂有七百斤之力,之前也是鄭家海商的同夥,後自己招募了三千人之眾的團伙,力圖與鄭芝龍一較高低。在大戰之前,李魁奇通過突襲鄭芝龍船隊,已經獲得了廈門海面的控制權,形勢對鄭岌岌可危。但鄭離間了李魁奇親信鍾斌,後又率領漁兵突襲了李魁奇,一舉消滅了李魁奇集團。此後他先後通過自身實力,消滅兼并了楊六、楊七、諸綵老、劉香等數支當時響噹噹的海商隊伍,一舉成為東南沿海的霸主,當時有說:「船舶不得鄭氏令旗,不能往來,每一舶例入二千金,歲入千萬計,芝龍以此富敵國。

此時退居台灣的荷蘭東印度公司,顯然也蠢蠢欲動。鄭說起來是他們的「老朋友」了,不僅鄭本人會荷蘭語,而且在前期的海商貿易中也頻頻打交道,一起賺外快。荷蘭人以為鄭芝龍會成為他們攻佔中國市場的引路人,並認為通過武力征服東南沿海港口可以鎖定當地的海洋貿易,圖得巨額利潤。然而儘管鄭芝龍並非愚忠於明,但他很清楚一旦東印度公司控制洋面,也不會有他姓鄭的什麼事了,利潤分享更是免談。但此次荷蘭人動了真格,他們從巴達威亞派遣了十一艘大型戰艦,由荷蘭駐台灣第四代總督普特曼斯指揮,力圖徹底控制東南沿海的海權。鄭一開始還是十分篤定,荷蘭人會在台灣和他們和平相處,雙方利益均沾,息事寧人。更何況鄭剛剛與劉香集團進行海戰,船隻都在檢修中,結果在1633年遭遇突襲,廈門船隊被毀,不得不派人與荷蘭人進行談判。而荷蘭人其實也料到鄭不會配合他們行事,便聯合劉香一起攻打鄭芝龍剩餘船隊。

(圖為荷蘭在今台灣台南市的熱蘭遮城鑄城情況)

荷蘭人隨即提出了幾個停戰條件,其中包括自由貿易、在鼓浪嶼設立據點、以及平等法律待遇等權利,這都觸了不管是明軍還是鄭本人的底線。

鄭顯然對荷蘭人的行徑深惡痛絕,他重整河山,通過江湖網路組織了新的船隊,使用全新進口的英國大炮,並放出懸賞令,每人給予二兩文銀;若是戰事延長,則加至五兩。此外,如果燒紅毛船(荷蘭),則賞兩百兩,一個紅毛人頭五十兩。在賞金的刺激下,很快鄭便又集合了近三十五支戰船,一百艘放火船,及其他大小船隻四百艘,而普特曼斯的突襲所帶來的戰略優勢很快不復存在。在吃水淺的水域,只要出現,鄭便放出防火船力圖壓倒荷蘭船隻,使得荷蘭人不得不把重要戰略物資和武器放在吃水較深的水域,也就更喪失了戰略的主動性。

1633年10月15日,福建巡撫鄒維璉在海澄誓師,並命鄭芝龍為前鋒,兩軍在金門狹路相逢。10月22日,大戰在料羅灣打響,鄭芝龍親率船隊前往料羅灣,決定擒賊先擒王。一百四十艘防火船無視荷軍猛烈的炮火,一眾人等爬上了荷艦並立即防火焚燒,隨即沉沒。當然鄭方的大戎克船也被荷蘭軍艦擊沉。但普特曼斯見到鄭方軍艦徐徐而來,自知完全沒有數量優勢且鄭的海戰經驗豐富,也讓他後悔不已。在四艘艦船被擊沉的情況下,普特曼斯攜著殘眾離開。值此一役,荷蘭人三十年內再無進犯東南沿海之意,而鄭更挾著餘威,完全控制了東南海權。

誰又能在當時想到,17世紀的這場海戰可能將中國半殖民地化的歷史推前兩百年呢?但鄭的一時英雄,也喚醒不了國家對海權的重視。而鄭的一生,也被污名、利益、家族所捆綁,他所抵抗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只是西方進入遠東貿易版圖的序曲,而後來者就再也沒有能與他們掰手腕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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